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屋漏偏逢連夜雨
林卿莞被扶回纖柔殿，從昭陽殿至纖柔殿一段路上紅梅朵朵，十分刺目。這等消息自然瞞不過宮里這些終日無聊的女人，很快整個東宮人盡皆知。
德陽殿。
杜嫣然在書案前畫畫，畫上的人捧著書立在桃樹前。明夏欣喜地跑進(jìn)殿，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她。
杜嫣然手上絲毫不亂，將畫中人的發(fā)絲描補(bǔ)完全，卻并未給他畫上五官。
畫到此處杜嫣然不再畫了，看著明夏臉上的喜色皺了皺眉：“把你臉上的喜色收一收。身為本宮的大宮女，如此喜怒形于色。叫有心人瞧去了，還以為本宮這個太子妃失德，盼望著東宮里的女人生不出來呢！”
杜嫣然疾言厲色，明夏被唬的諾諾不語。好歹是自己的陪嫁宮女，要教導(dǎo)也不能一蹴而就，杜嫣然神色緩和下來，道：“你也別高興得太早，太子向來護(hù)著她?？粗‘a(chǎn)，指不定又心軟了。你去好好盯著，看看律政殿的動靜?！?p>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明夏又來回稟：“娘娘這回可以安心了，殿下將林承徽禁足于纖柔殿了。”
“哦？”杜嫣然挑挑眉：“可說了禁足多久？”
明夏搖頭：“奴婢也奇怪，太子莫不是要將林承徽一直禁足？”
明夏記得方才的教訓(xùn)，收斂了臉上的笑意，只是語氣仍顯得幸災(zāi)樂禍。
“若太子真是這樣想便罷了。若太子此舉意在方便隨時將林卿莞放出來那便不妙了。你讓父親那邊加緊動作，別到時林卿莞枕頭風(fēng)一吹，我們的努力就白費(fèi)了?！?p> 明夏行禮退下。
同林卿莞小產(chǎn)的消息一樣，她被禁足的消息飛快地在東宮之內(nèi)四散開，各宮各殿幾家歡喜幾家愁。冷眼看著纖柔殿上了鎖，重重守衛(wèi)把手，不許人進(jìn)出，終于確定林卿莞失寵了。
相較別處的熱鬧，纖柔殿此刻十分冷寂。
太醫(yī)交代了藥方匆匆離去，生怕沾染了此處的晦氣。要說這位林承徽也是倒霉，近日接連被罰。
倒像是有惡鬼追趕是的。看著太醫(yī)的模樣，玄素腹誹。此刻她可沒有閑工夫逞口舌之快，林卿莞的狀況著實(shí)令人擔(dān)憂。
本就對太子心死，好容易有個孩子讓她重新振作，卻接連受到打擊，身邊的親人一個接一個離去，此刻哀莫大于心死。
林卿莞手腳冰涼，雙手抱膝，枯坐了一夜。
她自回來便形如死物，對于宮中發(fā)生了什么一概不知。仿佛靈魂已隨著孩子去了，只余一個五感閉鎖的空殼。
“承徽這樣可怎么是好？要不我去請?zhí)t(yī)來瞧瞧吧？”
玄素和隨玉商量著，此刻她們就站在林卿莞面前，聲音也不低，可林卿莞無絲毫反應(yīng)。
玄素出了寢殿，走至宮門口，漆紅嵌鉚釘?shù)膶m門從外面上了鎖，玄素狠狠拍在門上。
“吵什么吵什么！”外面的宿衛(wèi)兇神惡煞的呼喝道。
趙凌天不知被太子派到何處去了，外頭守著的全是些不熟識的護(hù)衛(wèi)。
每個宮殿的漆門上，都留了個小窗口，這是專門為這些被禁足的嬪妃留的送飯的口子。
玄素掏出塊碎銀子，在窗口上敲了敲。
“什么事！”守衛(wèi)的聲音仍然不耐煩，卻少了那么點(diǎn)子兇惡。
“我們承徽身子不適，可否勞煩這位大哥跟你們管事的說一聲，幫忙請個太醫(yī)來?！?p> 玄素又掏出幾塊銀子，一同放在木板上。
守衛(wèi)回頭，似是與一同值守的弟兄們對視了一下，大手扣住所有的銀子，一下抹進(jìn)了手里，不再同玄素說話，直接合上了木板。
