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江無名沒有多余的表情,但眼底的輕快發(fā)自肺腑,他跟江翊的感情一定很好。
“有點冷?!泵魉蛔杂X的將酒瓶接過來,喝了兩口,想暖暖身子。酒香回甘,忍不住嘆道,“三十年的陳釀,摻了風(fēng)干的桂花蕊增添香味,天長日久,桂蕊融化其中,酒香與花香融為一體,好酒!”
說罷,明霜一仰頭,咕咚咕咚又灌了幾口。
江無名詫異的望了她一眼,悄然將酒壺拎走。
坐在高空,酒氣上涌,明霜吹著山風(fēng),胸中豪氣萬丈,視高崖絕壁如平地,凡塵俗事如蛛絲,站在屋脊上,大手一揮,念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fù)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她的臉頰像是凝了稀薄的胭脂,一雙漆黑的眸子仿佛籠了煙雨,令人捉摸不透。
江無名唇角不覺勾起,同門都說自己少年老成,眼前的孩子跟自己相比,過猶不及。明霜高興起來,手舞足蹈,興許擔(dān)心她會掉下去,江無名起身,抱著明霜,踩著屋頂?shù)耐咂?,朝下方走去。三丈高的屋脊,光滑的墻壁,他閑庭信步一般走了下來,每一步都落在看似不可能落腳的地方,穩(wěn)而準(zhǔn),對身體和真氣的控制到了不可思議的精確。
武功。來到這個世界六年,明霜第一次切實的感受到武功的美和霸道。而江無名,這個十九歲的少年,顯然是一個武學(xué)奇才,千年難遇。
“這是哪兒?”明霜似乎清醒了,指著緊閉的木門問道。
“藏劍閣。”
“走,進(jìn)去看看!”明霜躍躍欲試,臉上洋溢著上輩子逃課探險的興奮。人世間的規(guī)矩就像一座巨大的迷宮,一味的按照規(guī)矩做事,偶爾會覺得呼吸滯悶,氣息堵塞。就像青春期叛逆的孩子那樣,想要打破常規(guī),恣意妄為一把。
雕花木門的鎖竟然形同虛設(shè),應(yīng)手而開。
一股凜冽的寒氣撲面而來,浸肌裂骨。
明霜的酒意登時醒了,兵器架上,陳列著各種各樣的劍,有長有短,造型各異,琳瑯滿目,寒光閃爍,掛滿整間屋子。
再仔細(xì)看去,每一把劍上方,都懸掛著紫檀木牌,記載寶劍出處和藏劍時間,每一位主人都是震懾一方的豪杰。
明霜拔出一柄劍觀摩,手指碰到劍身,忽然吃痛,低頭一看,指尖沁出紅豆般的血。
空氣中充滿嗡嗡的鳴叫,一剎間,無數(shù)把劍從鞘中飛出,如暴雨,如飛雪,寒光閃爍,朝明霜刺來!
“救命!”明霜高喊一聲,江無名已經(jīng)撲過來,將她藏在身后,真氣如潮水,將兩人包裹在內(nèi),一掌破空,罡氣凜冽,將那些劍逼回鞘中。
“別碰,這些劍很鋒利,每一把都?xì)⑦^人。”江無名輕聲道,“它們能感受到戰(zhàn)火四起的殺意,不甘心被藏在這里,想要重出江湖?!?p> 明霜抬頭望著江無名,將他的手掌緊緊握住,今天,他第二次救了自己。
“聽說這里有玄光心訣,是劍法中的最高境界?!泵魉南麓蛄?,“不知道這本劍訣會藏在哪里?我們把它偷出來,照抄一遍,再還回去。”
“明大夫知道的真不少。”江無名淡然一笑,似凜冬已盡冰雪初溶,令人如沐春風(fēng)。他走到一架劍器前,抽出一本冊子,“這就是玄光心訣?!?p> “你早就看過了?”明霜說著,將那本冊子接過來,隨手翻了幾頁,里面的招式很普通,看不出有什么玄妙。“這種秘笈,不應(yīng)該放在機(jī)關(guān)重重的地方,讓人爭的頭破血流嗎?怎么會這么輕易地找到?”
“看到,并不代表能學(xué)會?!苯瓱o名簡短的道。
明霜想了想,“就像參佛悟道,經(jīng)書遍天下,每個人都能念經(jīng),頌佛,卻不是每個人都能成佛。歷代藏劍閣的閣主,都看過玄光心訣,但能領(lǐng)悟其中玄機(jī)的,少之又少?!?p> 比如他的師傅,江司南。即使比他早了幾十年看到心訣,劍法造詣卻停滯不前。
“你是不是都學(xué)會了?”明霜好奇道,眸光清亮。
出乎她的意料,江無名搖了搖頭,“心訣非常簡單。大智若愚,大巧若拙,我猜想這就是它想要告訴世人的。至于對劍法有何幫助,我一時還無法參透?!?p> 但只要看過,記住,眼下便足夠了。
“你師傅知道你來藏劍閣嗎?”明霜問道。
“翊知道?!?p> 明霜轉(zhuǎn)了轉(zhuǎn)腦袋瓜子,“那個京城來的客人,叫蘇漸離,他想讓你師傅將閣主之位讓給你。但你師傅想將閣主之位傳給江翊。你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既然看過玄光心訣,這閣主之位于你,沒什么吸引力,不如,你跟我走吧,跟我和明…老爹隱居?!?p> “隱居?”江無名望著明霜,人心難測,這一點他素來知道,自己的處境難堪,這一點他也知道,但眼前的明霜,如此年幼,便如此通透。若說沒有心機(jī),卻能將自己的困局一言點破;若說有心機(jī),卻一心為自己謀劃。這張巴掌大的小臉,精致,聰慧,熱忱,竟讓他感覺到久違的溫暖。
“就在山腳下。你想師傅了,想江翊了,可以隨時去看他們。那里民風(fēng)淳樸,不會受人打擾,你可以安心練劍?!泵魉獦O力慫恿。
“好。”默然片刻后,江無名鄭重的道。寒星般的眸子輝光閃爍,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太好啦!”明霜欣喜若狂,又很快鎮(zhèn)定下來,“不過,你師傅那里,得想一個完美的借口才行。你突然提出要下山,他一定會起疑,而且,就算他心里贊同你下山,也怕江湖人非議。且容我想想,眼下咱們先回去,你等我消息,好不好?”
“一言為定?!?p> 兩人掩上門,從藏劍閣內(nèi)出來。短短的一個時辰,便如莫逆之交。
轉(zhuǎn)過幾道高墻,一個宗門弟子急匆匆的跑來,看見江無名,面上一喜,“江師兄,原來你在這里,師傅在找你呢,讓你快些去聚賢堂!”
江無名聽見師傅找,便加快步子,跟隨那名弟子離開。
明霜記得,聚賢堂,便是喜宴所設(shè)之地。江翊和葉雪大婚,江司南卻急招江無名,必有蹊蹺,“這位小哥哥,掌門找無名所為何事?”
那宗門弟子笑的古怪,“是天大的好事。”
才怪!
“到底是什么事?你要是不說,我就告訴少掌門夫人,說你欺負(fù)我?!泵魉频L(fēng)輕的威脅。
那宗門弟子身上一抖,勉強(qiáng)笑道:“這有什么不能說的,掌門給無名師兄定了一門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