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封道:“怎么,關兄找他有事?”
關羽毫不客氣地冷笑道:“莫不是臨陣脫逃了吧?!?p> 岳封笑瞇瞇地說道:“關兄如此記掛我手下將領,真叫人感動,放心,他只是另有要事,且所行之事較之我等更要兇險幾分,關兄便不必記掛了?!?p> 關羽悶哼一聲,知岳封乃是暗諷之言,也不屑與其爭辯。
張飛拍馬上前,遞上幾條黑襟,嘿嘿笑道:“今日劫糧是公然與刺史作對,我差人備了些黑布,我等以黑襟蒙頭遮面,日后再見到也不怕被識破身份?!?p> 岳封笑道:“自當如此。”
張飛聚攬游俠落草,說好聽些乃是劫富濟貧,說難聽些與山賊也無甚區(qū)別,平日自是沒少干打家劫舍的事情,因此早早便將這等小事考慮妥當。
三人說話間,眾人各自分發(fā)三日糧草,便是于爭斗之時沖散,也可喬裝作普通百姓回返平原與西平昌,黑布也各自分發(fā)下去。
見眾人皆是準備妥當,岳封輕聲道:“糧隊一并交給陳良,我等去沿絳水逆流而上,先備下木筏,再去棗強沖殺。”
絳水兩岸還算豐饒,更不乏茂密樹林,這樹林生得也是恰到好處,一來可掩飾岳封等人行跡,二來也可伐下樹木扎起木筏,捆在河邊等待糧草抵達。
陳良蒙岳封授意,自他向下,兩縣糧隊步履甚是緩慢,約莫走了四五個時辰,才堪堪自東武城趕到絳水南岸,岸邊早有人手等候。
“來者可是平原、西平昌糧隊?”眼見已過了晌午,那運糧將軍顯然亦是不耐煩,因而派出手下小將在絳水北岸等待。
絳水之上早早搭起了木橋,只等平原、西平昌糧隊一靠近,便可接引渡河。
負責接引的小將滿面不耐,見陳良依舊不緊不慢,輕喝道:“還不快些,其余郡縣昨夜便已將糧草送到,偌大冀州只余下爾等二縣未曾進奉,瞧你們如何與將軍交待!”
陳良表面點頭哈腰,心中卻是暗喜。
這正是岳封擔憂的事情之一,倘若其余郡縣亦是今日將糧草送到,運糧將軍難免要設宴替這些來自各郡縣的糧隊接風洗塵,如此一來,岳封等人要對付的便不只是韓馥派出的運糧將士,還要加上各郡縣的糧隊。
萬一下面郡縣的人手中有一兩個武藝高強的能人,以韓馥手下智士的高段,恐怕稍加推測,便不難猜測出劫糧之人的身份,即便猜測不出,也難免會有所懷疑。
陳良嘆道:“我等來時在東武城遇見了山賊,多虧了喬浮大人,糧草才幸免于難,因此耽擱一日,請將軍莫怪。”
那小將擺擺手,冷哼道:“罷了罷了,稍后見將軍時機靈些,惹惱了將軍,你區(qū)區(qū)一個縣里的運糧官怕是要挨上幾鞭了。”
陳良笑道:“這個自然。”
小將在前方縱馬行不數(shù)步,忽又勒住韁繩,轉頭問道:“賬目可曾備下了?”
“賬目?”陳良撓撓頭,有些不明所以。
小將瞪大眼睛,怒道:“賬目也未曾備下?平原、西平昌二縣怎的全是些酒囊飯袋,若無賬目,我等如何清點糧草?”
陳良攤手道:“我等實是不知。”
這也難怪,岳封做縣令時日不久,而關羽那邊則更是直接搶了個縣令來做,對這些繁文縟節(jié)自然是一竅不通,因此只書寫了通關文書,卻未準備糧草賬目。
小將怒氣沖沖地橫陳良一眼,縱馬行至一干糧車旁,信手掀開糧車上覆蓋的粗麻布。
陳良來時曾特地將一部分糧草置于前方幾輛糧車之上,怕的便是遇見這種情況,只是如此安排,仍是不能叫那小將滿意。
小將端詳米糧一陣后,伸手抓起一把,置于鼻下一聞,進而怒道:“怎的都是些舊糧,你們好大的膽子!”
陳良咋舌,這小將如此擅長觀察,卻只做個運糧官,實在是大材小用了。
只是稍一思索后,他卻又明白了這小將為何會如此挑刺——勞煩此人在河邊等待了幾個時辰,不遞上些銀錢好處,又豈能安然走路?
想清楚了其中的關鍵,陳良摸了摸腰間的布囊,囊中只余下幾兩碎銀,這如何能拿得出手?他不覺尷尬一笑,這有錢可使鬼,奈何囊中羞澀。
小將見陳良不為所動,自是怒上心頭,繼續(xù)盤查下去,眼見著便要摸到那些個裝著砂石、木箔的糧車,陳良忙向身后手下使了個眼色。
待那小將手掌觸碰上糧車的粗麻布,陳良陡然暴喝一聲:“殺,一個不留!”