玄素只盼著幾人收了銀子，能好好請個太醫(yī)來。
纖柔殿如今和冷宮也差不多，玄素求了侍衛(wèi)，第二日才派了人來。
來的卻不過是個小方士，人人的官兒都壓他一級，這種沒多少油水的地方，自然被推給了他。
這方士給林卿莞看了看，只說她這是心病便沒了下文。
向來心病難醫(yī)，加之林卿莞又不肯進(jìn)食，司膳房送來的又凈是些殘羹冷炙。林卿莞迅速消瘦下來，形容枯槁，眼窩深陷，面頰內(nèi)凹，整個人頹喪不已，宛如一家骷髏。
這樣過了幾天，林卿莞總算肯聽人說話了，卻從不回應(yīng)，只是動動眼珠。
隨玉、玄素輪番守著她，生怕一時不查林卿莞會做出攜傻事來。
殿外忽傳來一陣喧囂，鎖了許久的宮門被人打開了。
林卿莞身邊離不得人，隨玉守著她，豎著耳朵聽著，只盼太子回心轉(zhuǎn)意，肯放林卿莞出去。
宮門打開了，帶來的卻不是什么好消息。一個嬤嬤趾高氣昂地進(jìn)殿，纖柔殿內(nèi)幾個宮女都在宮門口圍觀，這嬤嬤隨手指了幾個人就要走，見狀，玄素將圍在前面的宮女擋到身后去，喊道：“每個宮里分配多少人，早有定例，你算個什么東西，也敢私自調(diào)人！”
嬤嬤看向林卿莞和玄素，也不行禮，纖柔殿如今不過是只任人宰割的軟柿子，任誰都能踩上一角：“眼看皇上又要選秀了，處處有事要忙，林承徽素來仁善，體恤咱們，左不過纖柔殿里如此清閑，也用不著這么些人，倒不如借給奴婢使使?！?p> 這嬤嬤不陰不陽地繼續(xù)道：“宮里自然凡事皆有定例，只是太子既將承徽的月例降到了奉儀，您也不適合再占著這么多奴婢了吧！”
“你！”玄素被噎住了。瞪圓了眼睛盯著她，許是有些羞惱，眼眶已泛紅。
隨玉看床上林卿莞禁閉雙目，眼珠卻在滾動，知曉外面的對話她全聽見了。
如今纖柔殿冷清的連只鳥都不愿踏足，能聽見也不稀奇。
隨玉往地上一跪，頭重重地磕下去：“承徽！奴婢知道您為了孩子傷心難過?？墒侨缃窬死蠣斢须y，表少爺又才考的武舉，哪里有能力救他們？”
殿外幾個被喊走的小宮娥，可遇見自己往后的日子，都哭出了聲。
“去了的人固然要懷念，可是承徽忍心看著還活著的人受苦，一同跟著去了下面嗎？承徽很該振作才是，養(yǎng)好了身子，想辦法聯(lián)絡(luò)舅老爺，重新獲得太子的恩寵！”
隨著隨玉一番話，林卿莞的眼淚延綿不絕地涌出來。雖說沒有振作的跡象，但肯哭出來到底是好的。
隨玉嘆口氣，走到殿門邊，要幾個剛剛哭過的小宮女打一盆熱水給林卿莞凈面。
轉(zhuǎn)眼林卿莞禁足已有三月。宮里的情況變幻無常，隨玉找了個可信賴的人打聽一番，才得知日前大理寺卿竟下令對敬國夫人嚴(yán)刑逼供，時至今日，敬國夫人高燒不退，生命垂危。
林卿莞在被隨玉勸過后，雖已開始進(jìn)食，但仍是一副仄仄的模樣，隨玉心中焦急，闖入正殿，對著已瘦脫了相的林卿莞重重的跪了下去：“承徽可還記得您五歲時被林府大少爺推進(jìn)池塘，是何人替您主持公道？您被二夫人陷害是克夫的災(zāi)星，是何人替您洗脫冤屈？林老爺要將您趕到莊子上去，是何人出面，才使您免于受苦反而習(xí)得一身醫(yī)術(shù)？”
林卿莞動了動眼珠，沒有說話。隨玉繼續(xù)質(zhì)問道：“如今敬國夫人身受重刑命在旦夕，您卻一味沉湎于已逝之人、為太子變心而傷神。您可還對得起太太和敬國夫人進(jìn)宮之前對您的教導(dǎo)？”
隨玉字字珠璣，終于令林卿莞有了些反應(yīng)，她動了動嘴唇，幾日未開口，令她的語音沙啞不成調(diào)：“替我更衣。”
隨玉喜極而泣，立刻讓人燒熱水供林卿莞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