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裝窮
晚上，陳德有家的廚房，節(jié)能燈發(fā)著明亮的白光。廚房很大，三四米長的大理石灶臺，紅色柜門，黑色的臺面閃著銀星。油煙機呼呼地響著，陳德有的老婆趙衛(wèi)菊站在煤氣灶前，燒著今晚最后一個菜-錘肉。錘肉是她弟弟趙衛(wèi)前最愛吃的菜。
餐桌上已經(jīng)擺了四五個菜了，中間還煮了個牛肉鍋。陳德有和趙衛(wèi)前面對面地坐著，低聲說著話，兩個人都陰沉著臉。
趙衛(wèi)前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酒，夾了塊牛肉片放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放下筷子，“陳孟那小子真不是東西，盡然跑到鎮(zhèn)里去告狀。鎮(zhèn)扶貧辦的劉主任打電話說，明天要來檢查，要是查出來還真不好辦。也許連我都要倒霉！”
“那怎么辦呢？”陳德有把剛端起的酒杯又放到桌上，皺著眉頭問。
“現(xiàn)在也想不出什么好辦法了?！壁w衛(wèi)前說著撓了一下頭。
“那穿上爛衣裳裝窮?！壁w衛(wèi)菊端著錘肉過來了，聽到他們說的話插嘴道。
“這倒是一個辦法！不過，光穿破舊衣服還不行，還要想辦法弄張舊床放旁邊的小房子里去，把樓房的大門鎖上。你們就說住的是小房子，樓房是孩子的?！壁w衛(wèi)前邊想邊說著。
“點子是我想到的，可我又怕我裝的不像，問我話，我又回答不好。再說，我也找不倒破舊衣服了，你大姐夫能找?guī)准?。”趙衛(wèi)菊皺著眉一邊盛飯，一邊說。
“那明早，大姐就到我家去，讓大姐夫一個在家。”趙衛(wèi)前說著又喝了口酒…
早上，陳孟又去上班了。他遠遠地就看見村長趙衛(wèi)前的那輛“現(xiàn)代”停在廣場邊。他也第一次發(fā)現(xiàn)趙衛(wèi)前這么早來上班。
村服務大廳里，趙衛(wèi)前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右手放在辦公桌上，用中指無節(jié)奏地輕敲著桌面，陰沉著臉，半瞇著雙眼，好像在想什么。
“村長，早！”陳孟走了進來，向趙衛(wèi)前打招呼。
“來啦！”趙衛(wèi)前把眼皮翻了一下，臉上的肥肉抽搐了兩下?！白蛱欤阍跁习l(fā)言了嗎？”
“沒有。昨天的會主要是學習政策文件，沒一個人發(fā)言?！标惷洗鹬郎蕚渥聛?，又聽見趙衛(wèi)前在喊他：
“陳孟，你過來！”
陳孟轉(zhuǎn)身來到趙衛(wèi)前的跟前。
“你沒在會上發(fā)言，但是到辦公室里去發(fā)言了吧？”趙衛(wèi)前緊盯著陳孟，聲音變大了。
“我把陳德有戶不符合貧困戶標準的事，向鎮(zhèn)扶貧辦的劉主任說了?！标惷厦靼琢?，趙衛(wèi)前已經(jīng)知道了他昨天反映情況的事。
“啪！”趙衛(wèi)前把辦公桌一拍，吼道：“你膽子不??！你去反映問題，有和書記商量過嗎？有和我說過嗎？你沒把事情弄清楚就去打報告，‘你說陳德有不應該被評為貧困戶，可你弄清了嗎？陳德有有高血壓，他老婆有糖尿??！你知道嗎？”
“他們和我一個莊子上的，有沒有病，我還不知道？”陳孟也有點激動了，提高了聲音反駁著。
