“喲，又是你，小娘炮！”
來的人是李木林的兩個同學。欺負李木林是他們的樂趣之一。
李木林低著頭，默默地擦了下臉上的痕跡，背著鼓鼓的包離開了。
大概是李木林的態(tài)度太過于冷淡，讓這兩人頓時失去了樂趣。
他們狠狠地瞪了眼李木林，埋怨對方剝奪了自己的娛樂項目。
“你竟然敢不搭理我們，是不是活膩了！”
說話間，兩個男生輕而易舉地制服了身材矮小的李木林，把他書包里的東西都給倒了出來。
除了教科書之外，還有一本破破爛爛的樂器入門。
他們一頁頁地撕掉了書，扔在了李木林的頭上，“就你這么矮的人，還要學樂器，怕是都摸不到吧！別白費心思了！”
這樣的日常李木林早就已經(jīng)習慣，他逆來順受地接受了這一切。
對他來說，只要不惹事平安畢業(yè)就好。
回到家里，門是緊緊關著的，窗簾也早都已經(jīng)拉上了。
然而里面有人，李木林也是清楚的。畢竟他只要緊貼著墻，就能聽到屋子里斷斷續(xù)續(xù)的喘息聲。
他從來都不討厭自己的母親，即便他心知肚明對方的工作是什么。
畢竟他母親做這么多的事情，到頭來都是為了讓他可以有錢去讀書。
“哎，這不是小李么，你媽又在忙呢？”斜對面開藥鋪的王阿姨陰陽怪氣地問。
“嗯?！崩钅玖侄自陂T口，尋思著自己該去二手市場重新淘一本書了。
“怎么不去見你爸呢，你們好久沒見面了吧？”
“他過得挺好的，我不想去打擾他?！崩钅玖掷涞卣f。
王阿姨的心抖了一下，也是打心眼里心疼這孩子?！澳憔蛻摳惆值模趺凑f他也有個穩(wěn)定的工作。哎，你這孩子，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不了，謝謝王阿姨?！崩钅玖趾芘聞e人對他好。畢竟從小到大老師都教他知恩圖報。可是他實在是沒有任何的能力去回報別人。
所以還是自生自滅好了。
家門終于被推開，一個挺著大肚子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他看了眼李木林，扔了張五塊的票子給他。
李木林接住了，抹平了，放進兜里。
“今天課上得如何啊？”母親站在臥室門口擦著藥。
李木林瞥了眼她手臂，有一排紅色的印子。
“你手怎么了？”
母親眼睛跳了下，立刻轉(zhuǎn)過身背對著李木林?！皼]什么，就磕磕碰碰了一下。今天那個叔叔挺大方的，待會兒媽給你做頓好吃的?！?p> “媽，錢留著吧，我，我想買個東西?！崩钅玖中哂趩X，我想這個句式他用得太不熟練。
“是四驅(qū)車么，你們這個年紀的孩子好像都喜歡。媽給你買一個就是。”
“買個鼓?！?p> “什么東西？”
“鼓，就是拍一下會響的那種?！崩钅玖值谝淮我姷焦?，是在電影頻道一部老電影上。里面的人敲著鼓大汗淋漓的樣子，讓他心曠神怡。
他覺得只有這樣的方式，才能讓他灰暗的人生響亮起來。
噗通噗通的鼓聲，每一擊都落在心頭，才能讓他感受到自己還活著。
“好?！蹦赣H就是這樣的一個女人，她不像班級里別人的媽媽，只會給他們買教輔資料，生怕孩子玩物喪志。她甚至不會強求李木林學習。
有時候李木林會想，這何嘗不是一種愧疚？
就像他知道，在自己家的電視機后面有一個鐵盒子，里面有一張存折，是他媽存下來給他之后結(jié)婚的。
就是每年幾千，也不知道跟不跟得上房價的上漲。
鼓到了那天，李木林去了趟他父親那里。
那是教師公寓，環(huán)境很不錯。李木林是特意等他爸的學校放學了才去，生怕被熟人看見問他的身份，讓他爸難堪。
“你怎么來了。”父親見到李木林有些驚喜又有些陌生。上次見面都是春節(jié)了。他的手悄悄地擋住了電視桌前面的相框，里面是他新家的合家福。
李木林看到了，沒太大波瀾。
“你教我打鼓吧。就教一次，以后我自己在家里看書學。”他父親是一個愛音樂的數(shù)學老師，會吉他會打鼓，也會愛上舞女。
“你怎么想學這個？該不會以后要搞音樂吧！”
李木林搖了搖頭：“就學來放松?！?p> 父親松了口氣：“那就好，你還是要好好讀書。你媽她養(yǎng)你也不容易?！?p> 那天李木林吃了晚飯才走的，父親的新老婆還送了他一箱酸奶。
李木林記得，那個夏天是他記憶力最美好的時候。
母親工作的時候，他就在門口敲鼓。里應外合，母親的生意都好了。
李木林初一那年，母親檢查出了乳腺癌，沒去醫(yī)院，半年后去世了。
初中畢業(yè)，李木林帶著“婚房錢”，背著一個鼓去了京城。
再往后，他就加入了一個沒前途的男團，在里面做一個不起眼的鼓手。
有人問李木林：“你不覺得你這一輩子很倒霉嗎？”
他說：“我才16，一輩子還長呢?！?p> 直到今天，他才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前路的光。
李木林還有些埋怨，為啥這節(jié)目沒有說自己身世的環(huán)節(jié)，要不然他還能賣慘呢。
原本以為他的心不會痛了，可今天的驚喜之后，他卻總是能想起他母親，想起那個夏天，想起多年前任人欺負的自己。
曾幾何時他只能站在跑道邊給人遞水加油，如今他也能站上去比賽了。
當精力耗盡，李木林如釋重負般地躺在了地上。不知道是淚水還是汗水的液體，模糊了他的眼睛。
李木林回來的時候，周昊南還沒睡。
倆人對視一眼，周昊南假裝沒看見他紅紅的眼圈。
“洗個澡早點睡覺，明天還得訓練呢?！?p> 李木林點了點頭，在轉(zhuǎn)身走進浴室的時候，問道：“如果我進了你的樂隊，我還能唱歌嗎？”
“當然了，在我的樂隊，每個人都有歌詞，每個人都是主角。”周昊南那和他年齡不相稱的笑容總是有讓人安心的魔力。
“好?！崩钅玖肿哌M浴室，等到蓮蓬頭放水之后，才喃喃念道：“媽，你看到了嗎，我快有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