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當日傍晚時分，劉承祐口中說的情報便擺到了鄭洛面前。
官驛客舍內(nèi)，但見鄭洛看完錦衣衛(wèi)送來的情報后，劍眉深皺，半晌沉默不語......
原來，這次火落赤部犯境擄掠，真正的背后主使乃是受朝廷冊封、向大明歲歲進貢的韃靼順義王扯力克。
火落赤部率先侵犯大明洮州衛(wèi)，大肆擄掠，不過是一次試探罷了。
如果接下來大明朝廷沒有大舉用兵西北，那么扯力克接就會繼續(xù)攻打河州衛(wèi)，并聯(lián)合西北關外韃靼真相、昆都魯、歹成、他卜囊等部繼續(xù)向內(nèi)地深入，目的是一舉奪取河西五郡，而后實現(xiàn)東西聯(lián)合，建立韃靼帝國正式與大明分庭抗禮。
若真被扯力克做成這件事，那么大明西北邊陲，往后怕是永無寧日了。
稍頃，只見鄭洛朝對座的劉承祐沉聲問道：“劉大人，此事非同小可，情報是否可靠？”
“事關邊陲戰(zhàn)事，這么重要的情報，錦衣衛(wèi)的人一定會再三確認無誤后才敢上報，斷然不會出錯。”
劉承祐老神在在地回了一句后，笑著反問道：“現(xiàn)在鄭大人覺得這半日的功夫，是否耽擱得值了？”
西北韃靼各部欲大舉犯境，只順義王扯力克麾下就有精銳騎兵過萬。而大明河、洮兩衛(wèi)，每衛(wèi)兵力不過五千六百人，算上已經(jīng)戰(zhàn)損的，便只剩下不到一萬兵源，且無半分后勤補給......情勢如此緊急，鄭洛見劉承祐卻仍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心中一時便有了些許猜測。
思念及此，但見其起身朝劉承祐抱拳施禮，正色說道：“劉大人，此番你我一同被圣上派來處理西北兵事，可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有退敵之策，還請如實相告?！?p> “若能擊退韃靼各部，鄭某定如實上報朝廷，軍功薄上，劉大人之名當排在第一位！”
劉承祐見鄭洛如此，亦是不敢托大，畢竟自己只是出出主意，真正領軍打仗還是要靠鄭洛，故而回禮道：“鄭大人客氣了。其實解決之道，申閣老此前已在《虜情疏》內(nèi)大致言明?！?p> “如今韃靼各部看似強大，實則內(nèi)部一團散沙，而順義王扯力克也正是知道這一點，才會令火落赤部率先舉兵犯境......此后，若朝廷大舉興兵報復，那么他就可以聯(lián)合韃靼各部，抱團與我大明抗衡；若朝廷不調(diào)強兵，那么此獠還可順勢攻取河西五郡，而后建都立城，與我大明分庭抗禮。”
“所以，下官的意思是，這場仗可以打，但不能敞開了打，需行邊剿邊撫、分化瓦解之策?！?p> “劉大人的意思是，只打火落赤一部？”鄭落聞言神情微震，隨即又皺眉說道：“可即便只打火落赤，僅憑邊境河、洮兩衛(wèi)的兵力，恐怕仍是力有不逮......”
