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安夢彪?!?p> “哪里人?”
“泉州永春縣人?!?p> “年紀(jì)?”
“三十五歲?!?p> “做什么營生?”
“我在安平社做活?!?p> “安平社是做什么買賣的?”
“幫別人追討錢財。”
“有人告發(fā)你安平社的人私造、私藏禁兵器,你認(rèn)不認(rèn)罪?”
“哪里有的事情,不認(rèn)?!?p> “好,來人,念一下告發(fā)書。”
聽完告發(fā)書的內(nèi)容,安夢彪冷笑道:“哼,這個楊虎敢不敢出來跟我當(dāng)面對質(zhì),他那個時候要做海上生意,找萬寶行做了保卻不還錢,等安平社的弟兄們上門討要時候,反而發(fā)難召集一群人要來打我們,我們只好反擊,可是只拿著棍棒,哪里來的弩弓?他當(dāng)時服軟還了錢,現(xiàn)在反咬一口陷害我們。請官人明察?!?p> 林子濟說:“你還狡辯?本官告訴你,老實認(rèn)罪可以從輕發(fā)落,不認(rèn)罪是要重判的。你前面兩個同伙里面有一個已經(jīng)和我們合作,可以算作戴罪立功,免于處罰。你自己看著辦?!?p> 安夢彪笑到:“官人,我沒有做過的事情怎么認(rèn)罪???下次我也這樣報復(fù)楊虎,告發(fā)他私藏禁兵器,也讓他嘗一嘗坐牢的滋味才好?!?p> 林子濟呵斥到:“放肆,你既然不認(rèn)罪,先在這份口供上畫押,回牢里等候消息。你的同伙拿出證據(jù)和你口供有相左之時,不要怪本官拷訊你。”
吳昺在一旁坐看著林子濟審案,見到安夢彪站在訟堂前精神奕奕自信滿滿的樣子,感覺到安平社這邊似乎有一股看不到的力量在對抗著自己。
今天早上吳昺起床后,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床頭放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蒙冤待雪,望太守明察?!笔匦l(wèi)嚴(yán)密的泉州府,自己的睡榻前,居然有人能夠進(jìn)出自如,還敢威脅知州,讓他又驚又怒。他把警衛(wèi)的頭領(lǐng)狠狠訓(xùn)了一頓,還準(zhǔn)備把縣尉也叫來,要他徹查這次事件。
回到內(nèi)屋,林子濟說:“吳太守,現(xiàn)在這三人都否認(rèn)私藏私造禁兵器,又沒有搜出禁兵器實證,這案子如何審理?”
“你不是司理參軍嗎?如何審案還要問我?沒有實證,那是因為他們在被抓以前銷毀了禁兵器。你今天審案太不強勢,要把他們?nèi)齻€分開囚禁,防止他們私下串供,再拷訊一下,讓他們認(rèn)了這個口供。”吳昺沒好氣地說。
“拷訊得到這份口供不是不可以,那錄問①這節(jié)怎么辦?”
“這個我自有辦法?!?p> “吳太守,下官冒昧提醒一下,這私藏禁兵器是死罪,到提刑司復(fù)審的時候囚犯要是一起翻異②,說是屈打成招,如何是好?”
“到了提刑司那里就是他們的事情,你不必操心?!?p> “可是這州里審結(jié)案的簽名是你和我啊,出了事豈不是我們都要犯公坐③?”
