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界的中央,高聳的巨石上矗立著一座宮殿,嵬巍莊重。
閻羅王繞開了大堂,踏進了一道暗門,沉重的腳步聲在幽深的小徑中回蕩。
一個身披雙劍,臉上戴著詭異紋路面具的人突然出現(xiàn),單膝合拳道:“閻王大人,四大判官和陰帥們基本到齊。日游神正在人間巡邏,鬼王我已通知他集會時間,可現(xiàn)在仍不見蹤影……”
“那個沒用的家伙,也罷。”
閻羅王走進密室,落座道:“今天緊急召集各位,想必已經(jīng)知道來意了吧?!?p> “這還用說嗎?不就是孟婆的預言咯?!焙跓o常雙腳交叉著搭在桌面上,慵懶地打著哈欠,臉上的遮面紗卻紋絲不動。
“把你的腳放下去!對閻王大人休得無理?!辩娯概繄A睜,朝黑無常大吼,要不是看在他和白無常的工作聯(lián)系緊密,鐘馗可能早就對他下狠手了。
“兒戲到此為止,一些人似乎還不清楚預言的內(nèi)容,我們直接進入正題?!遍惲_王用他那渾厚而有壓迫力的嗓音說道:“七日之后,陰間將化為一片火海,生靈涂炭、哀鴻遍野。”
眾人面面相覷,眼神中滿溢著震驚與恐慌。孟婆的夢堪比天啟,在一千八百年前成功預測到了“十殿相殺”事件,可當時沒有人相信,最終夢境化為現(xiàn)實,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悲劇。
牛頭難以置信地搖晃著大頭,牛鼻上的兩個鐵環(huán)叮當作響。他嘆氣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最近的亡靈失蹤案的數(shù)量已經(jīng)到達了不可忽視的地步,主謀還沒找到,結(jié)果又來這么一出?!?p> 馬面說:“是啊,自從一年前那兩個亡靈失蹤后,離奇的事情就接連不斷。你說是吧?地縛老兄。”
地縛妖被針線縫住的嘴緊閉著,看著前方一言不發(fā),他雙手交叉抱著胸,濁液態(tài)的下半身還連接著地面。發(fā)言權(quán)被莫名踢到了他這里,也不能算馬面無事生非。
地縛妖主要負責亡靈的監(jiān)督和管理,他的部下遍布陰間地底各處,一旦發(fā)現(xiàn)有亡靈不遵守秩序,便立即化作鐵齒獠牙鉤住亡靈的腳,使其動彈不得。
亡靈身上有一股獨有的氣息,只有地縛妖才能捕捉這氣息來定位監(jiān)督,數(shù)百年來無一疏漏,可在一年之前兩名即將投胎的亡靈卻莫名失蹤,氣息也迷之消失,在地府轟動一時。
從那以后沒過多久,又陸陸續(xù)續(xù)出現(xiàn)亡靈失蹤的案件,到現(xiàn)在已多達九百多起。事件發(fā)生地點極為分散,被害者的氣息也都是在某個地點突然消失,毫無根據(jù)可言。
失蹤者的數(shù)量已經(jīng)不小,許多本應投胎轉(zhuǎn)世的亡靈突然蒸發(fā)不見,再這樣發(fā)展下去勢必會影響陰陽平衡,擾亂兩界秩序,這讓閻王一行人很是苦惱。
“現(xiàn)在最需要討論的問題是七天后的萬鬼祭,是否應該如期舉行?”閻羅王處理問題總是不疾不徐,直切要害。
“大人,我認為大賽應該按時舉行?!痹谂砸恢卑察o坐著的白無常終于發(fā)話了,“五百年一屆的萬鬼祭是地府成立以來的傳統(tǒng),是陰間各路豪杰翹首以盼的盛事,如果在形勢不明朗的當下貿(mào)然取消,必然會引起更多的質(zhì)疑和混亂?!?p> 閻羅王微微點了點頭:“的確,預言終歸是還未發(fā)生的事,過于執(zhí)著反而會亂了套。”
一旁的黑無常又把腳在椅子上盤了起來,冷哼道:“真不知道那些想?yún)⒓拥娜四X子中了什么邪,那破獎勵有那么吸引人嗎?”
