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莫眉
先前說,孟云裳將鳳佩送還給了皇后,借以坐山觀虎斗。
傅家和慕容涼之間的較量,第一回合看起來,是慕容涼輸了。
孟云裳與慕容璟離京的這段時間到底發(fā)生了何事,孟云裳并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除夕的宮中家宴,元帝并沒有讓慕容涼出面,還責令他在上京的住宅里閉門思過,不得大肆慶賀。
似乎是慕容涼輸了沒錯,但似乎又不是這樣的。
具體如何,便無人得知。
孟云裳難得在外面清凈了些許時日,卻又不得不為了新年進宮給各個主子貴人拜年。
雖說照著她的恩寵,除了太后皇帝皇后外,她也沒必要去給誰拜年,但——
舍不得壓歲錢啊。
于是乎,她便拉著孟家的幾位小輩,合宮上下一個一個去拜年。
畢竟是蜀中郡主,宮里的女人想要巴結(jié)她的數(shù)不勝數(shù),每年都會準備豐厚的紅包給她做壓歲錢,這可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偌大的皇宮,待孟云裳挨個拜完年,已經(jīng)是初五了。
除夕過后,上京的天也跟著變化,風雨欲來之勢,不會因為新年的喜悅而消散。
“父皇惱了十三?!蹦饺莪Z對孟云裳說,“聽聞,傅丞相不知道從何處找到了證據(jù),說是他底下人在巴渝欺壓百姓,貪污納賄,父皇很是生氣。”
孟云裳抱著一只湯婆子在數(shù)自己的壓歲錢,眼皮子都沒抬:“那又如何,終究是自己兒子,儲君還未選出來,皇帝舅舅不會真罰他的?!?p> 便是罰,也不過是小懲大誡一番,根本沒什么實質(zhì)性的作用,過后他們該是怎樣還會怎樣。
這就是上京,就是官場。
不然,也不會有那么多人擠破了腦袋也想往上爬,誰不想自己的后世子孫受到蔭庇,免去苦難責罰呢?
慕容璟放下手中的書卷,抬眸看向窗外,愣了半晌才又道:“涼北使團要來了?!?p> “嗯,嗯?”孟云裳猛然抬眼,“什么?”
“你之前留的那位叫柯依云的姑娘,應(yīng)當是涼北人。”慕容璟沒有直接回她。
孟云裳手上盤點壓歲錢的動作頓了頓,沒有說話。
她不知道嗎?
不,她比誰都清楚,跟著自家二哥游走邊關(guān)三年,不是游山玩水的,各地的風土人情,人文地理,她大多都是清楚的。
為何還要收留柯依云。
孟云裳不想承認,她的那雙眼睛,實在是太像苛兒了,干凈,純粹,只能容得下她一人。
這大概就是,當初明明知曉,她一個涼北的弱女子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之上,怎么看都不合理,她卻還是救了她的緣由。
孟云裳自認為自己從未虧欠過任何人,俯仰無愧于心,她做得到。
唯獨苛兒,是她這輩子都無法彌補的虧欠,也是她永遠都不能過去的心坎。
是以,她才會縱容著柯依云在忠武侯府上躥下跳,四處蹦跶惹是生非。
“歸陌哥哥,你母親她......”沉默良久,孟云裳突然提起了莫眉。
她對這個女子印象不深,只記得那個冷宮門口清清冷冷的身影,還有聽起來溫和至極的聲音。
慕容璟繼續(xù)翻起手上的書,“怎么突然說起她了?!?p> 若是此刻孟云裳抬眼去看他,或許能發(fā)覺到他微微發(fā)抖的雙手和眼底細微的慌亂。
莫眉想要他把孟家收入囊中,無論用什么手段,那日回來她就開始對他施壓了。
他不知莫眉到底是何方神圣,但他知道,十三的那些證據(jù)是莫眉送給傅正遠的。
還有除夕那晚,他送醉了的孟云裳回房看到的那個黑影。
以及,他撞上的半夜送孟暉玨回來的那個人。
都是莫眉給他的警告。
可即便如此,他仍舊不想妥協(xié)。
若是邁出那一步,便意味著,從此以后,他走的每一步,都是夾雜在算計和利用之中。
孟云裳自己或許并不介意,但天之驕女的她,當真會忍得下嗎?
慕容璟不敢賭。
“也沒什么,就是覺得,似乎你與你母親她,并不太親近?!泵显粕褤u搖頭,想起那日去找他,莫眉那看似殷切卻又讓人覺得怪異的行為,一禿嚕就把這話說了出來。
說完之后還沒忍住地輕輕拍了下自己的嘴巴,心道:孟云裳啊孟云裳,你在胡言亂語什么?
慕容璟:“你說的也沒錯。”
眸光微斂,似乎又想起來那個時候,折磨他的又何止是那些世家子弟,還有他的親生母親。
元帝說得不錯,一個為了爭寵連自己孩子都不在意的人,他身為皇帝,又怎么敢把人放在身邊,怎么愿意去疼愛她的孩子?
