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云娘

　　楚霓在看眾散盡之后，扶著老板娘進店內稍事安頓，后就去了杏林坊，跟柳掌柜簡要說了下午在胭脂店那邊發(fā)生的事。

　　柳掌柜大概是知道情況的，這邊楚霓一說要去幫一下老板娘，柳掌柜還交代了楚霓，若是那胭脂店老板傷勢嚴重的話，可以將她扶過來這邊治傷。

　　告知柳掌柜，得到回復后，楚霓就安心去胭脂店那邊幫忙了。

　　楚霓這邊表現(xiàn)得熱心，方才為自己謀劃一番，才不至于被那齊授污蔑，也順利得到想要已久的休書，胭脂店老板也對楚霓生出許多好感。

　　看著楚霓忙前忙后，著實不好意思，于是想站起身，多少幫些忙。

　　“姑娘，你放著罷，待我好些了，我自己收拾就行。”

　　楚霓將她攔下，“您叫我楚霓就行，您還是坐下吧，這脂粉、口脂、香露多有顏色，要是久了，顏色要沾住的，洗了洗不去了，還是我?guī)湍伞！?p>　　方才楚霓過去杏林坊，老板是知道的，鄰著杏林坊做生意，那邊陸大夫是好的，見楚霓方才過去，便猜想楚霓大約也是跟那陸大夫相熟的吧，又或許是柳掌柜的親戚？

　　楚霓報了姓名，為不失禮儀，便道：“我是這胭脂店的老板，姓田，名秀云，相熟者皆喚我云娘，姑娘，今日謝謝你了?！?p>　　楚霓抬頭，應了一聲：“無事。”

　　后繼續(xù)忙活。

　　倒是那云娘，坐著坐著便開了口，說起了自己的事情，大抵是這被這婚事折磨多年，一朝得以解脫，抑制已久的情緒，就如洪水一般傾瀉出來了。

　　*

　　這田秀云與齊授皆不是這炎城中人，二人家之所在離炎城還是有些遠，二人是鄰村，田秀云家中是做這點小買賣的，尋常她父親常來往于炎城，幼時云娘也常跟著父親出門，家事是不錯的。

　　齊授家則是，齊母早年喪夫，孤兒寡母的，雖也沒有被霸占家產之類的狗血之事，但死去的齊父原就是鄉(xiāng)下的泥腿子，幾畝薄田還是有的，鄉(xiāng)里親戚不欺負就已經(jīng)是好的了，但是也無相助。

　　那時齊授尚且年幼，家中又已無勞力，又能頂什么用？

　　齊母是個主意正的，二話不說就賣了那些田地。

　　適時齊授正值開蒙的年紀，便將那賣田地的銀錢，皆給兒子置辦了書籍、筆墨紙硯。自己接了幫人漿洗衣裳、縫縫補補的活，賺些許銀錢得以過活。

　　就這樣憑著一己之力，拉扯了個童生老爺出來。

　　齊授十幾歲時便一次過了縣試、府試，取得童生。這在齊家村可是十分轟動的，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無不夸贊齊授聰明才智，也是夸了齊家寡婦，齊授他娘?？滟澦宦暡豁懀故鞘钟羞h見。

　　之所以會嫁給齊授，正是因為這齊授是齊家村難得的童生老爺，田家給的嫁妝不錯，這也才成的這門婚事。

　　按理說，齊家有了功名，娶了田家的姑娘有了銀錢，理應是皆大歡喜才是，但是奈何齊授與齊家老娘心比天高。

　　齊授考取童生，過得實在輕易，又是整個鄉(xiāng)里都夸贊了個遍，原本齊授還會謙虛一番，慢慢地，就飄了。

　　越發(fā)覺得自己便是眾人夸的文曲星下凡，童生都這般容易過了，秀才舉人什么的大約是不在話下，學習也不如之前用功了。

　　齊家老娘亦是，自己以一己之力供出這么個童生老爺，整個齊家村的頭一份，兒子是個‘老爺’了，自己也能享福了，隔壁有財媳婦都說了，自己兒子這身份，娶了那知縣的女兒不為過。

　　雖是中了童生，但要能拿到官府的糧食銀錢還得繼續(xù)考，因此夸贊是得了一大堆，但是這夸贊也填不了肚子啊，得了童生想要繼續(xù)考，這村里的私塾先生也再教不了更多的學識，需得去城里進學了。

　　這銀錢哪里有呢？賣田地的錢早就花了個七七八八，因此童生老爺?shù)哪镞€是得繼續(xù)磋磨干活。

　　自齊授考中，也漸漸的有人尋來要求著寫書信什么的，自然所求者不是帶著銀錢就是帶了吃食，但是齊授已經(jīng)被夸贊扶了起來，哪里能‘自降身份’？

　　齊家老娘對齊授一直是寵著的，他不愿的事，是怎么也不會逼迫的。

　　于是，這可能增加的進項，便不了了之。

　　就在齊家老娘一直對齊授所需的銀錢煩惱時，有人來遞枕頭了。

　　說是隔壁田家村，有一戶人家是在城中做些小生意的，家中有一適齡待嫁的閨女。

　　來說項的媒人，悄悄跟齊家老娘說了人家閨女的嫁妝，雖然心頭還想著兒子能娶著更好的，但目前困境急需解決，最后還是不得不考慮。

　　不過連著兩晚睡不著后，齊家老娘還是帶著齊授去瞧了那待嫁的小娘子。

　　齊授那時也不知自己娘需要為銀錢憂愁，也是齊家老娘為讓他擔心過這些，齊授壓根兒沒概念。

　　那田秀云長得清秀，也因經(jīng)常跟著田父進出炎城，周身打扮素淡，但也十分奪目，更何況周遭還有許多村妞做襯托。

　　于是這婚事也就這么定下了。

　　田秀云期待過的，但是她并不知道，等待她的是長達十五年的磋磨。

　　待到后面的事情，經(jīng)過下午這一番爭吵，也就能拼湊得七七八八。

　　*

　　云娘說這些的時候，面上再不能看出表情的起伏，只是淡淡，聽眾就只有楚霓一個，但是卻又不像是說給楚霓聽，仿佛只是在給自己這十五年婚姻作總結。

　　待到說完，她長長嘆了一口氣，楚霓覺得又復見到那個，應付客人游刃有余的老板娘，而非被丈夫背叛的棄婦。

　　后又說起了這家胭脂店，在感嘆現(xiàn)在自己這般模樣，大約需要閉店一段日子了，語氣有些可惜，可惜自己要少賺許多銀錢。

　　楚霓適時接口：“云娘，你這里考不考慮招工？你看我怎么樣？”

　　救命之恩在前，相助斗齊授在后，又是自己這般模樣，店面還需經(jīng)營。

　　自然可以。

　　于是，身無分文的楚霓終于在這古代，找到了自己第一份工作。

　　治傷要緊，云娘又說了良多，嗓子都有些沙啞了。今日店面也是無法繼續(xù)經(jīng)營下去，于是楚霓便幫著云娘關了店門，帶她進了杏林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