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易逝,流陰飛瀑
一轉(zhuǎn)眼,已是慶元年末,即公元1204年終。
大青山,半山腰下,依舊被云霧大陣環(huán)繞,護得嚴嚴實實。
自華山論劍之后,每年來此碰運氣,撞“仙緣”,以求拜師學(xué)藝的江湖人士絡(luò)繹不絕。
只可惜,到如今,也沒有一人能順利地登上青山,被當(dāng)今天下第一人收歸門下。
有人跪坐山前,欲要以赤誠之心,明證志向,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一天一夜后,拖著虛體,黯然離去。
有人心思機靈,采買物資,守在山腳,等著李天生出山,結(jié)果苦等數(shù)月,一無所獲,憤然離去。
……
再大的熱情,也抵不過時間的沖刷,再大的威名,終究淹沒光陰塵沙。
江湖,本就是一個容易被時光淘洗的“競技劇場”,需要時不時地刷一下臉,爆一波存在感。
數(shù)年下來,無數(shù)熱血少年少女,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希望被碾磨粉碎,加之,那位青山主人常年閉關(guān)不出,不顯于世。
于是,或是懷恨在心,或是別有目的,關(guān)于昔年天下第一,謫仙李天生,或名不符實,虛有其表,或深受重創(chuàng),命不久矣,或目空一切,不將天下群雄放在眼里,等流言蜚語,甚囂塵上。
有追名逐利的野心家,在背后攛掇,鼓動江湖中人,上門挑戰(zhàn),結(jié)果只前進數(shù)里,就陷入迷霧,徹底失聯(lián),再次出現(xiàn),已是數(shù)日之后,健碩的身材變得枯瘦如柴,氣若游絲,餓得脫了人形,滿面驚恐。
從此,對大青山避之不及,談之色變,諱莫如深。原本的始作俑者,也被尋門報復(fù),身敗名裂。
有心思奸詐之徒,欲要放火燒山,逼出李天生,與江湖豪客一決雌雄,結(jié)果,被揚起的塵沙,熄了火,埋了身,只露一個碩大腦袋,鼻青臉腫地對著青山,三日后,才被震飛,掉落太湖。
生死由命。
于是,李天生,人未出,但江湖依舊,有傳說。
一來二去,三人成虎,大青山也漸漸成了江湖中人,都不愿提及的禁忌話題。
隨著江湖換血,新一代江湖俠客粉墨登場,青山主人早年的名聲逐漸消失,只成為老一輩人,記憶中一抹難以忘懷的傳說,或偶爾提及,給予后人的警告。
原本熱鬧非凡的大青山,逐漸蕭條下來,恢復(fù)往日的平靜、安寧。
江湖上,各色英雄粉墨登場,除了李天生蓋壓同代,驚艷一現(xiàn)就隱遁外,當(dāng)年的五絕在武林中各領(lǐng)風(fēng)騷,聲勢漸隆,威名比之以往,更上層樓。
在當(dāng)下少林封山的南宋江湖,中神通王重陽所創(chuàng)立的全真教,儼然已成天下第一大教,執(zhí)道教牛耳,如日中天。
北丐洪七,一身凜然正氣,震懾江湖宵小,行俠仗義,嫉惡如仇,率領(lǐng)一眾丐幫兄弟,活躍在金人占領(lǐng)的北方,多次伏殺金廷官員,再現(xiàn)百年前,天下第一大幫的聲勢。
東邪黃藥師,行事莫測,脾性古怪,無所顧忌,亦正亦邪,既有懲治江洋大盜之義舉,又有掌斃正道豪客之行事,偏偏一身武道修為超凡脫俗,令人又驚又懼,又愛又恨。
南帝段智興勵精圖治,將大理國治理得井井有條,在廟堂,與南宋睦鄰友好,是一對互相扶持的“好基友”;于江湖上,與各大江湖人士交好,無有王孫貴族用鼻孔看人的惡習(xí),維持良好形象,與武林各派和睦相處,贏得一片贊譽。
西毒歐陽鋒,惡名昭著,但身為一代宗師,幾次行走江湖,若是沒有不開眼的主動惹他,也不會無緣無故地傷人性命,日常都縮在白駝山,勤練武功,意圖雪恥。
唯有李天生像是神隱狀態(tài)的娛樂圈前輩,缺少必要的曝光,被江湖忘卻,大青山靜默無聲。
……
春去秋來,山不知時。
修煉參道,數(shù)年一日。
距離李天生上次,離山赴臨安,已有五年,這期間,他除了偶爾出去幾次,辦點兒于國有利,于民有益的“好事”外,其余時間,都一直宅在山上。
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坐觀天下風(fēng)云,勤修武,常煉藥。
對于山外的江湖紛擾,李天生偶爾出去一趟,回來也是略有耳聞,但不以為意,他對將自己推到風(fēng)口浪尖的那位,心知肚明,只不過,那位地位特殊,此舉,不過是發(fā)發(fā)牢騷。