“德遇,這樣說吧,這案子是提刑司要我們?nèi)莞畬徖淼模悴徽兆?,就不怕得罪提刑官嗎??p> 林子濟心里暗暗吃驚,這安平社私藏禁兵器的案子,居然是提刑官指定的?想到黃鏞剛被提拔到臨安做官,林子濟隱隱感到這和黃鏞有牽連。
他想了想,覺得要拖一拖,等寫信給黃鏞把這事情問清楚再決定。他說到:“我跟了吳太守這么久,不想眼看著前面有坑還不提醒你一下,更何況也關(guān)系我自己的前途啊,如果僅憑口供,恐怕提刑官也不想要這樣的審結(jié),我建議等有實證和口供以后,再把案子審結(jié),上交給提刑司,這樣即使那邊出了紕漏,也和我們無關(guān)?!?p> 吳昺覺得林子濟所說有道理,提刑司那里不停在催促自己,搞得他沒有仔細(xì)想清楚。只靠拷訊拿到的口供確實不夠硬,提刑司那邊可能也不會滿意這個審理結(jié)果,這么一說,他倒是想到了一個計策,說到:“好,好,你說得對。那就先把這些犯人分開關(guān)好,等拿到實證了再審?!?p> 下午,朱熙績從泉州府回尉司的路上,一直在思考著怎樣應(yīng)對吳昺的命令。
到尉司以后,朱熙績喊程玉到他的房間。
“程玉,昨天夜里州府發(fā)生了一件大事,你知道嗎?”
“哦?是什么事?”
“昨天夜里有人悄悄潛進(jìn)吳太守的房間,還好沒有發(fā)生可怕的事情。聽州府的前行說,前幾天你到泉州府去逛了一圈,你去那里做什么?”
“前幾天安平社幫主鄭大同的老婆找我,想要知道鄭大同在牢里的狀況,我經(jīng)不住她的哭求,就答應(yīng)去牢房看看,出來后順便游覽了一下泉州府?!背逃裥睦镆惑@,沒有想到李元這么大膽。
“那個李元沒有找你嗎?”
“他哪里敢再來找我,縣尉,我聽從你的教誨,身為公人,拿的是朝廷俸祿,必定以公務(wù)為先?!?p> “好,因為昨夜的事,吳太守很惱怒,命令我馬上追捕李元,海捕文書也準(zhǔn)備發(fā)出去了。你以后不要再理會他們,以免被人告你收了囚犯錢財?!?p> “謝謝縣尉指點?!?p> “今晚州府外面需要人巡邏,你也要參加,先出去干活吧?!?p> 打發(fā)走程玉以后,朱熙績叫來另一個弓手,說到:“你派幾個人在程玉住處附近埋伏,看看那個安平社的逃犯會不會找他,另外再派個人盯緊程玉,記住派生面孔的,別讓他發(fā)現(xiàn)了。晚上你和泉州府前行說,沒有我的文憑,今后不要放程玉進(jìn)去?!?p> 在尉司交代完任務(wù)以后,朱熙績一個人趕去正陽樓,他約了那里的頭家金海昌吃晚飯。金海昌在泉州經(jīng)營了不少酒樓和茶坊,酒樓茶坊里的一些偏門生意經(jīng)常需要尉司的關(guān)照,因此和朱熙績關(guān)系密切。
“金老丈,有件事情要你幫忙,你知不知道從哪里可以搞到弩?”酒過三巡以后,朱熙績進(jìn)入正題。
“弩?你說的是可以射出弩箭的弩嗎?”
“是的?!?p> “你說笑話嗎,縣尉還要到外面買弩?”
