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夜傾城厲聲大叫,可這回母親再沒有溫柔的撫摸她的頭了。王月婉溫?zé)岬难煌5牧髁讼聛?,染濕她為夜傾城親手做的衣裳,鞭痕處的碎肉和死者蒼白強(qiáng)撐的笑可以看出死者生前遭受了非常痛苦的折磨。但她還是笑著,仿若從未死去。
“娘親!娘親!你醒醒啊,你不是和爹爹與我約好了要陪我游花燈節(jié)的嗎?為何你們都不理我了。嗚嗚……”小小的夜傾城手足無措的哭道,臉上和手上都是王月婉的血跡:“娘、娘親,醒醒,看看傾城好不好……娘親……”
孩童無助的聲音哽咽模糊,聽起來讓人不忍。沈丘娘已經(jīng)被抬下去醫(yī)治了,那個唯一向母親求情的奶奶,險些因為這一個小小的求情丟了性命。夜天不再乎沈丘娘的死活,若不是她有強(qiáng)大的母族,或許夜天或許會另娶一位大家閨秀。
不,不是夜天不在乎沈丘娘的死活,而是南朝的男子都不在乎女子的死活。
未嫁時她們聽從父母之命,沒有選擇的余地,出嫁后她們小心翼翼的侍奉丈夫,生死之權(quán)在夜夜相伴的人的手上,夫要婦命,不可不從。出嫁時的戒訓(xùn)日日在耳畔,她們忘記了反抗,忘記了自己是人,不是畜牲。
僅僅六歲的夜傾城因為王月婉的死,真正的成長了。待嗓子喊得沙啞了,她便不喊了,靜靜的守在王月婉的身邊,王月婉的血流在地上,她跪坐在血泊之中。
夜天第一次仔細(xì)的看了這個兒媳婦一眼,最后決然的的命令下人:“去稟告宰相大人,王月婉已死,戰(zhàn)兒迷途知返,誠心求娶莫雅心莫小姐。”
完后,看了已死的王月婉一眼,才沉沉道:“將少夫人好生安葬。”
突然,他感覺到了腦后一片冰涼,詫異的回頭,便見夜傾城冷冷的看著自己,一個根本不像小女孩該有的眼神。就像一只困在籠子里的母豹,只要她掙脫了束縛自己的鐵欄,那她便會毫不猶豫的撲向你,讓你死在她的爪子之下。然后飲下你的鮮血,發(fā)出勝利的吼叫,張揚而去。
夜天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后又覺得荒繆。他定了定心神,對夜傾城冷冷的道:“為了你,你母親可是失去了一個活命的機(jī)會,是你殺死了你母親?!笔堑模灰踉峦癞?dāng)時在說出那句話后請求自己饒她一命,他倒不會不答應(yīng),但王月婉卻請求自己放過夜傾城,失去了活下去的機(jī)會。在他眼里,這便是夜傾城害死王月婉的,與自己無關(guān)。
夜傾城小小的身軀一震,卻不再說話。夜天見她收斂了眼神,暗里嘲笑自己大驚小怪,怎么會怕上一個孩子。然而他卻沒發(fā)現(xiàn)夜傾城眼底從未平息的怒意。
這一天下了一場小雨,春花飄落,暗香浮動。富貴人家的小姐們戴上了面紗,公子哥兒們騎上駿馬,都前往郊外踏青,他們笑了。跪在王月婉身旁的夜傾城也笑了,她笑老天的無情和世態(tài)的炎涼,笑自己無知又可憐的母親,和笑自己的軟弱與無能。
“既然這個世道要將我壓迫在男子之下,那我便反了吧?!绷鶜q的夜傾城低聲說出了與自己年齡不符的話語。
多年后南故好奇的問起這位南朝的傳奇女子,為何有如此成就,畢竟夜傾城的出身與身世都是大家閨秀,實在讓人難以想象為何她會做出這一番“離經(jīng)叛道”之事來,那時已為南朝第一女尚書的夜傾城看著南楚宮里的滿樹落葉,久久的沉默,仿佛又回到了那個一生難忘的小雨天。
夜戰(zhàn)還未到湟源之地便被遣回來了。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心里還是高興不用遠(yuǎn)離妻女。他想象著王月婉溫婉的笑和夜傾城天真軟糯的聲音,趕往家中的腳步不禁又加快了幾分??纱辞逡垢T前的白緞時,心里莫名的一跳。
夜天是他的父親,沈丘娘是他的母親,王月婉是他的妻子,夜傾城是他的女兒。能讓夜府掛上白緞的只有這三人,而這三人無論是誰,他都不愿接受。
懷這不安的心情走進(jìn)夜府,府里的下人臉色都有些憔悴蒼白,可見是幾日未有好覺睡的結(jié)果,當(dāng)然,也可能是暗自垂淚的結(jié)果。
“少爺!”管家見夜戰(zhàn)匆忙的走到大堂,連忙上前行禮。
“李忠!你且告訴我,到底是誰出了事?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夜戰(zhàn)看見管家,直呼其名。
李忠見夜戰(zhàn)焦急的提問,支支吾吾的道:“是……是、是、少夫人……少夫人她、她沒了……”
“什么!月婉?怎么會?你一定是說笑了,月婉在我走明明還好好的,這才幾日,便沒了,怎么可能?一定是你說笑了!”夜戰(zhàn)不可置信的說,眼神慌亂,撞開李忠,大步跑到大堂,大堂里沈丘娘低低的抽泣聲讓人不忍,而夜傾城小小的身影則筆直的跪在靈堂中央,她不哭不鬧,面無表情。
夜戰(zhàn)看著愛妻的靈牌和靈堂中的棺材時,竟手足無措的顫抖了起來,眼淚不受控制流了出來,他的眼里沒了其他人,只剩下那口嶄新的棺材和滿堂的白緞。劍穗從袖中掉落,捆綁在絲線中的玉玨碎了一地,夜戰(zhàn)覺得自己的心仿佛也如這玉玨一般,碎成了幾瓣。
夜戰(zhàn)并沒有太過顯赫的家族背景,父親是一位地位不輕不重的武將。在他的這一代,夜家才算是有了飛鴻騰達(dá)的希望,所以父親一直希望自己能娶一位家族背景顯赫的大家閨秀為自己的妻子,能助他的官路暢通無阻。
但他沒有隨了父親的愿,他娶了一個商戶的女兒。在知曉這件事后,夜天氣急敗壞,但他依舊堅持娶王月婉,因為他知道,這將是他這輩子最愛的女人。所以他不顧父親的阻撓,也不顧門戶之見,將王月婉用八抬大轎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娶盡家中。
婚禮那日,全帝都的女人都羨慕那個叫王月婉的女子,因為他的夫君是真正愛她的,愿為她付出一切。
“夜戰(zhàn)?你叫夜戰(zhàn)?真是個少年英才?!?p> “我們都是南朝的子民,自是要一同保家衛(wèi)國的?!?p> “父親死了,我便只有你了?!?p> “妾名月婉?!?p> “夫君自是常人不可比擬。”
“妾身只愿夫君一生平安,事事如愿。”
“妾身祝夫君勢如破竹,旗開得勝。”
玉玨已碎,就如斯人已逝,可那人就如長在心上的一塊肉,如今割去了,竟如此之痛。悲傷蔓延這夜戰(zhàn)身上的每一處,仿佛喊著那個名字……
“月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