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一炮走紅】
昨天，粉絲聚集，以及媒體包圍廣播電臺大樓，搞得電臺上上下下手忙腳亂。
這件史無前例的事情，暴露了靴城電臺的一個巨大短板：安保人員力量嚴重不足，安保預案從網(wǎng)上文庫蕩一個下來躺在檔案盒里形同虛設(shè)用以應(yīng)付治安檢查或者根本就沒有制定。
保安科長王大虎已經(jīng)被范書海傳喚到臺長辦公室三回。
每傳一回，劈頭蓋臉臭罵一頓。
每次臭罵王大虎，范書海會把辦公室主任蘇昌啟叫過去聽罵。
王大虎是蘇昌啟的姑舅表弟，原先在靴城鍋爐一廠保衛(wèi)科當干事。
鍋爐一廠破產(chǎn)裁員之前，蘇昌啟一番運作，把王大虎弄到電臺，并成功搞到一個事業(yè)編，曾經(jīng)在鍋爐廠每天跟工人喝酒打麻將的王大虎，搖身一變，成了靴城電臺保衛(wèi)科科級干部。
靴城電臺每年在安保上的開支是八人標準，王大虎卻只雇了兩個保安，還是頭發(fā)花白的老漢。
老漢便宜呀。
心明眼亮的范臺長對這些怎能不知。
但是，蘇昌啟和范書海一起打牌，經(jīng)常會帶著王大虎，兩人合伙把錢輸給范書海，心明眼亮的范臺長對這份好怎能不知。
所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再正常不過了。
可是，最近，范書海心里在嘣嘣敲鼓。
省巡查小組在靴城，明察暗訪內(nèi)容之一，就包括了安保這一塊。
不僅要應(yīng)付檢查。
就在昨天，堂堂大臺長，在自己一手遮天的大樓樓道里，愣被一幫子媒體給擠到墻上成了壁虎，范臺長顏面掃地，范臺長怒了。
在大臺長需要有人護駕的時候，王大虎和你的保安死哪去了。
范臺長對王大虎三罵之后，電臺大樓的安保措施得到了加強。
保衛(wèi)科長王大虎辭退便宜老漢，從英盾保安公司雇來了八名年富力強的保安，并有財務(wù)部撥款，新購置了防爆盾牌和橡膠長短棍以及強光高壓手電還有辣椒水等等各種基本安保器械。
范書海一大早來了，先檢查安保配備。
來到門廳，王大虎高聲喊道，“臺長早?！蓖瑫r，向八名保安使個眼色。
膀大腰粗的八名保安分兩廂站立，咔地立正，隨后跨立。
蘇昌啟跟在范書海屁股后頭，“范臺，昨天，大虎從您那領(lǐng)了指示之后，立即跑了趟英盾公司，親手挑選了八名精壯保安，今天一大早不到六點鐘，大虎就把隊伍拉過來了，就是等您來到單位后，給檢閱一下，把把關(guān)?！?，“范臺，這邊是新購置的防爆器械架，咱們把新進的器械和原來的，都放在上面，看上去規(guī)整，并且取用方便，上邊來安檢，整齊好看?！?p> 站在王大虎從某寶上淘來的器械架前，范書海拿起盾牌掂一掂，再拿起橡膠棍比劃比劃，一笑露出三個下巴地跟蘇昌啟道，“大虎做得很用心，回頭讓他把票開好了，拿我辦公室去給他簽字報銷，注意必須用正式發(fā)票?！?p> “好的，范臺，連著這些天臺里的事務(wù)比較繁忙，范臺每天日理萬機需要調(diào)整放松下，聽說北三環(huán)那邊有一個裕達會所，淮揚菜做得不錯，今兒晚上，范臺若是沒有別的安排，咱們過去嘗嘗，里面洗浴和棋牌室設(shè)施都挺齊全。”
壓低嗓音，蘇昌啟保證只讓范書海一人聽得到，說的時候，眼珠子骨碌碌顧及左右是否有人來往。
“大樓外裝翻新的事情，跟后勤說一聲，要抓緊，正逢雨季，工期會被拉長，一旦拖到了取暖期，大氣辦那幫人不讓動工，今年的這個項目，已經(jīng)寫進年度工作計劃，完不成的話，年終述職總結(jié)不好在大會上念呀?！狈稌８K昌啟小聲道，慢吞吞走向一樓電梯口，當然，他想走快也走不快，個頭和腿長在那擺著呢。