加之,云霧大陣神妙非凡,這大青山地界,李天生又是神一般的存在,自可以不變應(yīng)萬變。
故而,也就不聞不問,一心修煉。
不過,今日李天生借助《養(yǎng)生經(jīng)》和《無名功法》的特異,一如既往地吸食日出時的朝霞紫氣,運用特殊法門,蘊養(yǎng)自身氣血、骨骼后,并未演練招數(shù),揣摩武學(xué),也未游蕩山中,培草煉藥。
而是直接乘鶴北上,沒入云間,踏出終年未出的青山,御風(fēng)而去。
………
南宋朝堂,奸相韓侂胄當(dāng)?shù)?,雖實行黨禁,打壓異己,引得漢室子民憤恨、埋怨,然,其在抗金北伐上的堅持,卻令多數(shù)有志的宋人稱謂、贊賞。
開禧元年,即公元1205年。
宋帝和韓侂胄決定北伐,命各地將領(lǐng)厲兵秣馬,枕戈待旦,宋人響應(yīng)不絕,無數(shù)熱血兒郎投身報國,以求馬革裹尸,收復(fù)河山。
春歲剛過,蓄勢待發(fā)的北伐軍,正式北上,引得金廷震動,無數(shù)漢家子民翹首以盼。
一時間,眾多勢力不約而同地約束門徒,靜靜觀望,整個江湖一時間都平靜不少。
自4月而始,浩浩蕩蕩的北伐大軍,分數(shù)路而上,一路攻城拔寨,又有北宋遺民助力,里應(yīng)外合下,勢如破竹,威勢甚猛。
然,有奸臣勾結(jié)金人,泄漏軍事機密,致使金廷窺得消息,早有準備,在宋軍接連打了幾次勝仗后,勢頭減緩,遭遇阻力。
雖有韓侂胄反應(yīng)及時,揪出叛逆,四川宣撫副使——吳曦,梟首示眾,震懾人心,振奮士氣,并出其不意,命昔日楊家將后人楊鐵心,率領(lǐng)楊家軍,趁夜偷襲金軍糧草,又派遣郭嘯天,領(lǐng)郭家軍,作佯攻之勢,吸引敵軍注意,成功扳回劣勢。
消除宋軍數(shù)十年來,對金軍的恐懼。
但雙方也日漸成膠著之勢,幾場下來,各有勝負,在兩淮地域,僵持不下。
宋軍陣營,一處最大的帳篷內(nèi),韓侂胄接過探子遞上來的消息,身子顫抖,一張喜怒不形于色的臉上,此刻布滿激動和興奮。
帳篷內(nèi),楊鐵心、郭嘯天、辛棄疾和陸游等新老將領(lǐng),南宋朝庭軍事集團的中流砥柱,此刻都一臉的難以置信。
畢竟,這探子傳來的消息委實有些——石破天驚。
“金國皇帝真被刺殺身亡?”韓侂胄忽然面色凝重,一臉冷肅地朝探子問道,上位者的氣場全開,壓的底下其貌不揚的年輕探子簌簌發(fā)抖。
“你可知此事關(guān)乎重大?若敢妄言,假傳消息,延誤軍機,不僅你有九個腦袋都不夠砍,還是誅九族的滔天大罪!”
被眾多大佬目光灼灼地盯著,代號冷鋒,在中都隱姓埋名多年的探子,雖感覺壓力山大,后背冷汗涔涔,但過硬的心理素質(zhì),還是讓他頂著灼灼目光,繼續(xù)被打斷的匯報。
從腰間拿出一根白色羽毛和一塊通透的美玉,冷鋒極力壓下心頭的激動,語氣平靜地說道:“啟稟大人,這是前日那位大人讓屬下轉(zhuǎn)交給大人的,說是大人一見便知,還讓屬下傳句話,說時機已至,大風(fēng)將起,請大人早做準備,正待人和?!?p> “我且問你,讓你傳遞消息那人,是否一襲青衣,恍若仙人,氣質(zhì)清冷疏離,容貌甚是俊美?”
韓侂胄命屬下接過冷鋒所承之物,拿于手中,仔細鑒別后,忽然問道。
“是!”冷鋒老實回答,“那位大人天下少有,氣質(zhì)不俗,恍若謫仙,屬下活了這么多年,還是頭一次見到那樣不凡的人物,印象深刻,絕對不會記錯?!?p> “行了!你先下去吧,記住,今日之事絕也不可泄漏,否則,你性命不保?!表n侂胄揮手,警告道。
“是!”
在冷鋒退出帳篷后,楊鐵心和郭嘯天對視一眼,無聲交流后,跨步上前,楊鐵心抱拳行禮,一臉激動,“元帥,那金國的狗皇帝是不是真被李仙君給殺了?”
對于李天生,楊鐵心和郭嘯天印象深刻,五年前,他乘鶴而至,忽然出現(xiàn)在牛家村,找到他們兄弟二人。
記得當(dāng)初,他們對韓侂胄十分不滿,覺得奸相誤國,民怨沸騰。那位光風(fēng)霽月的仙君,直接一連三問,給倆人當(dāng)頭一棒,令其幡然醒悟:
“國家大義與個人好惡,哪個更重?”
“一個只會窩里橫的權(quán)相和一個能帶領(lǐng)大宋子民北上伐金的奸相,哪個更重?”
“偏安一隅的憤世嫉俗和真刀真槍地浴血沙場,哪個更重?”
淡漠的語氣,冷肅的態(tài)度,一字一頓的質(zhì)問,如利劍出鞘,句句戳心,發(fā)人深省。
至今言猶在耳,那道清冷孤傲的身影,在腦中愈發(fā)清晰、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