會場一片寂靜,沒有人接黑無常的話,各自的眼神四處安放,無一交匯。
沉默后的第一聲還是留給了閻羅王:“在座的所有人,會后全力調(diào)查亡靈失蹤事件,這和七日后的預言必然有著什么聯(lián)系,一旦找到線索立即如實稟報。且今日談及預言的事是絕對機密,禁止外傳。”
眾人紛紛離席,只剩那個戴著詭異面具的人背著手站在閻羅王身后,右手上五枚戒指,四紅一白,在黑衣的襯托下尤其顯眼。
閻羅王佇立在寫著“鬼判殿”的碩大牌匾之下,望著地府的一草一木,心中燃起了不安的火苗。
……
破曉、霧濃。
城樓的高臺堆滿了尸體,遠方的焦土上空還飄蕩著幾縷未散盡的黑煙。
唐莫震驚地看著眼前拿刀的男人,體形魁梧,身披鎧甲、虎樣頭盔格外顯眼,可臉龐始終是一坨閃動的黑影,在風中飄動。
他低頭看向在自己腹中攪動的黑刃,奇特的紋路似一雙雙嗜血的眼睛,在體內(nèi)瘋狂舔舐著血液。
“這是…我的報應嗎?”唐莫抬起顫抖的手,伸向那虛無的影子。
還沒來得及感受到瀕死的恐懼和劇烈的痛苦,卻襲來一陣溫熱。
滾燙的血漿滲入,仿佛化作一只正在沸騰的魔爪將全身的觸覺神經(jīng)裹挾于此,擠壓著、蹂躪著。
意識隨著某種呼之欲出的感覺慢慢模糊。
“你到底……是誰……”
唐莫醒了。
被尿憋醒的。
這到底是什么夢?從小到大夢到無數(shù)次了,我就這么缺乏想象力的嗎?唐莫全身出著冷汗,有點不安,有點不爽。
凌晨的尿給了肚子里的酒一個響亮的耳光,告訴它下次睡前不要使勁往里鉆。
在馬桶前駐足許久的唐莫來到了窗臺,點了根煙,對面高樓的燈火星星點點,閃爍黃燈下的車輛肆意飛馳。
會不會是身體病變的一些信號,最近老是熬夜寫稿快有點吃不消了。
在自己的夢中不應該如龍傲天、葉良辰般無所不能,為所欲為嗎?怎么老是被捅?
果然還是……
唐莫越想越焦躁,踮著腳尖,穿過酒瓶子和臟衣物搭起的“別墅群”,趴倒在床上。
今夜風兒異常喧囂,雨拍樹顫、鬧鐘嘀嗒、蟲鳴狗吠……失眠的時候聽力果然是最好的,有用得不合時宜也是一場災難啊。唐莫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
突然,耳邊出現(xiàn)了兩個女人的聲音。
“這就是陽間嗎?空氣比地府也差太多了!”
“噓!先遁形!陽間通行規(guī)范你沒學嗎??”
“這有什么?將死之人而已,況且他睡的那么死,遁形太耗體力了?!?p> “要是你私自在陽間現(xiàn)形的事傳到閻王爺那里,地獄之刑有你好受的?!?p> “這事兒還會下地獄?”
“你是不是在集中培訓的時候打瞌睡了……”
“嘿嘿,不好意思……”
……
唐莫正高興夢里終于不是那個血腥又痛苦的場景了,默默聽著她們講話準備融入劇情。
“某種程度講你真的挺厲害……話說這就是分配給你的那個唐莫?”
“是啊,年紀輕輕就要命赴黃泉了,真可惜?!?p> “恩,臉也長的挺俊俏,就是太邋遢了,滿屋子的酒瓶,我猜他多半是自己喝死的。我們踩完點趕緊回吧,我好困?!?p> 唐莫?命赴黃泉?我又要死了?郁悶的唐莫緩緩睜開了那惺忪的睡眼,準備好好看看夢里這兩個女人什么來頭。
頭上的螺紋雙角、精巧的蝠翅、細長的尾巴,活生生一副惡魔的形象。
閻王管轄的地府還有惡魔?還有,我為什么會死?唐莫一臉迷惑,準備打個招呼,問個究竟。
“請問……”話音未落,黑發(fā)女“呀啊”的一聲尖叫了出來,慌亂地拍動著翅膀,隨之一瞬,兩人聚成一粒光斑消失在唐莫的眼前。
唐莫頓了三秒,扇了自己兩下耳光,拔了一根腿毛,這無與倫比的真實感讓他腦子產(chǎn)生了些許眩暈。
他走到桌邊查看著剛被打翻的水杯,流了一地的水和指尖觸碰的瞬間,便產(chǎn)生了讓虎軀一震的清涼感,唐莫只好選擇相信剛剛發(fā)生的都是真實的。
唐莫晃到洗手間,沒怎么洗臉,但不停地洗手,這是他的習慣。
他回到床邊點了根煙,開始整理起思路,如果剛才的都是真的,自己可能快要死了,而她們是從地府來的,應該是來收尸的。
其中一個女人說了,私自在陽間現(xiàn)形被告到閻王那兒的話被嚴懲,她們被自己看到之后倉皇而逃,說明她們本不能與陽間的人接觸。有個好像叫蘇……奈何來著,她們還會出現(xiàn)嗎?
md!我這么年輕,為什么會死?
