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以為,只要殺盡所有虛偽至極的天下人,我便能逃出這桎梏,消滅這心魔,未來就會有大好河山,卻不曾懂冥冥之中自有定數(shù)。于是我逃不出桎梏也滅不了心魔,一道也躲不過去,重回苦難之中并且還失去了你。
你踏著光明而來,是那圣潔的九天仙人,卻一而再,再而三,毫不猶豫地想要救我出這水火之中,最終失去了自己的命。
你離去之后我孤零零一人,抓住一人的領(lǐng)口想要挖心的時候,再沒人在我耳邊勸誡我不該殺人,于是我放過他了。本該更加肆無忌憚的心魔不知為何平了,久而久之便覺得無趣,甚至在想念你。
你可曾悔恨自己幫助了一個不懂得感恩只一味闖禍的魔頭,可曾悔恨因為這個魔頭而失去自己的仙骨?我不曾猜出過你的心思,但我后悔了,本來只有我一人在地獄苦苦掙扎就罷了,可如今我也把你拉下來了,我不該把仙人拉入地獄,因為這樣就再也沒人能救我上來。
于是我在想盡辦法,上九重天入冥界只為得到你的轉(zhuǎn)世地點與身份,默默等待遇到你,最后,把你一把拉上仙人的道途,消了我的愧疚,彌補我的過錯。
可悲的是我不能像你渡我一樣渡你,我渡不了你成仙,因為我依舊是魔。
沒有魔能渡仙,長老們都在勸我放棄,可我不愿,我在竭盡全力地拉住你。
不知不覺間,這是我在人間的第六百二十三年,我經(jīng)歷過這世間大起大落,朝代的更替,生活的變化無窮,目睹這年年歲歲日日夜夜,看到了現(xiàn)如今人們已欣欣向榮。
六百年時間,天地又是一番好景。只怕,早就已經(jīng)沒人記得當初殘忍地抓心嗜血的女魔頭,也不再有人記得跟在女魔頭身后阻止殺人的正義凜然的仙人。如今不再有隨意殺人的魔界中人,天上地下大都在和睦共處,畢竟,幾百年前尸體遍野的場景歷歷在目,沒人想再經(jīng)歷一次。
我待在人間,安安分分地等待你。
人間自有人間的法則,我在人間使用不了過多魔力,長老在我額間畫了一朵血蓮用它來束縛住我一半的魔力,我愿意像個凡人一樣生活,可無論如何也體會不到他們的苦樂。
我每一世都會遇到你,每一世都在想盡辦法渡你成仙,可都是徒勞。你不再有記憶也不再愿意接近我,甚至身居高位時還想盡主意利用我,可我也不愿放棄,這人世間能左右我的只有你,我想再見一次你仙人模樣。
這一世我等了二十三年可你遲遲沒有出現(xiàn),我都以為是我的消息錯了,可現(xiàn)在我好像看到了你。
……
“掌柜的呢?叫你們掌柜出來!”
樓下大堂突然發(fā)出一聲吼叫,一個粗狂的中年男子站在椅子上手狠狠地拍著桌子,周圍的客人都停下進食,安靜下來,紛紛轉(zhuǎn)頭看向這人。他兇神惡煞的樣子讓店小二有些遲疑,慢慢地過去詢問。
“客官?客官有話好好說,先下來,這是怎么了?”
那男子非但沒有下來,還直接站在桌子上,手伸到碗邊捏起一只青色的蟲,舉起:“看看,大家看看,好大一只蟲,吃到肚子里吃壞了肚子怎么辦?”
客人們頓時倒吸一口涼氣,炸開了鍋似得。
店小二苦了臉,一下了然這是來碰瓷的:“我們菜洗的特別仔細,怎么會有這么大一只蟲呢!而且我們店也有好幾年了,沒人在飯里吃出蟲來,客官別說笑了?!?p> 倒也起了一點安撫的心理,客人也不再討論而是安靜下來。
那男子好似慌了神,目光閃躲可氣勢絲毫不輸:“照你的意思是我訛人來了?我訛誰不好偏訛這店?你算個屁,叫你們掌柜的來?!?p> “客官,有話跟我說。”
男子剛想爆粗轉(zhuǎn)頭一看就愣了神,女子從二樓下來,膚白如雪容色絕麗,額間一朵紅蓮,美艷不可方物,身著淡色絳紗袍,發(fā)間斜插一支步搖,步搖輕輕晃動,女子體態(tài)輕盈腳下好似步步生蓮,這是個絕世美人兒。
此時美人兒似笑非笑,直勾勾盯著那男子,男子以為自己差點被勾了魂。
悄悄咽了下口水,梗著脖子:“這……這飯里有蟲?!?p> 花溪捏起那只蟲輕輕晃蕩:“這么大只蟲,是我們廚子眼瞎呢?還是店小二眼瞎呢?客官,做人吶還是腳踏實地為好,坑蒙拐騙行不得?!?p> “我沒有坑蒙拐騙,就是在你們飯菜里,你們這店就是家黑店,貴不說還臟,趕緊退錢?!?p> “我們店貴,那你大可不來,來了,在這喧嘩取眾……可別怪我們不客氣!”花溪冷冷地開口,六百年以來,什么樣的人的見過,這種人狠狠打一頓扔出去就罷。
男子漲紅了臉,被氣著一般:“你個小娘們能做出怎么個不客氣的來?”語畢抬起一只手就想打花溪。
店小二驚到了,客人們也被驚到了。
但花溪被激怒了,轉(zhuǎn)手就想捏碎他的骨頭。我這么好看的美人也舍得下手?人渣!
可一個沒打下來,一個沒來得及捏就被一人抬手擋住。
“打女人可不是什么大丈夫行為?!?p> 擋下的男人俊秀的臉龐盡是清冷,一身捕頭裝昭示了他的身份,那袖口處還用進線鑲繡著祥云,腰間掛著身份令牌。
眼見這人是捕頭,鬧事的男子徹底慌了神,左顧右盼好似在找尋如何逃跑的主意。
花溪一點也沒注意到,她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捕頭的臉上,咬著唇抑制自己忍不住上揚的嘴角,上下打量一圈,最后眼尖往那令牌上瞄去,總捕齊回。
“你是捕頭?我們開個小店不容易,現(xiàn)如今還被人陷害,你可得為我們店做主??!”想來戲沒演完,花溪頓時喪了臉,眼泛淚花,怕是下一秒就快要流下眼淚。
齊回冷眼看著,其實眼神里流露出贊嘆。剛才這女子捏著蟲一點也不怕,還口出狂言要給人一點顏色看,剛得很,現(xiàn)在就快要流眼淚,真真了不得。
齊回最后目光露在鬧事男子身上,男子好像自己身上被冰裹住似得,忍不住求饒,就差跪下了。
“帶回去審問?!?p> 齊回絲毫不為所動,就這樣想把鬧事的男子帶回衙內(nèi)審問,自己也準備轉(zhuǎn)身離開,剛走兩步就發(fā)覺自己的衣袖被人拽住。
花溪慘兮兮拉住人家的衣袖,如水的眼睛露出真情實感,道:“捕頭大恩,花溪何以為報,留下來吃個飯如何?”
“不必?!?p> 被回絕花溪也沒有挽留,目送這人越走越遠,舌尖稍稍舔了下嘴角。
我終于找到你了。
四時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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