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誠怒視獨孤武,張氏卻望著晚娘。
張氏沒有被獨孤文定親的喜悅沖昏頭腦,獨孤武讀書是家里最大的事。若是晚娘對此有意見,卻又說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這個兒媳婦不要也罷。
這是張氏現(xiàn)在擺在臉上的態(tài)度。
陳三連忙笑道:“讀書是好事,二郎是讀書人咧,俺們家歡喜······”
陳三從過軍,有點眼光,獨孤武能搬動牛福來說親,他們家招惹不起,否則他也不會帶著女兒一同前來,畢竟自古商議定親之事,就沒有女子親自前往的道理。
在牛福的插手之下,晚娘注定要嫁入獨孤家,婆媳關(guān)系很重要,張氏若不高興,晚娘以后可就難熬了。
不過陳三的好意,晚娘似乎不接受,她打斷了陳三的話,說道:“讀書自然是好事,但窮苦人家讀書不好,聽大郎說起······”
礙于未來公婆的面子,晚娘沒繼續(xù)說下去,但意思很明白。
讀書是件好事不假,可貧苦人家養(yǎng)位讀書人就是在養(yǎng)一頭吸血的惡獸,吸得是家人的血。獨孤文一直供養(yǎng)弟弟讀書,獨孤武又沒讀出個樣,不能憑借書上的東西給家里掙錢掙糧,獨孤文養(yǎng)了快十年,足夠了,總不能一直這么供養(yǎng)下去。
晚娘便是這般認(rèn)為的,所以讓獨孤武改了讀書的習(xí)慣。
獨孤文不會說謊話,意思就是說別人問他什么,他都照實說,只有獨孤誠和張氏交待過的事才會搖頭說不知道,但是晚娘與他有能毀天滅地的愛情,他便從未有過隱瞞,而且獨孤誠和張氏也沒囑咐過家里的事不能說。
可以說,獨孤文對晚娘家的情況一知半解,晚娘卻對獨孤家卻知之甚詳。
獨孤武從三歲時開始讀書,由張氏教導(dǎo)認(rèn)字,家里的田地便由獨孤誠和獨孤文在打理,那時候家里條件還不錯,也就不說了。
后來家里的條件越來越差,張氏和獨孤誠依舊抽出一人來教導(dǎo)獨孤武認(rèn)字讀書,另一人帶著獨孤文下地干活,再后來獨孤武自己會讀書了,才是三人一起下地干活。
她倒也沒覺著獨孤誠和張氏只讓獨孤武讀書有問題,獨孤文腦子不靈光,她都知道,張氏和獨孤誠讓獨孤武讀書,指望獨孤武將來光宗耀祖很正常。
但是,讀了書,便應(yīng)該懂理。
家里窮的快揭不開鍋了,靠著獨孤文打柴、賣柴貼補(bǔ)家用,讀書多年的獨孤武卻依舊只知道讀書,這種書讀來又有何用。
獨孤武在晚娘眼里,就是只知壓榨剝削父母和兄長的混帳東西,她豈會有好臉色給獨孤武。
晚娘的答案,張氏不太滿意,不過晚娘對獨孤文的那份心意,她很喜歡,獨孤文腦子不太靈光,就怕找到一個欺負(fù)獨孤文的兒媳婦,晚娘雖然對獨孤武讀書有意見,但見識到了家里的情況,總歸會改善對讀書的認(rèn)知。
見到張氏點頭,獨孤武覺得不能錯過這個機(jī)會,便笑道:“娘,我覺得晚娘說的很有道理,以后您讓爹別逼著我讀書了,您覺得如何?”
“敢······”張氏杏眉一挑,獨孤誠的話被憋在了嘴里。
想著先把知道疼愛獨孤文的兒媳婦留住,獨孤武讀書的事以后再說,張氏便笑道:“好,娘做主,你以后可以不讀書了?!?p> 張氏蓋棺定論,獨孤武高興,晚娘也高興,家里人似乎都很高興,唯獨原本興致高昂的獨孤誠沒了笑臉。
飯桌上,兩家人說說笑笑,獨孤武發(fā)現(xiàn)未過門的大嫂似乎也沒那么討厭。
吃過午飯之后,張氏看著晚娘收拾桌子,更是越看越喜歡,知道心疼獨孤文,人又標(biāo)致,若是再白一點說是官員府上的小娘子也有人信,關(guān)鍵還不嬌氣,會來事。
這樣的兒媳婦上哪兒去找啊?
