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朱常洛沉默了,朱由檢同樣是沉默了。
萬歷皇帝的這句話等于是昭示了一個世紀(jì)的沒落或者說是結(jié)束。
朱常洛上前一步,弓著身子看起來就好像是一個蝦米一樣:“父皇,一切都有兒臣,一切都有檢哥兒。我們二人定然不會讓父皇失望。”
這句話是承諾也是對自己的警惕,這句話是一切的開始也是一切的終結(jié)。
在這一個燦爛星空般的夜晚,萬歷年間的一切幾乎都要結(jié)束了。
那一道巨幕緩緩地落下,萬歷年代所有的一切,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都在這個夜晚走入新的一個時代。
萬歷皇帝扭過頭,臉上的神色看起來很是淡漠。這時候的他似乎是放下了一切,也似乎是什么都不在放在心上了。他已經(jīng)要死了,還有什么能夠被他放在心上的呢?
他緩緩地坐在那里,眼睛之中帶著一抹的沉思。
萬歷皇帝在思考一個事情,那就是當(dāng)他去世之后,整個大明該如何。
朱常洛還有朱由檢能夠讓大明更好么?這是一個問題,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
他想知道更多,可是他的時間已經(jīng)沒有了。
亭子外面的雨似乎小了點,萬歷皇帝看了一眼直接便是走進了這一場雨幕之中,堅定而又決絕。
朱由檢和朱常洛跟在他的身后,臉上帶著默然。這個時候他們什么都不必說,也不用說。只要緊緊地跟隨著萬歷皇帝走就可以了。
萬歷皇帝一邊走,一邊感受著那雨水落在身上的感覺。
那是一種什么感覺?
是生命的感覺。
雷聲轟隆隆作響,一切似乎都掩蓋在雷聲之下。
然而,這時候傳來一道低沉的問句,那低沉的問句甚至是穿透了雷聲,穿透了這雨幕!
“若是我故去,你該如何?”
這個你,沒有特別的指定到底是朱常洛還是朱由檢,只是這樣子問著。
朱常洛下意識的回過頭看了一眼朱由檢,卻是發(fā)現(xiàn)朱由檢低著頭似乎在等待著他先回答。
他咳嗽了一聲,聲音低沉卻不是很有力,在這雨幕以及那轟隆隆的雷聲當(dāng)中,似乎只能夠隱隱約約的聽一個模糊。
“若父皇歸天,兒臣自當(dāng)竭盡所能,為這大明天下再創(chuàng)輝煌!”
朱常洛的這一句話剛開始聽得時候很有意思,可是卻是經(jīng)不住仔細的去想一想,越是想越是覺著這一句話就是一個空話,沒有任何的一點意思。
萬歷皇帝人老成精,自然是能夠一瞬間就是辨別出來的。
所以他對朱常洛有些許的失望。
這一抹失望的情緒瞬間就是讓萬歷皇帝更蒼老了一些,幾乎是差點撐不住他繼續(xù)往回走。
他在這雨幕之中猛地是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在這里!
朱常洛見了連忙上前去,想要扶一下萬歷皇帝,可是卻被萬歷皇帝甩開了手。
萬歷皇帝半蹲在那雨幕之中,這是最省力氣的方法。
他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那遠處的朱由檢,似乎在渴望著什么,也似乎是在期待著什么。
朱由檢抬起頭,小臉上帶著一抹堅定地神情,他的聲音雖說是稚嫩可是卻有力無比。
“富民強國,先修水利,再通八方;重農(nóng)重商,開工強兵,震懾萬國!”
二十四個字,被這稚嫩的聲音說出口,讓這雨幕之中的所有人都是一顫。
那蹲在雨中額萬歷皇帝突然是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好一個富民強國,好一個重農(nóng)重商!”
他用顫抖的手指著那朱由檢:“你過來!”
朱由檢心中沒有任何一點害怕的走過去,走到萬歷皇帝的身前。
這時候的萬歷皇帝臉色蒼白,看來衰弱無力。
他已經(jīng)是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見了朱由檢走到他的面前,這位蒼老的皇帝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看起來很是滿意朱由檢的答案:“你說的很好,比你的父親有志氣多了,咳咳,咳咳咳?!币魂嚰贝俚目人?,讓萬歷皇帝看起來更加的蒼老。
這一刻,這位蒼老的皇帝微微一笑,他的雙手握著朱由檢的胳膊,他們的袖子挨著袖子。
“你記住了,無論什么時候都要記住你說的話。我會在地下看著你,若是你沒有完成你所說的話,我就在地底下等著你!”
朱由檢一愣,卻是瞬間接著萬歷皇帝所說的話說道:“皇爺爺,我會記住我所說的話的,一定是會記住的!”
萬歷皇帝很欣慰,只是拉著朱由檢的胳膊站了起來,兩個人的袖子挨在一起,分不清楚誰的袖子在動。
他扭過頭看了一眼朱常洛,而后慢悠悠的被朱由檢攙扶著往回走去。
萬歷皇帝的生命已經(jīng)是走到了盡頭了,這時候的他改回去休息了。
朱常洛神色復(fù)雜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這個兒子,卻是沒有什么別的想法。
自己的這個兒子是很聰慧,可是那也不會對他有什么威脅。
這個兒子方才是九歲,而他馬上就三十八了!
三十八啊!他還有多少年可活?
他的父親萬歷皇帝滿打滿算的活了五十八年。
他的身體比他的父親還要差勁,能活到四十八就不錯了!
這樣子算,也就只有十年了。
十年之后他的兒子才多大?不過是十九歲而已!未及加冠!他的兒子和他不會產(chǎn)生任何的爭端。
這時候的朱常洛不會知道,他只能夠活到三十八!
這一年,就是他的死期!
他尚且還覺著自己最起碼還有十年的時間可以給自己的兒子鋪路!
朱由檢攙扶著萬歷皇帝往回走著,臉上帶著一抹的凝重。
就在剛剛那一瞬間,他感覺到了一陣沉重,似乎是什么東西落在了自己的袖子當(dāng)中。
他不敢說,不敢賭!
就這樣子,祖孫三代懷著各自的心思往回走著,他們的心中各自的想著自己的事情!
這一場大雨遮擋了無數(shù)的夜色,也遮擋了無數(shù)夜色下的思量!
很快的,便是到了萬歷皇帝休息的寢宮了。
他的身子骨更差了,這時候必須是要宣召諸位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