唐莫深吸了一口煙,在嘴里悶了許久。
突然,唐莫試著對空氣大喊:“蘇奈何!我看見你們了,趕緊出來把情況給我說清楚,不然我死了就去閻王那揭發(fā)你們,讓你們下地獄噢?!?p> 鬧鐘用它的嘀嗒聲撐起了寂靜。
“呵,我真是異想天開,這些事情怎么可能是真的?!碧颇粗R子里的自己,像個剛出院的傻逼。
不料剛一轉(zhuǎn)身,一個女人雙手合十跪在地上,把唐莫嚇了一大跳,他“呀?。 钡囊宦暯辛顺鰜?,比剛剛那女的叫的聲音還娘。
唐莫的手慌亂的扯著衣角,正極力掩飾剛剛的失態(tài)。“咳咳…我就知道你會回來,你們到底是誰?快給我說說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黑發(fā)女搓著小手,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對不起!我們不該打擾你所剩不多的人間生活,請你千萬不要告訴閻王大人我們的事,拜托了!”
唐莫越想這話越覺得不是滋味,什么叫所剩不多的人間生活,他氣得來回踱步,卻一個不小心踩到一個空酒瓶,朝蘇奈何撲了過去。
他雙手撐在蘇奈何的耳邊,鼻子都快貼在一起了,他這才看清蘇奈何那動人的臉龐——眉目如畫,挺鼻如峰,黑發(fā)如瀑布般傾瀉而下;銀盤般的小臉透著一股靈巧之氣,再加上那帶著閃閃淚光的紫瞳,差點讓唐莫把死亡拋在腦后。
不過看到蘇奈何,唐莫腦海中立馬浮現(xiàn)出某個人的身影。
倒在地上兩個人一動不動,都不約而同的瞪大了眼睛,深吸了口氣又憋住了,生怕漏了出來。
蘇奈何兩頰泛紅,不自覺地咽了下口水,本來聲音很輕,在唐莫聽來卻是一陣巨響,好像這一聲才讓他想起來自己不是塊木頭,他立馬慌亂地彈起身來,鞠了個九十度的躬:“對……對……對不起!”
另一個女人名叫安心,此刻很不安心。她現(xiàn)在獨自在地府一邊,咬著指甲,對顧著嘮嗑而忘了遁形的行為十分后悔。
她想消除唐莫的記憶,可是只有孟婆才有這個能力,心想只有不再出現(xiàn)在唐莫面前,讓他把這事淡忘。
可沒想到蘇奈何一聽到唐莫念到自己的名字就慌了陣腳,安心還沒來得及與她商量就一股腦的沖了過去。
雖然蘇奈何這種隨機行為也不是一次兩次,但安心每次都跟不上她的節(jié)奏。
唐莫經(jīng)交談得知,蘇奈何隸屬于亡運司,負責將死者的靈魂帶回地府,經(jīng)過了一年的集訓終于出道了,而第一個任務就是唐莫。
滿懷期待的她拉著伙伴來陽間踩點,結(jié)果第一次來陽間,就因耗體力而懶得遁形,被唐莫看見了。
“你還是沒說到關鍵,那我到底是怎么死的?”唐莫心急如焚。
“這個…我也不清楚。我只負責運送……”
“你果然在忽悠我,你就是個擅闖民宅的變態(tài)coser吧?”
“我真沒有騙你,我這有附近的死亡名單!萬物生靈終有一死,你不要太介意?!疤K奈何的手在空中一揮,取來了一本冊子。
“現(xiàn)在是8月8日23點58分,呃,59分的時候,門下那條狗、還有你家陽臺的多肉,會死掉?!?p> “多肉也會死?”
“鬼神人妖,畜蟲草花,死后都會化作亡靈被送去陰間,不同的族類會由不同的管理部門負責。”
蘇奈何還沒解釋完,整夜都未消停的風將陽臺的多肉盆栽吹了出去,花盆破碎的時候還伴隨著一聲慘痛的狗嚎,唐莫不禁一個冷顫。
“還有昨天凌晨時候,你家樓上叫隆套的大爺應該也去地府報道了?!?p> 唐莫想起昨天老隆家人抱著他的黑白照下樓的場景,小心臟受到了驚嚇,狠狠收縮了幾下。
“那……我還剩多久?!?p> “8月16日凌晨零點,正好七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