這不,八字才剛有一撇,就和王氏陳三商量起何時下聘禮,找人算個好日子迎娶過門,甚至還問了問獨孤誠,孫子該叫啥名字好。
說最近兩年生兩個孫子就好,家里有錢糧,雖不多,卻是讓兩個孫子都能吃得飽飽的,餓不著,家里有時候也忙,兩個孫子正好,多了怕是帶不過來。
等到家里再有錢些,再多生幾個。
這話放在后世,女方家里聽見心里得罵,你把我家女兒當(dāng)成豬了啊,但現(xiàn)在,陳三和王氏樂呵呵的附和著,說是回去之后便讓人挑個好日子,早點將晚娘嫁過來。
獨孤武瞬間心里就平衡了,原本算日子應(yīng)該是男方的事,陳三都攬了過去,未過門的大嫂被老爹老娘如此嫌棄,比自己慘啊。
獨孤武挺高興,但好朋友杜如晦卻不太高興。
杜如晦昨日一早回了長安城,按照獨孤武的方法從鹵鹽中制了鹽,鹽很成功也可以食用,但他今天被人給罵了。
杜如晦今天帶著制鹽的法子來了兩儀殿,兩儀殿里的氣氛還是不錯的,大家罵罵咧咧的請求出征東突厥,但精明的李世民陛下用年號這件事給搪塞過去了。
兩儀殿里本可能出現(xiàn)武將與文臣對罵,甚至大打出手的情況沒發(fā)生,一個個面帶微笑的考慮著叫啥年號能讓陛下滿意。
杜如晦老神在在,心里沒想著年號的事,反倒是想著該如何與李世民說封賞的事。
制鹽很成功,杜如晦親自試過,說明制鹽的法子可行,李世民肯定得封賞,大唐就沒有立功不賞的事,而且現(xiàn)下正值李世民剛剛登基,坊間流言四起,若是制鹽的功勞都不封賞,對李世民的威信又是一個極大的打擊。
但是獨孤武作為杜如晦的朋友,獨孤武說了,不要官,不要爵,只要五百貫的錢財,杜如晦也覺得該替自己朋友辦到。
至于杜如晦自己出這個錢······不好意思,家里沒錢。
制鹽是件大功勞,只求李世民出錢賞賜,李世民肯定會問其中緣由,難道說獨孤二郎他爹對陛下有偏見,不讓二郎為官受爵?
如此一說,別說錢財沒有,獨孤家都可能遭災(zāi),李世民剛剛登上皇位不久,還不是今后的天可汗唐太宗,未必不會與一個鄉(xiāng)野之民計較。
當(dāng)然,以杜如晦對李世民的了解,他知道以李世民胸襟不會與鄉(xiāng)野百姓計較,但他是想著自己好朋友將來做官的,不是單純的只為獨孤武考慮,他也是在為大唐考慮。
前夜兩人交談良久,確實令杜如晦感概良多,受益匪淺,在他眼里獨孤武是人才,不管心性認(rèn)知還是才學(xué)皆乃上乘,為官必定能造福一方。
實情以告,難免會在李世民心里留下一點裂痕,對獨孤武的仕途會有影響。
杜如晦左思右想,也沒能想出一個好辦法。
此時,李世民正好瞧見了杜如晦臉上的糾結(jié),也瞧見了他身旁放著一個布袋。
早就知道杜如晦這幾日沒來兩儀殿議政是去了正陽村查探制是否真存在制鹽秘方之事,現(xiàn)在的情況明顯是有結(jié)果了。
“克明,近來可有喜事上奏?”李世民突然開口問道。
“確有喜事,近日,臣偶然想到從毒鹽中制出可食之鹽的秘法。”杜如晦被李世民突然的問話打斷了思路,順嘴便將獨孤武替他找的借口給說了出來。
兩儀殿中,針落可聞,就是李世民明知事情經(jīng)過也直發(fā)愣,然后一片嘩然。
“賢弟不可妄言。”
房玄齡的話音中帶著一絲緊張和不解,這可不是私下里吹牛打屁,雖說現(xiàn)在并非正式的上朝,但朝中重臣可都在兩儀殿中,說出來的話那便是一口吐沫一顆釘,還是釘在石板里的釘子,摳都摳不出來,一旦把話說死了,那就一點轉(zhuǎn)圜的余地也沒有了。
“放你·····放屁,毒鹽之中豈能制出可食之鹽?!?p> 一位四五十歲左右的家伙怒視著杜如晦,轉(zhuǎn)身朝李世民行禮,義憤填膺道:“臣彈劾兵部尚書杜如晦,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詞,藐視陛下,視我等于癡傻小兒,不懲不足以戒告天下?!?p> 老家伙脾氣很暴躁,似乎與杜如晦有仇,看著杜如晦的眼神中帶著怒火,還帶著些許得嘲諷和笑意,似乎已經(jīng)認(rèn)定了杜如晦欺騙李世民一般。
“淮安王此言差矣,杜尚書此乃一時失言,若是一時失言便要陛下懲戒,豈非讓世人以為陛下心胸狹隘?!?p> 又有人站了出來,說話水平不低,直接一頂大帽子扣在了李神通的頭上,顯然與李神通不對付。
李世民登基之后論功行賞,李神通對杜如晦與房玄齡功居自己之上的事不服,在朝堂上早不是什么隱秘之事,杜如晦又交友廣闊,自然有人站出幫襯幫襯的。
杜如晦有好友,李神通自然也有,一場罵戰(zhàn)在兩儀殿中開始了。
罵杜如晦豎子妄言,當(dāng)著文武官員的面嘩眾取寵,罵他把其他人都當(dāng)成了三歲小兒,還有不太講究的武將指著杜如晦罵娘的。
當(dāng)然,也有幫著杜如晦說話的,只是沒有任何人認(rèn)為杜如晦說得是真話,準(zhǔn)確的說沒有人認(rèn)為有人能從毒鹽中制出食鹽。
被人罵了不說,還被一幫老兄弟懷疑自己說謊,這讓杜如晦如何不郁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