“放心吧，范臺，我一會兒就催六子?！?p> “昌啟呀，我說過你一次，你不要直接去催，通知給后勤部老霍就行了，等老霍催完了之后，你回家去跟你外甥把事情說到位就行，注意在臺里的影響……”
就在范書海的話快說完還沒說完的時候，門廳外邊的大樓門口傳來一陣嘈雜聲。
一大群人裹著一個人，像是一大團蜂群，向大樓進門的臺階處滾來。
有很多人舉著長槍短炮，亂嗡嗡說著什么，根本聽不清。
“什么情況？”范臺長昨天被擠成壁虎，再看到人多，立即產(chǎn)生應(yīng)激反應(yīng)，他油乎乎的臉上露出緊張神色。
“范臺，我馬上去問?！碧K昌啟一個飛奔，差點劈了叉，來到王大虎跟前。
聽了表哥厲聲一句“快去瞅瞅”，王大虎帶了八名保安躥出大樓，沒忘了叫三個保安去器械架上取了家伙。
蘇昌啟跟著出來，命令王大虎安排保安一字排開在大樓門口臺階上站好，形成一道銅墻鐵壁，絕對不許再出現(xiàn)昨天那么老多媒體把樓道塞滿的情況。
昨天，蘇昌啟的金猴皮鞋都被踩掉了，他用腳去摸索時，早已被密集的別人家的腳丫子給踢跑了，他的大拇指腳趾甲愣給踩成青紫色。
現(xiàn)在，他看著烏泱烏泱的人群，密集恐懼癥發(fā)作，“大虎，讓老錢把門上了大鎖，絕對不能讓這幫孫子沖進大樓，范臺長就在門廳呢，如果擠到范臺長，你這個保衛(wèi)科科長可就真的當?shù)筋^了?！?p> 蘇昌啟主任指揮這姑舅表弟王大虎。
王大虎大眼珠子瞪著一名絡(luò)腮胡子保安，“張飛，去幫著老錢把大鎖上上。”手里搖晃著橡膠棍，“麻的，老子今天要是讓你們這幫狗日的進樓瞎折騰，老子把性都變嘍?！?p> 稍稍冷靜之后，蘇昌啟和王大虎一同想到了一個問題，“今天這群人是來干嘛的？是沖著誰？沖著什么事來的？”
哥倆閃目觀瞧。
當看到那個似曾陌生又稍稍熟悉的后腦勺，蘇昌啟鼻子一歪。
當那個后腦勺翻轉(zhuǎn)一百八十度，一張帥氣逼人的臉龐呈現(xiàn)，高顏值輝映著早晨黃色的太陽，連那個蘸著水梳得大背頭上，都寫滿了人生開掛，蘇昌啟在看清那張臉時，不由得嘴巴一抽，活脫鄉(xiāng)村愛情故事象牙山的玉田爹趙四。
“大虎，讓保安兄弟們抄盾牌下臺階，不能讓一個人上來，人太多了，很可能會把門廳鋼化玻璃擠爆，發(fā)生踩踏事故，快快，都下去?！碧K昌啟說完，氣哼哼地挖了一眼人群中間那個還在挨個給粉絲簽名的屌人，轉(zhuǎn)身擠進保安張飛和老錢正在纏鎖鏈的門縫，不小心碰了一下鼻子尖兒。
進了門廳，蘇昌啟隔著玻璃，陪范書海看外邊嘈雜情況，隨時準備指揮安保。
“煙。”范書海望著外邊道。
“給，范臺。”蘇昌啟遞煙，點火。
“我看保安人手不夠，增加人手吧?！狈稌＞従復鲁鲆粓F青煙。
“是，范臺?！碧K昌啟應(yīng)聲答道。
給藍盾保安公司打電話增派援兵，藍盾離著電臺距離稍遠，已經(jīng)鞭長莫及，蘇昌啟攥著電話想了一下，把電話撥給靴城大學求助。
靴城大學就在隔壁，跑過來用時較短，并且，門衛(wèi)和保安人數(shù)比較多，能夠分出一部人支援電臺這邊，兩個單位在二十多年前已經(jīng)結(jié)盟為友好往來互助單位。
打完電話，蘇點了一根煙，陪著范一起看樓外動態(tài)。
王大虎安排好八名保安手握盾牌站在臺階下形成鋼鐵長城，他跑回臺階上，接過讓錢富貴從傳達室拿出來的手持高音喇叭，一頓猛喊，“安靜，馬上安靜，聽我講，各位，不要在說話了，聽我講?！?p> 可是，哪有人聽呀。
