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來這家酒館的時候,是和一位從中學時代就認識的老友一起來的。那時我約才有幾個月未見他,但再見他時還是吃了一驚。
“喲,徐半仙?!蔽掖蛄恐?,說實在的,他倒是好看了不少。
可能是這兩天剛燙的頭發(fā),染了譚棕色,暖黃色的燈光打在了他堅挺的鼻梁上。
“好久不見了。”半仙在我旁邊坐下,然后說起了老生常談的話題:“最近怎么樣?”
“為情所困咯?!蔽铱嘈Φ馈?p> 那時我剛和一個在一起不到三個月的男友分手,每天都因這段短暫又可笑的戀情憂郁悵然。
“我早就和你說過,他人不行,你就是不聽?!卑胂蓳u了搖頭。
我點了一支煙,心里暗罵一句“他媽的”。一只手托著下巴,從鼻腔和嘴里緩緩釋出充斥著尼古丁的白色煙霧。
半仙也點了一支煙,他看了我一眼,對我說:“你還是少抽點煙好?!彪S后深吸了一口他剛點著的黃鶴樓。
我笑了,用手開玩笑似的打了幾下他的后背:“你還有臉說我呢?要臉不。”
我冷哼了一聲,隨后又說
“你這樣說就像嫖娼的男人辦完事勸妓女改過自新。浪子喝醉酒對他的狐朋狗友說我要找個女人結婚安穩(wěn)度日?!?p> 但其實煙和酒都是令人上癮的。
就像從來都有人知道賭博是個圈套,但還是會有人不顧一切一次又一次的自己跳進那使人無法自拔的泥潭中。
誰都妄想著自己是被命運獨一份眷顧的人。
幻想自己獨得上帝寵愛,不僅能跳出這個狡猾的泥潭,還能從中大賺一比。
感情也是這個道理。
但你說這世間難得就真的有風水輪流轉嗎?
難道那個那個負了別人真心的人就一定會有報應
那個次次被辜負的癡情人一定能尋得真愛嗎。
不會。
還是會有人奮不顧身的深陷在這個名為感情的巨大深淵里
越陷越深。
你說他難道不懂這其中的意味嗎。
不,只是有的人獨愛飛蛾撲火罷了。
抽煙也是,喝酒也是
嫖娼也是,賭博也是
濫情也是,
癡情更是。
我和半仙在某種意義上也算患難見真情,曾有一段無比艱難的日子,那時和家里鬧的爭執(zhí)不休。
年輕又沖動的我,一氣之下就頭也不回的逃離了。
當時我獨自一人,找了一個規(guī)模不大的小旅館。付了月租以后,摸摸兜里僅剩的一千元錢,花了300去旅館對面的香格里拉吃了一頓自助。
那時候太驕傲自滿,不諳世事,保持著以往的生活習慣,花錢的時候也不曾想著看一眼余額。
第四天早上,一千塊錢變成了80塊。
我記得那整整一天我都在旅館的床上昏睡。大約晚上九點左右,我接到了半仙打來的電話。
“喂,干嘛呢?!蔽衣犞胂傻穆曇簦沁吅茑须s。
“躺著?!蔽矣行o力。
“出來吃燒烤?”半仙問。
“沒錢?!蔽蚁霋炝怂碾娫?,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別啊,我在網(wǎng)上看到這家燒烤攤特別好吃,我請你。今天剛回大連呢,爺高興,就咱倆聚聚?!卑胂尚χf。
我起身把兩天沒洗的頭發(fā)洗了,為了不顯得那么憔悴又簡單的化了個妝。
見到半仙,我深深的嘆了口氣。這些日子連朋友都沒怎么聯(lián)系,感覺有滿肚子的苦事要傾訴一番。
“你怎么愁眉不展的,聽你在電話里說你沒錢了?”
半仙說著,大咬了一口手中的羊肉串。羊肉串烤的有些焦,但那看著也著實誘人。
“你還能沒錢?靠,這烤串真香,你倒是吃啊。”說完,他便遞給了我一串羊肉串。
我咬了一口,還別說,這有些焦了的羊肉串還真香。
“我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和家里又鬧掰了。”我說著,然后喝了一大口眼前的酒。
半仙看我喝酒的意愿上來,豪爽的對我說今天的酒他全都管夠。
“看來今天找你找對了?!卑胂捎行┥衩氐恼f“你不是最近經(jīng)濟拮據(jù)嗎,我這幾個月,找了幾個人…”
我大口的咬了一下眼前的烤餅子,示意他繼續(xù)說。
“找了幾個人,合伙開了個網(wǎng)紅店,就賣賣飲品小吃什么的。挺賺錢的,輕飄回本。但我們幾個人平時都挺忙,正好缺個經(jīng)營店的老板,要不你…來試試?”半仙認真的說。
“我?我能行?”我翻了個白眼。
“放心吧,就在店里坐著,不累人的?!卑胂烧f。
“對了…”半仙突然湊到我旁邊,悄悄的問了句“你現(xiàn)在兜里還有幾個錢?”
“滿打滿算,80?!比缓蟀阉桓觳餐崎_,點了根煙。
半仙笑的前仰后合,又大喝了幾口酒,嘴里含糊不清的說著什么沒想到你也有這種時候諸如此類的話
之后拿起手機一頓按,笑嘻嘻的跟我說
“支付寶給你轉了5000,收著吧,80塊錢夠你一小時花的?算了,一秒吧。你這事我能笑一年,不,兩年。”
我一看手機,真的進賬了5000,我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說,有些感動,有些悵然。
“你這是?”我吸了一口煙,問。
“這錢呢,是接濟一下這段時間的你。你要是嫌少,就告訴我。你要是不好意思,就當是我借你的,日后再還也無妨?!彼行┮槐菊?jīng)的說著,說的實在,說的真實。
那一刻我大腦一片空白,感覺鼻子有點酸,感覺眼睛有點紅,可能是真的感動了,不是因為錢,不是因為他想留給我的工作,是因為他這份心。
“說這些干什么,來,喝酒?!蔽遗e起啤酒瓶,示意要和他干一杯。
那天我們聊到很晚,喝的有些頭暈目眩。半仙到家以后就微信跟我說他睡了,我說我也準備睡了。
但我睡不著。
我看了幾眼手機,卻沒有一個能聯(lián)系的人。
我上上下下的翻動著好友列表,覺得有些無趣,便蓋上了被子閉上眼睛。
睜開眼時眼前是茫茫黑夜,可我閉上眼時眼前又變成了過往。
想要晚安真的好難。
我回想著過去這幾天,想著和家里吵的不可開交,我突然有一刻意識到是我錯了。
突然全然忘記了當時的怒火和焦躁
突然全然想起了父親和母親越來越差的身體
想起他們的白發(fā)和連走路都顯得有些吃力的背影。
第二天我回到家,好像若無其事一樣,做了頓飯,喊了父母一起過來吃。
一切又恢復如初。我把5000還給了半仙,回絕了店長的職位。
回家的時候沒有絲毫的波瀾,其實我懂,他們心里也懂。
有些時候話不必多說,行動足以解釋一切因果
什么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