“不跟你講笑話,我要的就是私造的弩。”
金海昌看著朱熙績,不知道他的用意是什么。他說:“這行當(dāng)危險大,不好找?!?p> “安心吧,我不會抓造弩人的,就是想跟他買弩,現(xiàn)銀交易。他不安心的話,可以先給你,我再找你買。憑金老丈的面子,這點事情應(yīng)該難不倒你吧。”
“你要多少?”既然朱熙績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金海昌只得答應(yīng)下來。
“五張?!?p> “我替你打聽一下,這東西價格恐怕不便宜?!?p> “你盡量找價格好的,有消息馬上告訴我,來,喝一杯,預(yù)祝我們買賣順利?!?p> 入夜后,泉州府的保安異常嚴(yán)密,在泉州府外圍的一圈,每條街道都有兩名弓手巡邏,州府里面的警衛(wèi)也是在各個屋子前后巡視,生怕再有人闖入。
李元就在泉州府旁邊一家屋子里,他這些天讓鄭小奕找人幫他在泉州府、順濟橋附近各租了一間房子,自己又找了一家客棧住下。李元約了程玉晚上在客棧附近的茶坊會面,討論一下最近狀況,在此之前,他到泉州府這邊打探,看看自己昨天的行動會帶來什么反應(yīng)。加強守衛(wèi)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他主要想看看守衛(wèi)的模式和密度,以李元的經(jīng)驗,一般來說,有些人受到威脅會立刻服軟,有些人則色厲內(nèi)荏,在最初幾天加強防衛(wèi),負(fù)責(zé)守衛(wèi)的人之后又會慢慢松懈下去,再次進(jìn)一步受到威脅就會精神崩潰。
突然,李元看到了程玉,程玉注意力不集中,似乎在想著事,旁邊的一個弓手嘰里呱啦地跟他說著話。李元一看時候不早了,預(yù)計程玉也不能按時趕到茶坊,打算等他換班時在路上跟他說幾句。
過了半個時辰,程玉這一組弓手終于換班。程玉急忙往東邊走,李元一看到程玉已經(jīng)散了集,立刻動身準(zhǔn)備追上他。就在此時,李元發(fā)現(xiàn)程玉身后有一個人也是快速走著,離程玉大約五十步的距離。李元察覺到這個年輕人雖然身穿便裝,可是腳穿著皂靴,他記起安夢彪提過發(fā)現(xiàn)安平社門口便衣弓手的故事,不禁心里一驚,怎么程玉會被自己人跟蹤呢,莫非程玉已經(jīng)被尉司的人懷疑了?
李元悄悄跟在這個年輕人身后,程玉似乎沒有發(fā)覺有人跟著他,一會兒工夫就回到自己的住所。那個年輕人在程玉住所附近停下腳步,街角處有兩個在喝茶的男人跟他打招呼,年輕人走過去跟他們聊了起來。
李元躲在暗處,心里想著:程玉這次因為幫我惹上了麻煩,怎么辦?等會兒程玉會不會出發(fā)去茶坊呢,我要幫他甩掉這幾個人。李元四下打望,想找一個可以放火的地方,在程玉出來前制造一個混亂來吸引這三人的注意,他好趁亂通知程玉。
就在李元查看合適放火的地方時候,那喝茶的三個便衣起身走了出去。李元順著他們的方向一看,只見程玉換了一身灰色便裝,頭上戴著方巾出了門,朝南邊的巷子里走去。
李元心里暗叫不好,趕緊起身抄近路向約好的茶坊跑去,他要趕在程玉到茶坊以前到那里,托茶坊伙計叫他回去。在這種情況下是絕不能跟程玉見面的,只能等有機會見到程玉的時候跟他講清楚。
“茶博士,等會兒有一個穿灰色衣服,大約二十五歲的男子過來,你跟那個人說我回去了。”李元一頭大汗,拉著一個伙計跟他說。
“你叫什么名字,一會兒有這樣的人來坐,我就問他是不是找你?!?p> “額……”李元不想告訴他名字,怕以后有麻煩,“你就問他是不是在等一個南蕃?!?p> “這……好吧,要是有人一個人來這里,我就問他?!?p> 伙計這邊交代好以后,李元趕緊往茶坊外走。這時在門口一輛犢車停了下來,從車上跳下的竟然是程玉,他一身褐色衣服,也看見了李元,程玉不顧李元吃驚的表情,說:“先離開這里,另外找一個僻靜地方說話?!?p> “你看到的那個是我老婆,我在回去的路上也發(fā)現(xiàn)了有人跟著我,就叫她穿了我的衣服去買夜宵引開他們,幸好我老婆個子和我差不多。”程玉向李元解釋完,帶著責(zé)備的語氣地對李元說:“李元,你知不知道你闖了多大的禍,竟然敢潛入太守的房間,現(xiàn)在你會被全城海捕了?!?p> 李元解釋到:“我只是放了一張寫著蒙冤待雪,望太守明察的紙條在他床前,又沒有威脅他。”
“這還不算威脅啊,他不放人,你又準(zhǔn)備怎么做,殺他嗎?那時候你們還能在泉州呆下去嗎?你敢威脅殺官,就是視同謀反,全安平社的人都要受牽連。”
李元默不作聲,他仔細(xì)想了想,也懊惱自己急于救人,考慮不周。以前在波斯國的時候用這種方法能成功,其實是因為受威脅的人懼怕背后伊斯瑪里的勢力,在泉州對那些商人能成功,也是因為背后有蒲壽庚的緣故。他沮喪地問到:“不該做都已經(jīng)做了,那怎么辦呢?”
