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遲卿豎立一旁,冷眼看著。
“怎么會是小娟的錯呢?都是下面的人不好,沒能好好照顧你?!备逗皖U陪在吳娟怡身邊,又回頭沖底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宮人們呵道,“是怎么照顧娘娘的?娘娘已有五個月的身孕,又怎么會輕易滑胎?不會伺候人就都給朕出去!”
“皇上——”吳娟怡伸手,似乎是很艱難一樣,指尖緩緩爬上付和頤的手臂,一點一點向上爬,最后停留在他的臂彎。
“皇上,臣妾不想因為自己而讓這么多人受委屈,他們雖然是宮人,但也是有可取之處的。何況和他們也無關(guān)。臣妾出了這樣的事情,也只能說一句是自己不小心,都是臣妾的錯······只是臣妾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會怨臣妾的吧,怨臣妾連一個原因都不能給他······”
付和頤伸手緩緩按在了吳娟怡的手上,臉上的動容不似作假。
“小娟,你再說說你是怎么就滑胎了呢?”
吳娟怡眼神一痛,整個人埋進(jìn)了付和頤的身側(cè),聲音迅速傳來。
“早起時臣妾就有些疼痛了,喝了太醫(yī)院給的藥,后又好些。臣妾想皇上喜歡畫畫,所以近日來都在學(xué)習(xí)畫畫,早前讓靈芳取了一幅畫來臨摹,今日都在臨摹這幅畫。畫完以后又喝了太醫(yī)院的藥,后就如此了?!?p> “或許,是我的孩子不喜歡我這個母妃吧!”
“小娟,這怎么可能會是你的錯呢?你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不喜歡你呢?”付和頤低頭緩緩說道,安撫似的在吳娟怡的身畔說道。
“小娟,你放心,朕定會給你一個交代,也一定會給我們的孩子一個交代?!备逗皖U伸手牽了吳娟怡的手,輕輕地一下一下?lián)嶂?,努力地安撫她的情緒,轉(zhuǎn)頭就對李木說道。
“查!李木,給朕查!要查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朕的后宮之中突如其來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沒的緣由,膽敢戕害朕的孩子,就是在戕害皇子!這等事情,定要給朕嚴(yán)查!不僅是朕,朕的小娟也在等著這個結(jié)果!”
李木畢恭畢敬地應(yīng)了。二人又是一陣卿卿我我。
吳娟怡緩緩抬頭,“外頭有一個宮女害得我摔了一跤,臣妾處置她了,皇上您會生氣嗎?”
付和頤沖吳娟怡淡淡一笑,“怎么會?”
不知怎的,阮宴君看著有些悲涼。這樣的場景她其實一點也不妒忌,更不會“酸”,只是她的余光終究是瞟到了一旁站的筆直沒有半點生氣的沈遲卿,心里一陣悲涼之意頓時升起。
沈遲卿依然是挺拔地站著,靜靜地,沉默地,不出聲,不做聲,只是沉靜地面對了這一切,沉靜地看著自己的夫君當(dāng)著她的面,用才剛剛安撫過她的姿勢,去安撫另外一個女人,另外一個同樣愛她的夫君的女人。甚至,那個女人,和她的夫君還有過一個孩子。
這叫她能怎么辦?這叫她怎么看?可是她又能怎么辦?她又能怎么看?
她沈遲卿,不過是大楚那樣多的正室中的一個罷了,她只能忍著,她只能受著。因為這個社會的禮教就是如此,她作為女子,就是要忍著,就是要受著,就是不能有自己的靈魂。她又能怎樣?她不能怎樣。她不能怎么看。
所謂悲涼,莫過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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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城徐家。徐期年心里厭煩得很。自從放榜那天,她徐期年的名字風(fēng)靡全國。往后的史書上會記載,“翼城徐家期年,年十七,自小天資聰穎驚才決絕,明懿五十六年,圣上親指為大楚第一女官。”
可是這位傳說中自小天資聰穎驚才決絕的女官徐期年目前煩悶極了。她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說過,她其實很討厭人際交往,也很討厭和別人有太多客套接觸,特別是不熟悉的人。哦,就是指除了鄭亦斯和阮宴君之外的所有人,在徐二小姐這里都是不熟悉的人。實在沒辦法,鄭亦斯笨笨呆呆的,她徐期年自小欺負(fù)到大,都被這樣欺負(fù)了還說不熟有點對不起人家;阮宴君嘛,她也不是很想承認(rèn)和她熟悉這件事,但是她和阮宴君都太了解對方了,也太了解雙方的痛點和陰暗了。導(dǎo)致了她們因為這些聯(lián)系不得不成為了最熟悉的人之一。
徐期年成為明懿女官以后被徐家人煩死了。
對,這為天才徐二小姐最主要煩的還是自家七大姑八大姨。往日里根本沒怎么聯(lián)系的徐家人在她到達(dá)翼城后蜂擁而至,一個個如潮水一般涌過來。來來去去也就是那幾句——
“期年啊,女孩子家家不要太有出息,多推薦多把機(jī)會讓給你哥/弟/叔/舅。”
徐懟懟上線:還好沒說讓給我爸我爺爺。
“期年啊,以后出息了多提點提點你哥哥/弟弟/叔叔/舅舅/大伯/我?!?p> 徐期年:您是哪位?我們熟嗎?
“期年啊,你一個女人家怎么做這些事兒?好好學(xué)學(xué)相夫教子,向你嫂子/弟媳/嬸嬸/姨姨這樣?!?p> 徐二小姐:我就喜歡做這些事兒了還攔著我了?
以上都是嫻靜聰慧的徐小姐在心里的想法。
她的性子和經(jīng)歷導(dǎo)致了她遇到問題和煩心事的時候習(xí)慣性地藏在心里。以前鄭亦斯還在的時候,會一直一直纏著她讓她說出她的不高興,她就會變得高興;阮宴君又遠(yuǎn)在千里之外,何況她最討厭在她面前出丑,她徐期年就是要什么都比她阮宴君強(qiáng)!
所以徐期年習(xí)慣忍著,也習(xí)慣了自己接受。
哦,說到鄭亦斯。她已經(jīng)好久好久沒有見過鄭亦斯了。聽說他經(jīng)過那天之后飽受打擊,最后閉門讀書,再不出門。現(xiàn)在應(yīng)該——好些了吧?
徐期年不好意思去見他,她知道自己在踐踏她的小竹馬的一片愛意,可是于此時此刻的徐期年而言,沒有什么比權(quán)力更重要,也沒有什么比能夠替父母報仇更重要,所以她選擇了這條路。
她徐期年選擇的路,就沒有后悔二字。
在家里又煩又累還要應(yīng)付親戚朋友的徐期年,像是等待情人一樣地等待圣旨?;蛘呤牵ブ加谒歉匾臇|西。
付和頤的暗衛(wèi)到徐期年那里傳話的那一瞬間,徐期年悉心管理了十七年的表情管理,終于崩潰。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等這句話,等了十七年。
她很快就要進(jìn)宮復(fù)命,跨上前往宮里的馬的那一瞬間,只有徐期年自己知道,她的內(nèi)心多么洶涌澎湃。
她要看著這個國家,在她這個翼城徐家二小姐的手里,這個女人的手里,是如何歌舞升平,是如何百廢俱興的。
她徐期年,從來都是人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