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么總用——那個女人，這樣的字眼？”
“——應該告訴你的我已經告訴了，這樣繼續(xù)的問下去，我想我是不愿意再說的。”葉曉宣平淡而堅定的抵抗，她的身體里就像暗藏著一根根地尖刺，到了這樣的時刻，便條件反射似的一齊刷刷地豎立起來。
尹秋巖是看不到這些刺的，但是，天生的好奇驅使他要繼續(xù)追問下去，“你對自己的母親，用這樣犀利的字眼，不覺得是一種侮辱嗎？”他嘆了一口氣，“對你自己也是一種侮辱吧！”
“你在維護她？”她敏感的神經開始跳動，“如果是這樣，我想終止和你談話。我沒必要自討沒趣?！彼坏人卮?，逃到隔壁的屋子里去了。
尹秋巖跟了她進去，好久沒有吸煙了，他這個時候走到葉曉宣的桌子旁從煙盒里抽出了一支銜在嘴唇里，點燃吸了一口，接著說道，“我沒有。我想，我和她的感情還遠不如我和你之間。四年前，那個時候你是你，我是我，后來，我們認識了——那也是因為花木野，我們幾個成了朋友，可是，再怎樣，也只是朋友。”他輕輕瞥了一眼坐在桌子旁的葉曉宣，“我一直不習慣我的身邊有親人，從小，我就是孤獨著長大的，我不需要親人圍著我?！彼^續(xù)惆悵地說道，“有時候，我甚至覺得親人，是一種累贅，一種負擔，一種不能由著性子活著的障礙物。逃不掉，躲不開的障礙物，你根本拿他沒辦法的！”
“所以，你是想說讓我離開？”
“但是，我同樣想讓你幸福?！?p> “你怎么讓我幸福？”葉曉宣冷冷地笑道，“我們的關系已經變了！你要怎樣讓我幸福？——藍熙，你讓她幸福了嗎？”
“......我會聯(lián)系花木野，告訴他你是我的妹妹。我了解的，他一直都愛你，深愛的。他會給你幸福?！?p> “有多深愛？像你對藍熙那樣？”聽了這句，尹秋巖用力在寶藍色的煙灰缸里掐著發(fā)紅的煙蒂，幾個指頭包裹著滾燙的熱度，葉曉宣猛地揚起身上前攔去，可是煙蒂仍舊躲在他的手指里，根本扯不掉，“你這是干什么？你就是殺死了自己，藍熙也不會知道?！趾伪剡@樣作踐自己？”
“你為什么總是提她？”尹秋巖弱弱地囁嚅。
“——你別傻了！我看得出你只有在藍熙身邊才能活成自己，離開她，你根本不快樂了，你也成就不了你自己。你去找她吧！”
“我會找她的，但不是現(xiàn)在。我早跟你說過的?！?p> “呵！......有些人，有些事，根本不會等你。......更有些事，連一絲的機會都不會留給你——就像......我，和你。”
“別這么傷感了！我這個人注定給不了任何人幸福的。——這或許是你的幸運呢?！?p> “呵！——難得！這個世上的幸運，倒也留給了我一份！”葉曉宣暗沉著臉，眼神里盡是灰白的，黯淡的，無聲無息的光線，尸骸一樣！像是二十幾年的光景一下子全成了空白。
“這兩天，我就聯(lián)系花木野，讓他帶你走，讓他給你幸福！”
“你這樣的迫不及待嗎？”葉曉宣低下頭去，用一只手臂撐住臉頰，“不用麻煩你了！我已經聯(lián)系了美國的一所學校，明天我會自己走的，我會離你遠遠的！”說完了這些，她便閉上了眼睛，就像陡然間掛斷了和尹秋巖連線的電話機——毫無征兆的。只留著空蕩的嘟嘟聲在他的耳朵里回響，悶堵得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依舊是夜深人靜的時候，阿靈回來了。在黑暗里推門而入。沒有月亮的夜晚，屋里漆黑漆黑，阿靈打開手機上的閃光燈，照著腳下，恍惚間瞧見葉曉宣端端地坐在床上，著實嚇了一跳，“哎呦，干嘛你？大半夜的裝鬼嚇人?。俊币蛏窠浭艿搅诉^度的刺激，阿靈氣哄哄地說道。
“我明天一早就要走了。你是在江湖上闖蕩的人，尹秋巖不是。以后......以后就拜托你處處照顧著他了。他現(xiàn)在一切都還不順，脾氣時好時壞，你一定一定不要激怒他。我......我......”她在喉嚨里哽咽起來，身子也跟著抖動著，一顫一顫的。
“你這又是怎么了？大半夜的不睡覺，又瞎琢磨什么呢？”阿靈聽見她又說要走，不耐煩起來。
“我說的是真的，拜托你了！”雖然看不清她的臉，聲音里卻滿是哀求。
“他一個大男人，哪輪得到我照顧？別操心了。......你又說走，真的假的？”
“嗯，真的?！?p> “去哪兒？”
“美國?！?p> “美——國？”阿靈詫異極了，嘴巴張得老大，“人和人到底還是不一樣啊......噯，對了，把你哥也一塊帶走呀，你不是說他現(xiàn)在不如意嗎？”有了上一次的經歷，阿靈不以為她這次真的要走，當她是鬧情緒，陪她說笑了。
“呵！——阿靈，你相信我和他是兄妹嗎？”
“......相信呀！——怎么了？這天下間的奇事還少嗎？你們這才算哪跟哪呀?！庇终f道，“我還是把燈先打開吧，干嘛要摸黑說著話呢，真是！”
突然的強光刺激著葉曉宣的眼睛，一陣酸脹，她卻努力強睜著，“怪不得你可以整天那么快樂！”
“呵！這有什么難的？把那些破事通通丟到一邊去，先吃飽了再說。開心的過一天就賺一天，有什么可煩惱的？”阿靈爽快地說著。
“——我是個有創(chuàng)傷的人，做不來你那樣的。開心的過活，是種極大的本事，可惜，我是天生沒有的?！?p> “這要什么本事哦？哎，算了，不跟你說了，困得要死，我睡了?！闭f完，阿靈便又熄了燈，爬到床上去，留葉曉宣一個人坐在黑暗里。
清晨的一縷白光照到了阿靈的身上，隨即床頭柜上的鬧鐘也響了起來，她懵懵懂懂地喊著葉曉宣的名字，讓她關了鬧鐘?？蛇@次，喊了幾聲沒有人答應，抬頭一看，床上已是光蕩蕩的了，被子還是之前折疊好的模樣，冷寂地呆在床的一角。
阿靈只好起身去關鬧鐘，這才看見壓在下面的字條，上面寫著“我走了，你們保重。——宣”。阿靈一下子清醒了，趕忙跑到尹秋巖的門口急促地敲門，“不好了，不好了。尹秋巖，開門??！”
“怎么了？”他躺在床上問道。
“葉曉宣走了。你妹妹走了。說是去美國了，不回來了！你知不知道?。俊?p> “??？已經走了？剛走的嗎？”說著，尹秋巖便胡亂穿起了衣服，沖出門來，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站定了，問阿靈，“可以借一下急嗎？我要乘出租車去機場送她。”
“我和你一起去吧！”
“嗯！好！”兩人誰都沒來得及洗漱，一身狼狽地往國際機場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