話音未落,他已架馬上前,拔出腰間佩劍,一劍將那小將梟首。
在他身后,平原與西平昌糧隊的士兵亦是一擁而上,有刀的拔刀,無刀的則是以手中棍棒、扁擔一通亂砸,不多時,便將那小將領來的人手盡數(shù)肅清。
“不要亂!”陳良厲喝一聲,揮手道:“把他們的衣甲兵刃帶上,尸體丟到河里喂魚?!?p> 解決了這十數(shù)人,陳良又派斥候四下打探一番,見四野空無一人,這才繼續(xù)帶人向棗強前行。
比起冀州其余郡縣,棗強稱得上是個福地了,旱災自青州襲來,過了平原后,只蔓延了一半的清河郡,而棗強恰好便在臨界之處,也恰好未被干旱波及。
眼下的棗強正是個山明水秀,比起草木不生的平原,這小城遍地山茶,碧空白云,瑩草落香,只一進縣,便可見村婦在絳水旁言笑晏晏。
陳良看著看著竟不覺癡了,心中有些感慨,何時平原也能再現(xiàn)如此榮光?
再前行幾步,一黑衣大漢徑直自縣內走上前來,低聲向陳良說道:“都準備妥當了,我先去上游了。對了,運糧將軍是高覽,你小心些,不行就退?!?p> 來人卻是青松子,陳良自其口中聽得高覽之名,心中不覺一震。
高覽在河北頗為見名,與張郃合稱河北雙雄。岳封對此人亦是嘉許非常,曾對陳良說過:河北只四人武藝非凡,除顏良、文丑外,便是張郃與高覽。
青松子見陳良面色有變,道:“要么我隨你一同入內?”
陳良擺擺手,苦笑道:“不必了,只要我不露出馬腳,想必那高覽也不能拿我如何?!?p> 青松子笑了笑,又向陳良揮了揮手。
陳良強自鎮(zhèn)定幾分,定睛向縣外瞧去。高覽已在絳水旁安下營寨,此營北接棗強,南臨絳水,因此門路只兩條,所幸糧草皆被高覽堆積在靠北之處,即便放火燒營,也不至于波及到糧草。
“走吧。”陳良向身后眾人揮揮手,手掌卻是牢牢地握在劍柄之上,萬一高覽真瞧出些端倪,便要領兵向南面沖突。
守營士兵見如此大隊人馬前來,早早自營中召集了不少人手,一齊堵在轅門,領頭一人喝道:“來者何人,竟敢擅闖我軍軍營,活膩味了?”
陳良忙遞上岳封文書,諂笑道:“我等是平原、西平昌糧隊,是年縣內兩成收成皆在身后,勞煩兄弟入內通傳稟報一聲?!?p> “平原,西平昌?”那只是一伍長,瞧過文書后,顯然亦是做不了主,因此將文書遞給身旁士兵,由那士兵入內通傳去了。
不多時,一威猛將軍龍行虎步,自帥帳方向行至轅門門口。
陳良打眼一瞧,那將軍頷生胡須,面上盡是交錯刀疤,手中持一開天巨斧,長柄頓落地面時輕易濺起泥土,想來應當是有四五十斤。
陳良心下駭然,人言高覽善使巨斧,斧頭上又有槍尖,因此這斧既可大開大合,又可使些小巧招式,于河北難逢敵手,如今一見,果真是威武不凡。
“來者可是岳縣令帳下?”高覽開口詢問道。
“正是,末將陳良,見過高將軍?!标惲疾桓业÷?,忙上前行禮。
高覽顯然已是看過了文書,只是揮揮手道:“不必了,晨時我已派出人手往絳水接引,怎的不見他們與你一同前來?”
來了,看來得找個借口才是……陳良舒一口氣,道:“我縣縣令大人與西平昌縣令交好,因此一起乘船由絳水逆流而上,沿路不曾見人接引。”
“原來如此?!备哂[眼睛一瞇,冷聲問道:“我怎的聽說日前你二縣人手皆在東武城?”
陳良聞言暗道不好,想來那喬浮也是個怕事之人,剛出了劫糧之事,便是派人將此事上報。
高覽更覺狐疑,只是盯著陳良,看其有何說法。
陳良眼珠一轉,隨口扯了個謊:“那是我家大人計策,他聽聞東武附近山賊橫行,怕有山賊劫掠糧草,因此定下此計,以陸上糧草做誘餌,實則走水路運糧?!?p> 高覽瞥陳良一眼,見陳良面相忠厚,也不疑有他,只是點點頭,道:“如此說來,那岳封倒是有些計謀。閑話就甭說了,快些將糧草賬目呈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