程玉見他面色難看,知道他受到了不小的打擊,安慰他說:“我今天仔細(xì)想了想事情的緣由,這案子的起因是我在公文里提過你們用了弩弓射殺江賊,今天他們審案,卻不叫我做證人,這是為何?”
李元搖搖頭。程玉接著說到:“我是這么想的:如果我做證人,必定會說出兩年前我護送安平社去四川的事情,而派我護送這件事是黃鏞去找縣尉安排的。縣尉曾經(jīng)問過我黃鏞的情況,那個時候我還以為是閑聊,關(guān)系到如今安平社的遭遇,我猜縣尉是不想讓黃鏞知道這案子。”
李元想了想,說:“你這么說有道理,就在幫主他們被抓的那個晚上,我還遇到了黃鏞,他看上去像是不知道這個事情,哎,那時候我以為他們這些做官的都是一樣的?!?p> 程玉問到:“黃鏞做官了嗎?”
“是啊,他那天晚上說要去臨安的朝廷做官?!?p> 程玉有些高興地說:“這樣啊,那你必須盡快找到黃鏞,跟他說清楚安平社的遭遇,黃鏞跟你們的關(guān)系都很好,看他能不能找人幫忙?!?p> “好,那我今天晚上就出發(fā)去臨安?!崩钤氲洁嵭∞日J(rèn)識的那個私運銅錢的人,只要肯花錢,帶他上船應(yīng)該不是問題。
“別這么急,臨安這么大,你到了以后去哪里找黃鏞?”
“他不是去朝廷了嗎,我去朝廷問啊?!?p> “哎,朝廷有二府三司六監(jiān)九寺,這些大大小小衙門,你一個外人可以隨便進(jìn)去問?”
“這樣啊……”李元想了想說:“你替我去問問鄭幫主,他應(yīng)該知道黃鏞的父親住在什么地方,我先去莆田找他父親問一下?!?p> “這方法行,不過要小心,明天一早海捕你的文書會在城門口和碼頭等交通要道都貼好了。”
“我知道,你也小心點,今天這些便衣被你耍了,明天縣尉會找你麻煩的。”
“不怕,他們被耍了,是不敢向縣尉說的,那樣會顯得自己太笨?!?p> “他們一定還在你家旁邊守著,你就在我賃的厝里湊合一個晚上吧。”
“這樣也好,我明早直接去尉司?!?p> 李元覺得程玉的確像安夢彪曾經(jīng)說的那樣,是尉司里面最有能耐的一位,他在考慮要不要跟程玉講有關(guān)神秘人和紙條的事情。程玉問到:“想什么呢?”
“在想怎樣去臨安,不早了,去休息吧?!崩钤獩Q定不說這件事,以免程玉分心。
?、黉泦?,審?fù)臧敢院?,?fù)責(zé)錄問的官員再次詢問囚犯口供是否屬實,有無冤情
?、诜惣捶纬?guī)定犯人錄問或者復(fù)審翻供必須安排重新審理
?、鄯腹绣e案的法官需要承擔(dān)罪責(z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