孟云裳愣了一下,然后“蹭蹭蹭”跑過去,小爪子摸上了他的眼睛,說:“歸陌哥哥,我們?nèi)ソo你母親拜個晚年罷。”
她笑得明媚,足矣融化這滿冬的冰雪。
慕容璟恍惚間便晃了神。
“不......”
“哎呀,走吧走吧。”
孟云裳向來說風就是雨,扯著他的衣袖就往外走。
莫眉住的地方,原先是冷宮,后來因為孟云裳,元帝特許她跟著慕容璟搬去了一處稍偏但靜的地方,年前慕容璟搬進壽寧宮,她便還住在那里,沒人敢將她趕走。
這地兒在偌大的皇宮,委實是偏得不像話了,但環(huán)境卻是不錯的,院子里有棵老樹,龐大的枝冠遮住了小半個院子,雖是冬日,蕭條之下倒也能隱隱窺見幾分夏日枝繁葉茂的清涼。
許是他們來得太早,莫眉還未起身,慕容璟不想孟云裳在冷風中站著,轉(zhuǎn)頭道:“要不過會兒再來?”
“既是你母親,等一會兒算不得什么的?!泵显粕褤u頭。
過去五年里,她從未真正拜見過他的母親,但如今他們已經(jīng)算是定下了,自然也不能一直躲著不見的。
慕容璟沒說什么,只是把她的小手包進了自己的掌心,分明是還是寒冬時節(jié),卻讓他有種到了炙夏的明暖。
“歸陌哥哥,以后,我們也買個這樣的小院子,兩間屋子,一個廚房,院子里也要有棵古樹,春日搬兩個小凳子,我們在樹下看天邊云卷云舒;夏日放張小桌子,我們在樹下品茶乘涼,秋日扎個秋千,我們一起看落葉飄零;到了冬日,我們可以撐著傘,一起賞雪。你說可好?”
許是等了太久,孟云裳開始環(huán)顧四下,突然反過來抓著慕容璟的手,輕輕搖晃著。
“不過,我們要住在鬧市之中,所謂大隱于市,鬧中取靜,過于僻靜了也不太好?!?p> 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慕容璟微微一笑,輕聲應(yīng)下:“好。”
“吱呀——”
兩人一直從早上等到晌午,莫眉才拉開了那扇并不怎么牢固的房門,看見門外站著的人,愣了一下,清冷的眉宇瞬息溫和起來,頗為熱絡(luò)地上前,“郡主怎的來了,璟兒你也真是的,怎么能讓郡主在外面吹冷風呢,快進來。”
慕容璟皺著眉頭不答話,孟云裳就這么被莫眉拉了進去。
“郡主啊,我這里也沒什么好招待你的,就只有這些了。”莫眉不知道從哪里翻箱倒柜地拿出了一碟子糕點,又倒了杯不太溫的溫水給孟云裳。
慕容璟瞇了瞇雙眼,從孟云裳手里搶走了還沒咬下的糕點,冷聲道:“母親,郡主是來給您拜年的,既然拜過了,我們就先走了。”
“璟兒,你是不是還在生母親的氣?母親也是著急......”
“您想多了?!?p> “那為何這么著急走,這還是你頭一回帶郡主來見母親?!?p> 莫眉確實很懂拿捏人心,一下子就戳到了夾在中間不知所措的孟云裳的心,趁著兩人針鋒相對之際,她想也沒想就拿起另一塊糕點塞進了嘴里。
“快吐出來,吐出來?!?p> 但他還是沒來得及制止,孟云裳已經(jīng)三下五除二地囫圇咽到了肚子里,吐了吐舌頭,耍怪說:“晚了,已經(jīng)到肚子里了?!?p> 慕容璟愣住了。
“您滿意了罷,我們可以走了嗎?”
少傾,他一把摔下手里的糕點,連帶著裝糕點的盤子一道翻在了地上,四分五裂,扯過孟云裳的手腕直接把人拖走了。
從始至終,沒有再看過自己這個所謂的母親一眼。
“你怎么誰給的東西都吃?堂堂郡主,忠武侯府缺你吃的了?”剛出了莫眉的院子,慕容璟就甩開了孟云裳,也不顧是否有弄傷了她。
孟云裳十分無辜:“你做什么這么生氣?她不是你母親么?”
“誰也不能!你跟我去太醫(yī)院找太醫(yī)看看?!?p> “我不去!”
孟云裳往后退了退,躲開了慕容璟伸過來的爪子,“除非你告訴我為什么?”
“......”
慕容璟看著她的眼睛,抿唇不語。
孟云裳冷聲道:“慕容璟,你什么都不說,從來都是這樣,你是不是覺得我就該什么都知道,就該懂你了解你,你不說我不問,心照不宣?”
“裳兒......”慕容璟喉嚨處動了動,卻依舊沒想著多說什么。
“我堂堂蜀中郡主,憑什么要去猜你的心思?”孟云裳上前一步,通紅的小手點上了他的心口,憋了很久的話借著這個契機講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