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子欣再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一身大紅嫁衣,坐在三十二人共抬的明紅皇輦之中。
她抬了抬手,察覺到自己四肢無力,連動動手指都困難。頭上還戴著,嵌有九顆雞蛋大小的夜明珠的鳳冠,壓得她幾乎透不過氣。
感受了一下,腰間常備的軟劍被卸了,頸間召喚暗衛(wèi)的笛哨也不知去向。
心中罵了一句娘,恨不得將始作俑者五花大綁,丟出這皇城。
可她不能!
且不說那位費盡心思折騰她的,是她的親爺爺,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就憑他是這大梁朝的太上皇,是打下這大梁朝江山的人。
她若是敢動他,那往后,就別想有清靜日子過了。
可是綁她上花轎,迷昏她去拜堂,讓她怎么能忍?
她可是這大梁朝的女皇,是古往今來第二位女帝!是跟著爺爺打了十年江山,治了十年江山的人!
被逼著相親也就算了,現(xiàn)在還要綁著嫁人??
她不要面子?。?p> 她當女帝是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自己說了算么?
為什么大梁朝上上下下,下至學齡稚童,上至垂垂老者,都等著她30歲以前嫁人?
最過分的就是她的親爺爺!
幼時將她當男孩子養(yǎng),偷雞摸狗、翻墻爬樹全是他教的。一朝起義,還扔了三軍人馬,給她打江山。那些年里,她在泥里吃的土,都比尋常女孩子繡的花多。
結果打完江山,就翻臉不認人了。
連當大家閨秀的過渡階段都不給,就把女帝的位置塞給她。直接讓她由一個草莽女將,變成一國之主。
讀書習文!禮儀舉止!治國安邦!
天知道,她挨了多少諫臣的罵和教習師傅的鞭子,才成為今天這個萬民愛戴的大梁女皇。
可為什么沒有人告訴她,萬民愛戴的代價就是集體逼婚?
本來,她是不在意的,她與謝傾在不同的時空,注定不能在一起,她認!
所以,當朝臣聯(lián)名上書,當太上皇以死相逼,她是同意了成親的。才會有后續(xù)的三媒六聘,昭告天下??尚Φ氖牵钡浆F(xiàn)在,她連自己要嫁的是誰,都不知道。
反正,不是謝傾,是誰都一樣。
可是,經(jīng)歷了昨晚,知曉了謝傾與自己的心意一樣,她還怎么能嫁作他人?
她不想嫁了,她的一腔真情已付,一片癡心已定,她的滿心滿眼,都是謝傾。
怎么能嫁給別人?怎么可以嫁給別人?
她不怕做天下人的笑柄,也不再畏天下人的逼婚。
她愛謝傾,此生,非他不嫁。
祁子欣在腦海中思考了十一種逃婚的方式,并暗中催動內(nèi)力,開始解毒。
最后被體內(nèi)一絲都沒有的真氣,硬生生磨得沒有脾氣了。
隨行的示桃注意到祁子欣醒了,隔著龍輦,對祁子欣道:“陛下,您就不要鬧了,且不說太上皇的暗衛(wèi)一直盯著呢,就是您身上的藥性,一時半會也解不開啊。再者,這迎親的隊伍已經(jīng)繞過皇城了,整個京城的百姓都知道您要嫁人了?!?p> 隨后,又語氣興奮的道:“奴婢已經(jīng)幫您相看過這接親的李公子了,很是俊俏呢,您一定會喜歡的!”
俊俏你嫁啊,祁子欣沒有說話的力氣,白眼卻是翻了無數(shù)個。
她堂堂大梁女皇,嫁不得心上人就算了,還要便宜一個素未謀面的臭小子?
