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年年有,不在三九在四九,三九還沒到,雪已經(jīng)下了。
劉昭拉扯著被子,身體都窩成了團,還是渾身哆嗦。
他伸手去摸遙控器,想把空調(diào)關(guān)小點兒,結(jié)果遙控器沒摸到,手卻觸碰到了一個熱熱的物事。
“啥玩意?”劉昭睜開眼睛,模模糊糊看到兩張人臉。
他猛地一個哆嗦,條件反射般地翻起來往后退。
“哎呦,可算是活過來了”耳邊傳來一聲蒼老的嘆息。
劉昭回過神來,看清楚了那兩人的相貌。
這是一對老夫妻,黝黑的臉龐上布滿了歲月留下的皺紋,一看就是經(jīng)常從事體力勞動才有的特征。
不過這并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們的穿著,破舊也就算了,但問題是——為何穿的如此古怪?
劉昭隱約覺得事態(tài)可能有些超乎自己的理解范疇了。
環(huán)顧四周,黃泥夾雜著干草砌成的墻壁,房頂一伸手就能夠得著。
不到四十平方的狹小空間里,就擺著一張桌子,幾個瓦罐。
可謂是家徒四壁。
“這是什么地方?”劉昭驚恐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努力回憶著。
他記得,他正在屋子里睡覺,好像聽到外面有人說著火了。
“著火了?”劉昭的腦袋好像被雷劈了一樣,整個人一下子癱軟在地。
“是了,是了”他想起來了,他所在樓層發(fā)生了火災(zāi),還發(fā)生了爆炸,自己衣服沒穿就往出跑,結(jié)果火勢太大,沒跑出幾步,一團火焰過來就將他吞沒。
他最后的記憶就是那道熾熱的橘紅色的光。
在那么大的火勢中,活下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已經(jīng)在陰曹地府?”劉昭得出了一個最有可能的結(jié)論。
一時間,心中是萬分悲涼。
“郎君可是遺失了什么東西?”
那個年邁的婦人用奇怪的口音問道,神色似乎有些緊張。
劉昭聽不懂她在說什么,一臉迷茫。
老婦人的眼神有些憐惜,又有些好奇。
她嘆了口氣將手中的碗往前遞了遞,示意他喝點兒,劉昭剛才碰到的就是裝熱水的瓷碗。
雖然聽不懂他們的話,但是能看得出,這對夫妻是好人。
看著那雙滿是老繭的手,雖然粗糙,但是在此時劉昭的眼里卻是那般厚重踏實,他的心中升起了一絲暖意。
水已經(jīng)有些溫了,喝完熱水,劉昭總算是感覺身體有了點熱量,他壓下心中的悲傷,十分陳懇地說了句“謝謝您?!?p> 老婦人不解,卻也沒有多問,對旁邊的老人說道:“面湯已經(jīng)煮好了,給他拿一些吧?!?p> 老人沉默地點了點頭。
起身走到灶臺邊上,從鍋里舀湯,舀罷又往鍋里添了點水,蓋上了草蓋。
一碗面湯,冒著熱氣兒,擱到以前,他根本看都不會看。
可是如今,他二話沒說,接過碗,就開始大口的喝,喉嚨燙的厲害,他也不管不顧,活像一個餓死鬼。
其實并不是因為饑餓,主要是劉昭覺得身在地獄,活著也沒什么意思。
往事如煙云,轉(zhuǎn)瞬即逝,那些美好的東西,已經(jīng)不屬于他了。
萬念俱灰之下,還在乎什么衛(wèi)生,在乎什么味道呢?
“地獄的日子苦啊,怪不得人人都不想下地獄,我劉昭沒做傷天害理的事情,為何會淪落至此呢?”
