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宗和渝清在太原留了兩日,王老夫人與兩個孩子相伴著,病倒是逐漸好起來了。恰逢到了王氏的祭日,王老夫人在家中為王氏設(shè)了祭祀請了大師來頌經(jīng),帶他們祭拜他們的母親。
靈臺上供奉著牌位——女王氏璐瑤之靈
“給你們母親磕頭吧。”王老夫人站在他們兄妹身后,溫聲說道。
承宗和渝清并排跪在蒲團上,對著王氏的牌位恭恭敬敬的磕頭,以謝母親的生育之恩??牧祟^,兄妹二人各取祭祀的焚香在燭上點燃,奉在靈位前面。
渝清十三歲了,王氏也已經(jīng)離世十三年了。
“阿娘,我會照顧好妹妹的?!背凶谙肴ツ赣H臨終前對自己的囑托,低聲說道。
聽哥哥這樣說,渝清也跟著哥哥說:“阿娘,清兒也會好好聽哥哥的話?!?p> 王老夫人讓侍奉的女婢在外面候著,她從靈牌后面的箱子里拿出一個已經(jīng)銹跡斑斑的盒子,用小巧的鑰匙打開了,把里面的一些寫滿字跡的紙放進旁邊的火盆中燒成灰燼:“這是你們母親在閨中時抄的一些文字,前兒收拾著她的閣樓才看到的?,F(xiàn)在一起燒了吧,送去給瑤兒。”
渝清無意中抬頭,看見里面有一張畫,畫中是三個妙齡女子;站在左側(cè)手持桃花扇的女子與自己略有幾分相似,應(yīng)該就是自己的親生母親王氏。
“外祖母,這個可就是我阿娘?”渝清溫溫軟軟的問。
王老夫人和承宗同時望向她所說的那幅畫,然后王老夫人明顯有些顫抖的把畫卷用紙遮住了:“是你母親。那時候你母親正是像你這么大,性子,性子,你也像你母親?!?p> “阿娘可比清兒溫柔?!背凶诤懿豢蜌獾拇链?。
“哥哥?!庇迩寰锲鹱斓闪顺凶谝谎郏绺缭趺创C會就想盡辦法說她的壞話呢?
看見他們兄妹二人如此,王老夫人只是無奈的笑笑,低聲念說道:“瑤兒,孩子們都好,你無需掛心。清兒很像你,同你一樣的模樣?!?p> 那幅畫落入火堆中,被火焰吞噬化成灰燼;不知何處吹來一陣風(fēng),火盆中的灰燼紛紛揚揚飛起來,如枯敗的蝴蝶漫天飛舞。
王老夫人低著頭已經(jīng)是淚流滿面,但是她不能讓女兒留下來的這些字畫再被外孫女知道;這些字畫滿滿的都是王氏年輕時的痕跡,寫滿了閨閣中女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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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的王璐瑤也是個性格活潑的姑娘,卻結(jié)識了兩個迥然不同的好姊妹,關(guān)系密切。
那兩位姑娘,一個名叫韋瑤華,是滑國公京兆韋壽的女兒;而另一個姑娘名叫司馬珂,是個出身江湖無父無母的孤女。那幅美人圖上的三個女子正是她們?nèi)?,美人圖則是韋瑤華所作。
論起來,這三個姑娘都是可憐的早夭命。王璐瑤及笄后就被配予當時唐國公的嫡長子李建成,卻不幸因難產(chǎn)而早亡;司馬珂不知因何與北周宇文家的后嗣有了牽連,最后被隋帝所殺;而韋瑤華嫁入隋王室成為元德太子楊昭的正妃,但楊昭早亡,韋瑤華寡居多年后命逢亂世,在兵荒馬亂中不知所終,估計也是死于非命了。
王璐瑤已經(jīng)離世十三年了,但生前也確實是坑了她未出生的女兒一把。
不僅僅是克死生母之名,還有硬命克夫。
無論李家隱瞞得再好,卻也是有不少人知道李渝清從前曾許過夫家的事,而她的未婚夫卻突然暴斃那也變成了渝清硬命克夫的證據(jù)。世人都謂娶妻則娶宜其家室的女子,而克夫女則是娶妻時避之不及的;太穆皇后恐怕是早已預(yù)料到她身死之后發(fā)生的事情了,而無論是太穆皇后還是王老夫人,她們都是擔憂渝清會被這克夫女的名聲所連累嫁不出去。
曾經(jīng)姊妹之間的一樁玩笑話,卻真叫老天記住了。
王老夫人想讓渝清嫁給自家孫子自然是存了私心,但這就讓王家大夫人不是那么樂意。萬一渝清的克夫之名是真的,那被克死的豈不是自家兒子;婆婆就算偏私,也不能連在這種事上都這么明晃晃的偏袒,外孫女是親外孫女,難道孫子就不是親孫子嗎?
對于這件事,每個人都有著自己不同的的想法。
王家大夫人很清楚,自己的夫君是個孝子;若王老夫人和李家已經(jīng)達成了共識,那么自己的夫君絕不會提出異議,而自己一個婦道人家更是沒有資格反對。
其實想想,李家大姑娘還是挺不錯的一個女孩子,只可惜是個克夫命;除非不知道,若知道了誰家兒郎還敢娶這樣的女子,難道就不怕還未及洞房花燭就已經(jīng)一命嗚呼了。
老夫人讓承宗和渝清先休息,她還要留下來跟女兒說一會話。
既然外祖母這樣說,兄妹倆便聽話的出去。
王老夫人輕輕拂去牌位上的灰塵,語氣中還有些責怪之意:“瑤兒,過去的事也就都過去了,卻是可憐了渝清那樣好的一個孩子。說什么前世姻緣,還不是騙人的!誰知道那個老道是從哪里冒出來的,說不定還是被人指使來做的,卻還,卻偏偏還害了我們清兒的一輩子?!?p> “王老太太,被害了一輩子的可不只是你那疼愛的小外孫女,還有我嫡親的弟弟。我弟弟才十五歲就沒了,他是連一輩子都沒了,他可是被你的親外孫女害死的呢,你說這筆賬可得怎么算呢?”一個虛無的聲音從屋頂上飄來,帶著冷颼颼的寒意,令人膽戰(zhàn)心驚。
王老夫人一愣,若無其事的放下王氏的牌位,輕輕拉開門走出屋外。
外面除了王家的仆婦,再無他人。
“剛才你們可有聽見有人在說話?”王老夫人向仆婢詢問,幾個仆婦皆是搖頭否認:“老夫人,我們并未聽見。”
王老夫人微微皺起眉,她雖然沒有看到說話的人是誰,但是她幾乎可以猜測出來她的身份了;沒有想到……那個女孩子她竟然還活著。
她在,無論這天下未來是誰家天下,都注定是不會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