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只因為我是客人嗎
他不徐不慢地引我去他家,略顯瘦弱的身影晃過我眼前,讓我又是一陣小糾結(jié),感慨他太瘦了,怕是過多了窮日子,什么福都沒享過。
想著想著就隨他到了門前。
那是道木門,高大厚重,透出一股陳舊木頭的味道,看上去很結(jié)實。其實不然,他抬手放在拴門的木塊上,一拉開就拿了出來,門也隨之“嘎吱”地開了。
他的手還拿著那個門栓,就這樣懸放在半空中,像是無處安放。
一抹粉紅悄悄爬上了他的脖子,直至耳邊,比煮熟的蝦子還可愛。
我掩唇輕咳幾聲,讓他先進去找口水給我。不再看那搖搖欲墜的木門,我先抬步走了進去。
他快手快腳地進了內(nèi)屋,轉(zhuǎn)身間就見到他小心翼翼地護著懷里昏黃的煤油燈走出來,然后輕輕放在外屋正中的桌子上。
這間茅草屋有也沒有內(nèi)外屋之分,不過是一簾之隔,而且這門簾還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布丁,讓人輕易看出它的前身是張床布。
我皺了皺眉頭,心里有些詫異。五百年前能夠到達內(nèi)圍且身帶符咒,應該是滿載而歸,給他的子孫后代留下許多財富,怎么會落得這樣的尷尬境地呢?
想起岑溪,他在這件事上多年來緘口不言,只默默地陪著我修煉,難道他就沒有想過為我三哥報仇嗎?
懷著疑惑飲了口他倒的冷茶,還沒等我嫌棄,就在不經(jīng)意抬頭間,看到同樣正一臉沉思的他,心跳不覺漏了半拍。
我微微闔上了雙眼,倚靠桌邊,佯裝疲憊,實則不動聲色地驅(qū)動我體內(nèi)丹田里的內(nèi)丹放出靈識。
內(nèi)丹運作的時候,圍繞著它的那團白霧會自動轉(zhuǎn)化成一條光帶,高速轉(zhuǎn)動著,蘊含巨大的能量。
這便是當桃妖的好處,不需要擁有幾千年的修為,就可以在瞬間使用強大的法力,只要不干傷天害理的事,都不會遭到太大的反噬。有著這樣的好天賦,又加上我在修習法術(shù)這方面肯下功夫,像現(xiàn)在這樣在桃林里橫著走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很快,靈識強大的的我便對包括這個小小的茅草屋的方圓十里全部都探查清楚。
在我靈識沒有遍及到的地方,三只小地鼠正張牙舞爪地向他們的老大也就是岑溪報告關(guān)于我的消息。如果我看見的話,肯定會認出它們就是我醒來后阻止我外出的小地鼠,它們避開我的靈識悄悄跟了我一路,保護我的同時留意我做過的事還有碰過的人,直到我離開桃林后它們才回到岑溪身邊。
岑溪聽后繼續(xù)他手上的工作,維持桃林的平靜,心里卻默默地留了個去看著我的念頭,在他眼里,我永遠都是最需要被保護的。
不知情的我摸了摸這平淡無奇的茶碗,靜靜地通過意念“看著”這周遭陌生的一切。
而我記憶里討厭的味道,就在茅草屋里屋的床邊。在那里有個樸素的木箱子,它被一張破布蓋著,整潔的外表無不體現(xiàn)出持有者對它的珍視。只見它外面刻滿了密密麻麻而又繁復無章的古老符號,像是封印它們的力量,不讓外界探查到它們的存在。
也許普通的妖接近不得它,還會被它殘留的靈息傷到。但是,我是何人呢!我可是桃林里除了母親和岑溪外最厲害的妖。唔,好吧,現(xiàn)實是,我想要查看里面有什么還是要費一番力氣的,只是會比其他的妖好上那么一點點而已。
心中那絲優(yōu)越感逐漸消失,我也整了整神色,認真探查起來。
箱子里面的東西不多也不少,都是些上了年份的符紙。這些符紙上還各自夾著張小紙條,標明了這些符紙的不同用法和功能。一眼掃過去,差不多都是一些低級符紙,殺傷力比較小,相比于傷人,它們更適合被用于日常生活中,如變出火來取暖等滿足生活所需,不但不雞肋反而還很實用。
噫,在這些符紙底下,居然還有個隔層,里面對外界的阻力很大,卻還是被我探查出了兩張威力巨大的爆破符,我不由得身心一震。
回想起他今早使用的符紙效果,不出意外就是同一種,且上面殘留的氣息也表明它們出自同一個人。
我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起來,那樣子好像是在壓抑著什么一樣。
我煩躁地睜開眼,緩緩收回了靈識。
彼時,他用瓷壺給我的碗里添了些水。我用手隨意碰了碰碗,竟發(fā)現(xiàn)那水是還有點溫的。
見我奇怪的動作和驚訝的眼神,他倒水的手一頓,而后說,“方才我煮了些開水,剛剛開春,還是喝溫點的茶飲好?!?p> 我輕輕抿了一小口,感覺水中有種淡淡的香味,唇齒間還清涼清涼的??粗肜锲〉膸灼枞~,不禁感慨道,原來,這就是茶啊。
盡管這茶喝起來還有些澀澀的,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多喝了幾口。不知道什么緣故,就在這么幾個呼吸間,我內(nèi)心的波動平靜了不少。
不知怎的,一想到將來要弄死這個笨書生,我就怎么也下不去手了。
或許是因為他笨吧。我自認心地不善良,但是本性也不壞,不管最后結(jié)果如何,我都愿意給他機會。
三哥和岑溪說過,人類都是很狡猾的,所以我還是得注意著他,萬一他哪天發(fā)現(xiàn)了我的真實身份,不管是敵是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見我這么快把茶喝了見底,他的臉上不覺染上了一抹淺淺的笑意,略微帶著一點尷尬。
“陶桃姑娘莫要介意,在下家中只能拿出這樣普通的清茶。”
他自己還一口沒喝,就立馬又給我倒了一碗。
終于得空了,他才緩緩端起另一只缺了一個小口的碗輕輕抿了抿。
我皺皺眉頭,說,“笨書生,你這只碗壞了,會劃到嘴巴的?!?p> 那只碗上的缺口不大,可要是一不留神碰到,就不是小事情了。而且那只碗的外邊,還有許多清晰可見的裂痕,仿佛一不小心就會四下飛濺。
看到這里我有點揪心,不由得我看向了我手里的這只碗,一樣的粗糙,卻比他手上的那只好太多。
只是,我還是想不明白。為什么貧窮如他卻給我就拿了這么一個好的碗,就僅僅因為我是客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