懷著深深地怨念,劉昭又躺了下來。
“哎,家中的糧食本來就不多了,一人吃一頓,應(yīng)該足夠挨過這個冬天,這又來張口...”老婦人一邊盛鍋里的余湯,一邊嘆息。
坐在邊上的老人沉默了片刻道:“這是命,我們既然看見了,總不能見死不救,任由他凍死吧。明日我就去王家,把村西的那畝田抵了?!?p> 老婦人張了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任由眼淚往下掉,沿著下巴滴到碗里。
劉昭并沒有睡著。
他聽著這對老夫妻的對話,雖然一句都聽不懂,但能感覺到,他們并不是很開心。
直到他看到他們碗里的東西,劉昭隱約知道了什么——自己喝的那碗面湯勉強可以稱得上是面湯,他們喝的完全就是清水。
是自己喝完后,又往鍋里加的清水。
肚子又在咕咕叫了,那種饑餓感讓他怎么也睡不著“看來,地獄也要填飽肚子才行啊?!?p> 不知不覺中,劉昭又陷入了沉睡。
夢境里,自己是一個小有成就的公司老板,雖說不是富甲一方吧,但好歹有車有房,吃喝不愁。
女朋友不是人間絕色,但也能看得過去,重要的是溫柔,懂得體貼人。
再過一個月就要訂婚了啊。
夢醒了,曾經(jīng)鮮衣怒馬,曾經(jīng)閱遍世間繁華,夢醒了就成了昨日黃花。
回到現(xiàn)實中,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吃的。
外面陽光明媚。
從窗隙中透過一縷光線,照在眼睛上,很是刺眼,視線所及之處,有許多浮游的顆粒。
“地獄不是不見天日嗎?怎么會有陽光?”在好奇心的驅(qū)使下,劉昭掙扎著從硬的像地板一樣的土炕上爬了起來。
還是很冷,身體在不停地發(fā)抖。
劉昭索性將補的五花八門的被子裹在身上,從炕上下來,拖鞋整齊地放在邊上。
劉昭苦笑一聲,穿上拖鞋,鉚足了勇氣,推開房門。
門外聚集了幾個人,在議論著什么。
“我爹說了,那畝地是山地,一年收成頂多也就一百斤,看在你們窮的都快當(dāng)褲子的份上,才給一貫錢,別給臉不要臉?!?p> “你放屁,這是熟田,就是種麥子,一年也能產(chǎn)一百二十斤,種粟至少能產(chǎn)一百八十斤。”是那個老漢在說話,語氣很是憤慨。
“愛抵不抵,我可是聽說,你昨兒個在田里還撿了個人,要不,你把他賣給我家當(dāng)家奴?兩貫錢,怎么樣?”
“你!說的這是什么混賬話,要是去了你家,那這輩子還有活頭嗎?”
“至少能給他一天一頓飯吃,要不然,你就把他當(dāng)兒子養(yǎng)吧,反正你兒子死的早,又沒個人送終,老天爺給你賞了個兒子,好事情啊,就不知道,你能養(yǎng)的活養(yǎng)不活啊。”
老漢氣急,不知該怎么反駁,正在這時,只聽門吱扭一聲開了,所有人都看著劉昭,仿佛是在看一個怪物。
門外至少圍了十幾個人,有男有女,圍著一顆沒葉子的老樹旁邊。
李老漢家要賣地,這可是大新聞,聽說就是因為昨天李老漢拾柴火的時候,撿了個快要奇怪的少年。所以他們今天都跑來看熱鬧。
如今看到正主了,一個個都把眼睛睜的老大,把劉昭里里外外都打量了一遍。
確實很怪,雖說眉眼清秀,但發(fā)飾衣物不似漢家,更像是方外來的野人。
有好事地干笑了兩聲問道:“少郎君可還安好啊?”
見劉昭不說話,只是面帶微笑,一個個都明白了——這不但是個野人,還是個啞巴??聪蚶罾蠞h的眼神也不由多了幾分怪異。
李老漢的婆娘,也就是昨天給劉昭送水的老婦人忙走了過來,一臉關(guān)切地說道:“郎君身子還未好利索,快回里面待著吧?!?p> 劉昭雖不懂其意,但見老婦人推搡的動作就知道,自己讓他們丟臉了。
乖乖地退回去,關(guān)上了房門。
門外又開始了陣陣爭論,只不過這次,聲音都小了很多,似乎是怕劉昭聽到。
劉昭坐回炕上,開始琢磨起來。
看這形勢,似乎是那對老夫妻救了自己,如果是地獄,何須他們救啊,不是應(yīng)該去見牛頭馬面嗎?
而且,外面那些人,怎么看都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鬼魂。
“與其說是到了陰曹地府,不如說我穿越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劉昭哭笑不得,不知該喜該悲。
既然確定了自己還是個活生生的人,尋死的念頭就不能再有了。
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填飽肚子,活下去。
唯一的障礙是自己不懂這里的語言。
不能與人交流這可不行,世間之事,無不可談?wù)摺?p> 產(chǎn)生誤會的根源在于溝通。
就像現(xiàn)在,因為他不懂得與人交流,所以才會被人當(dāng)做另類,就連那對老夫妻也被自己連累,被同鄉(xiāng)另眼相待。
所以,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學(xué)會這里的語言,知道如何與他人溝通。
重新規(guī)劃了人生目標(biāo),劉昭感覺自己死灰一樣的心又燃燒了起來,對于死過一次的他而言,更懂得生命是何等的寶貴。
這一遭,他要精精彩彩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