“不對，糧道！”
說到此處，只見鄭洛忙令候在門外的家將取來西北邊陲地圖，細細觀看半晌后，伸手敲了敲地圖中的一處關隘，凝聲道：“火落赤部如率軍深入西北腹地，扯力克則必須在后方保證其糧餉補給。如此，我們只需要截斷邊境與河套草原的要道，當可關門打狗，痛擊火落赤一部！”
劉承祐聞言笑了笑，道：“打仗的事，下官是外行，全憑鄭大人一人做主便可?！?p> “我這人怕死，前線就不跟著去了，只在省府內(nèi)靜候大人凱旋的消息便是。不過這次隨我來的吳惟忠和駱尚志二人卻是沙場好手，昔年也曾隨戚繼光南征北戰(zhàn)，會打仗，敢當先鋒，鄭大人不妨將他們帶著聽用?！?p> 鄭洛明白劉承祐的用意，施禮正色道：“這次萬幸能得劉大人隨鄭某一道前來西北，若無大人的重要情報，只怕此番鄭某即便能僥幸打退韃靼各部，也必然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慘勝?！?p> “大人的意思鄭洛明白，此番征戰(zhàn)火落赤，必以吳、洛二將為先鋒，沙場頭功算他們的，運籌帷幄算劉大人的，至于鄭某，則位居第三便可?！?p> “如此，下官在此先預祝鄭大人一戰(zhàn)功成，威震西北！”劉承祐聞言，起身回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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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洛用兵，絕對是一等一的好手，在和劉承祐定下了大至策略后，與次日一早便雷厲風行地趕到了陜西布政使司交接完軍務，其后急調(diào)河北地區(qū)的車營，也就是當年戚繼光北方練兵留下的骨血前往洮州，命吳惟忠和洛尚志二人統(tǒng)領。
這批部隊火器裝備精良，且馬匹眾多，機動力十分迅速，九月初達洮州后，一下就切斷了西北邊境與河套草原連接的要道，只一出手，就卡住了扯力克的死穴。
緊跟就是對孤軍深入西北腹地，人困馬乏的火落赤部打游擊騷擾戰(zhàn)。一邊打，一邊還給其余韃靼部落發(fā)告示：西北關外順義王麾下各部，從今天起只許東返，不許西進，愿意東歸回河套的，發(fā)路費給牛羊，不愿意走的，鐵心要跟隨扯力克的，一律痛打沒商量。
而且尤其厲害的是，除了軍事打擊，還有經(jīng)濟制裁：只要敢跟著扯力克胡鬧的，就停互市，不給貿(mào)易權(quán)。這時候給明朝表忠心的，還有大大的優(yōu)惠。
此外，在痛打了火落赤部幾次后，還對外放出風聲制造輿論，放話說自己帶來了五十萬大軍，而且要三路出兵蕩平，這豪言伴隨著大戰(zhàn)的勝利放出風去，先前暗中制造河洮之變的各路部落立時人心惶惶。
這釜底抽薪的政策一辦，扯力克徹底傻眼了，本來他打算借著此戰(zhàn)激怒明朝，招來明朝大軍報復。這樣就能捆綁著各部落跟自己一起反明，這眼看著都快辦成了，沒想到鄭洛更狡猾，直接給來個分化瓦解。
結(jié)果這事一辦，先前跟著扯力克來西北搞開發(fā)的部落，立刻腸子都悔青，慌不迭的給明朝認罪反悔，浩浩蕩蕩率眾離去，不再管扯力克和火落赤的死活。
眼看扯力克焦頭爛額的時候，鄭洛又適時的搖起了橄欖枝：給扯力克下了通牒，乖乖回河套去，你還是順義王。
扯力克見此，也不得不向鄭洛示好，并派使者前往紫禁城向大明皇帝請罪送禮。
如此，西北一戰(zhàn)，鄭洛以最小的代價取得了最大的戰(zhàn)果，一時威震西北，朝野上下紛紛側(cè)目。
可戰(zhàn)打贏了，就一定會受到朝廷褒獎嗎？未必！
事實教育了鄭洛，一旦大明沒了邊患，朝堂中的御史言官們立馬就會重新跳出來興風作浪，而且是誰的風頭最盛他們就收拾誰，之前的劉承祐便深受其害，如今的鄭洛亦是如此！
這道理也很簡單，就好比是現(xiàn)代世界中蹭熱度，誰要是火了，就一定會有人會去蹭他的熱度。
御史從來最好名，為搏眼球不擇手段，辦事無能，鉆空子顛倒黑白的能力卻是一流，幾十年后的東林一黨，便是由此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