王大虎只好把喇叭聲音調(diào)到最大，“靜一靜，靜一靜，我是靴城電臺保衛(wèi)科科長王大虎，我有話要講，都安靜一下好嗎？”
還是沒人聽，現(xiàn)場吵雜聲此起彼更起。
只見李忱站在中間，雙手合十高高舉起，朝四周晃了晃，那動作非常拉風，“各位好朋友，各位親，好好好，聽我講兩句，好好?！?p> 以李忱為核心，身邊的粉絲和媒體開始口口相傳向外圍傳話，“安靜，請保持安靜，忱神有話講?！薄鞍察o?！?，“安靜?！保安灰僬f話，忱神有話講?！?p> 唰，大幾百人的現(xiàn)場立即靜下來，要不是那邊馬路上總是傳來轟鳴的車輛馬達聲，頭發(fā)絲掉地上都能聽得清楚。
王大虎“安……”，后面的靜字愣給突如其來的靜給憋得胎死腹中，他尷尬地把手持喇叭垂下來，發(fā)現(xiàn)自己好沒用處。
“各位，早晨的簽名就到這里，采訪另約，因為再過一會兒我要去播音間主持節(jié)目，工作絕對是耽誤不得的哈，謝謝各位的厚愛，李忱愛你們?！?p> 李忱非常奇怪自己居然能說出“愛你們”這么肉麻的話來。
如果必須找個解釋理由，只能說是李忱被粉絲如火焰般的熱情給感動到了，要不說出這樣的話來，真的不能表達感情，這些粉絲，包括媒體，可是天蒙蒙亮就跑來電臺大院門外的馬路邊守候，等著李忱的到來。
“別哭，別哭，忱神不會不理我們的，簽名一定能拿得到，他的現(xiàn)場歌聲也一定能聽得到?！边h遠近近有人互相安慰，幾個學生模樣的小妹妹開始哭泣，惹得漢子們也跟著眼圈發(fā)紅。
場面太安靜，類似這樣的話剛好被李忱聽得清晰，李忱抿抿嘴，喉頭上下動了動，他被感染到了，“兄弟姐妹們，這樣好不好，為了和大家有一個比較充裕在一起的快樂時光，我們約在今晚八點夜色微涼啤酒文化廣場見好不好？”
這句話，就像一顆一百噸TNT炸藥起爆。
嘩，掌聲震得電臺大樓玻璃嗡嗡作響。
已經(jīng)進入大樓上班的職工以為靴城或者周邊地區(qū)發(fā)生地震了，驚魂甫定后，紛紛開窗看向窗外，哦，原來是掌聲響起來。
可見這當量該有多大。
掌聲嘛，是鼓給才來電臺時間不長的播音主持李忱的。
“今晚八點，夜色微涼啤酒廣場見，不見不散。”李忱側(cè)身邁步登上大樓臺階，揮舞著雙臂。
“忱神，等你，不見不散?！?p> “不見不散?！?p> 進樓前，李忱看到了王大虎已經(jīng)傻愣傻愣的表情。
進樓前，隔著鋼化落地玻璃，李忱看到范臺長和蘇主任被驚成雕塑的樣子，他們把煙舉在嘴前的動作可以寫在漫畫上。
進樓后，范臺長和蘇主任嘴角僵硬地朝李忱笑。
錢富貴還好，樂呵呵地給李忱遞來一根荷花，拍著李忱肩膀，“行呀，哥們兒，一炮走紅?！?p> 不能不謙虛，李忱沒有接受錢富貴的點煙，老錢年長很多，李忱這點禮貌還是懂的，掏出打火機，自己點著荷花，連忙謙虛道，“錢叔，哪里哪里，我就是一草根?！?p> 說完不要臭臉的話，李忱摸出一盒大云遞給錢富貴，老錢推李忱的手背，他虛了吧火地不要，李忱直接就給扔進傳達室推拉窗里面了，“走啦，錢叔。”直奔走梯。
范書海望著李忱的身影消失在一二樓之間拐彎處，歪頭看蘇昌啟，發(fā)現(xiàn)蘇昌啟的鼻子已經(jīng)歪到顴骨，嘴岔子歪到耳根子，“昌啟，通知戴臺長和各部部長開會，會議專題是加強電臺安保?！?p> 說完，范書海把煙捻死在門廳垃圾箱煙灰缸上，直奔電梯口。
蘇昌啟望了眼玻璃外邊戀戀不舍不愿散去的人群，惡狠狠地對閃進來的王大虎道，“轟他們走?！睂W著范書海，使勁把煙蒂掐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