尤其是那個臭小子,還是老古板李太傅的親孫子。
祁子欣想想都欲咬舌自盡。
可不管她愿不愿意,太上皇祁景打定的注意,就沒人能改變。
示桃還在外面夸著李公子,祁子欣卻是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只想把示桃嫁給浩寧宮倒夜香的小瘸子太監(jiān)。
讓她助紂為虐!作為她的心腹大宮女,居然和太上皇一個戰(zhàn)線!不像謝傾,永遠都向著她!
想到謝傾,祁子欣的心又是一陣抽痛。
謝傾身死,她卻紅衣嫁作他人,這世事無常,當真諷刺可笑。
她本是活潑好動的性子,因做女皇,被束的規(guī)規(guī)矩矩。
謝傾本是清高孤傲的性子,因著皇位,被困的命如薄紙。
現(xiàn)如今,她所求的,不過是一人癡心共白首,可卻愛不得,求不到。
她真想劍指蒼天,問問那高高在上的天,如她與他注定無緣,為何要讓他們跨越幾十年相知相許?
許是上天聽見了她的詰問,或是夏日里的天氣本就陰晴難料,又或者只是單純的祁子欣運氣不好。
她剛剛發(fā)完牢騷,風云突變。
剛剛還是萬里晴空,不過瞬息,烏云蔽日,狂風大作。天空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陰沉了下來,祁子欣在轎內(nèi)幾乎已經(jīng)不辯它物。
即使是三十二人共抬的皇輦,在狂風下也是搖擺不定。隨著轎夫們的下盤步伐亂了,祁子欣被晃倒在轎內(nèi),她想要起身看看外面發(fā)生了什么,可根本沒有支撐自己爬起來的力氣。
轎內(nèi)一片漆黑,只聽得外面的喜樂聲、風雨聲、叫喊聲,亂成一片??v使鎮(zhèn)定如祁子欣,也不禁皺了皺眉頭,有些心驚。
緊接著,天空劃過一道亮光。在短暫的光亮中,她看見示桃掀起了轎簾,大喊著保護陛下,之后便是示桃臉上錯愕驚恐的表情。
祁子欣還沒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就感覺到身體一陣麻木。眼前的示桃驚慌失措,耳邊還有嘈雜的人聲,而她自己的意識,已經(jīng)開始漸漸渙散。
她這是被雷劈了么??!
早就告訴過太上皇,做人不要太浮夸。龍輦用紫檀木做就好,他非要非要用青銅和白鐵加固。
現(xiàn)在好了,這么大的皇城,雷非往她的頭上劈!
要是被謝傾知道了,恐怕要嘲笑死她了。祁子欣還答應幫他治天下,還萬民安康,結果英年早逝,還是被雷劈的!
這種死法,簡直比謝傾被自家皇后捂死還過分。
一會兒黃泉路上相見,也算多了個共同話題——比比誰死的最憋屈。
可惜天不遂人愿,祁子欣想在地府見到謝傾,怕是不可能了。
不遠處的觀星臺上,三位老者正密切注視著這一切。
其中最為威嚴的一位,看著百米外亂成一片的迎親隊伍,負手而立,面部緊繃,道:“孤可就這么一個親孫女,大梁也就這么一位女皇,若是出了半分差錯,鴻鳴大師也別怪孤不近人情。”
“阿彌陀佛?!?p> 被稱為鴻鳴大師的老者,是三人中年歲最長的,撫摸著自己漂亮的白胡子。似乎沒有聽出來祁景的威脅之意,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貧僧亦不會拿人命開玩笑?!?p> 鴻鳴大師眺望著迎親隊伍的最前端,本是騎在高頭駿馬之上的男子,在天氣突變時,便翻身下馬,顧不得喜服都被劃破了,急急的向著祁子欣的轎輦處趕去。
笑道:“輪回已始,世間之事,自有定數(shù)。我們能做的,也不過是等待罷了?!?p> “唉,愿萬民之殤不再有?!背雎暤氖亲詈笠晃焕险撸轮v究,刻板深沉,帶著祈愿繼續(xù):“愿這二人得善終,愿這天下享太平。”
卜鷗
做人要低調(di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