“看樣子，你也是不想當這個扶貧專干了。最好你給我早些滾蛋！”趙衛(wèi)前吼著，把辦公桌拍的“啪啪”響，桌子上的電腦都在抖。
“呵呵！本來我干不干無所謂，但沖你這一句話，我還打算好好干下去！”陳孟冷笑了一聲。
不知馮雪梅什么時候已經(jīng)來了，她也不敢作聲，只是一個勁地把陳孟往旁邊拉。
“都不要再說了！要是有人來辦事，讓人聽見了，像話嗎？”這時，書記王穩(wěn)也來了，聽到他們在爭吵，火氣也上來了，大聲地制止。
趙衛(wèi)前沒有再說話。陳孟也低頭轉(zhuǎn)身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來。馮雪梅的臉紅紅的，好像都有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只有剛進來的婦女主任余萍面無表情地開始忙她的事。
上午九點左右，鎮(zhèn)扶貧辦公室的劉主任來了，還來了一名叫楊娟娟的工作人員。劉主任讓陳孟領著他們?nèi)リ惖掠屑?。村長趙衛(wèi)前也想陪著去，劉主任沒讓。
陳德有躺在一張舊躺椅上曬太陽，看見有人來了，慢慢地坐起身，緩緩地說：“你們來有什么事啊。這幾天，我血壓又高了，不很能動。”
“你是貧困戶，我們是鎮(zhèn)里的，來看看你們的生活情況?！眲⒅魅慰粗惖掠姓f。
陳德有上身穿一件都褪了色的舊黃棉襖，腿上穿一件黑褲子，兩個膝蓋處都巴上了補丁，腳上套一雙舊解放鞋。再看他的頭發(fā)亂的像雞窩，甚至還真有那么一兩根寸把長的草巴在上面。
陳孟看到陳德有今天的這身裝扮，差點沒忍住笑?？僧斔吹疥惖掠蟹蕽櫟拇竽槙r，又感到惡心。
“你住的房子在哪？”劉主任輕聲地問。
陳德有指了指樓房旁邊的小屋。
“那樓房是誰的？”劉主任接著問。楊娟娟拿著筆記著。
“那邊是大兒子的，這邊是小兒子的。大門不是都上著鎖嗎？都出去打工了?！标惖掠泻孟裼袣鉄o力地說。
“那我們?nèi)ツ阄堇锟纯础！睏罹昃暾f了一句。
他們進了小屋，陳德有故意慢慢地跟在后面。小屋里面放著一些農(nóng)具和雜物，在東頭的墻邊有一張舊的不能再舊的木床，再沒別的了。
“你老婆呢？你們一直住這里嗎？”劉主任轉(zhuǎn)過臉問陳德有。
“她去親戚家了，我們一直住這里?！标惖掠写鸬暮芨纱?。
“屋里一個柜都沒有，你們的衣服放哪里呢？沒看到鍋碗，你們吃什么呢？床上沒被子，晚上睡覺蓋什么？”劉主任緊盯著陳德有問。
陳德有半天也回答不上來。
“如果你們家庭真的很貧困，政府會幫助你們的。但是，如果你們是在裝窮，去騙取國家的錢，就是違法，知道嗎？”劉主任用很嚴肅的語氣對陳德有說，也是故意想嚇一嚇他，看他的反應。
陳德有知道瞞不住了，就把靠小屋這邊的樓房大門打開了，說：“其實，我們是住在這里?！?p> “你們兩個人都有病，是真的嗎？”劉主任提高了聲音問。
“她沒病。我血壓有點高，但吃著藥還好?！标惖掠兴餍远颊f了，也不隱瞞什么了。
“你們怎么知道我們今天要來？”劉主任沉著臉問。
“不知道啊。我是多遠就看見陳孟領著你們步走來了，我就趕緊換上舊衣服，把頭發(fā)搞亂。陳孟現(xiàn)在是村扶貧專干，他帶你們來，我就知道是為扶貧的事來了?！标惖掠械吐暬卮鹬?。
劉主任又看了看陳德有，半天才說：“是嗎？看樣子，你們的準備工作做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