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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另一個世界出發(fā)

風(fēng)之森

向另一個世界出發(fā) 怪物的宿主 9563 2019-07-09 15:24:35

  這是一個已被颶風(fēng)摧毀的世界。

  海璐他們剛到這個世界時就看到了這恐怖的一幕,所有的房屋全都被硬生生拔起,被卷向高空然后突然失去浮力,直接自由落體由空中砸下。各種磚石散落一地,就仿佛世界末日來臨各種隕石撞擊地面一般。房屋砸下?lián)羝鸬幕覊m遮蔽了天空,屋外極少數(shù)幸存的人們尖叫著四散逃開,躲避著空中不斷墜落的碎石。而此時一個女孩正平靜地看著這一切,那冷漠的神情讓海璐他們直感到心寒。

  她就是這場災(zāi)難的制造者。

  “你們走吧,我不想傷及無辜,”女孩說著。

  “為什么?”看著幾乎已被移為平地的村莊海璐知道災(zāi)難發(fā)生他們已無法挽救,但這女孩怎么可以這么毫無愧疚?她毫不在意這些人的生命嗎?她怎么可以這么輕易地殺戮?

  第一次海璐感到自己是這么無力,就這樣看著一場災(zāi)難在自己眼前發(fā)生以及結(jié)束。就那么幾秒鐘的時間,他們剛到這世界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就目睹了這個世界的毀滅。

  “哈,為什么?這是他們應(yīng)得的!”女孩譏笑道。

  “你們是要為他們報仇嗎,”女孩走向海璐,“殺了我吧,本來我就沒打算繼續(xù)茍活?!?p>  “我們沒打算殺你,”海璐望向女孩搖了搖頭,“殺戮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殺了你這些人也不可能復(fù)活?!?p>  “呵…是啊…就算殺了……也不可能復(fù)活…”女孩精神恍惚機械地重復(fù)著,毫無生氣的眼睛死死望向遠(yuǎn)處的村莊,愣了好一會,忽地向海璐說道,“其實…我可以告訴你們?yōu)槭裁础?p>  ……稻田間的小徑上綠色的狗尾草在微風(fēng)中輕輕浮動,偶爾有飛累的麻雀停在草堆上歇息,池塘的泥壁上黑的灰的田螺們也在懶洋洋的曬著太陽,這一切是在村莊被毀之前。

  村莊與一片森林的交界處有一間簡單的小木屋,那便是嵐和哥哥一夏住的地方。嵐是孤兒,從小就是被哥哥帶大的,對父母她完全沒有任何記憶。哥哥雖然不怎么愛說話但對嵐卻挺疼愛,經(jīng)常給她講各種精靈和妖怪的故事。哥哥總愛去那片森林里,他告訴小嵐森林里什么水果都能找得到,所以他們家連菜園子也不需要,也不用種稻谷,每天哥哥都會從森林里帶回各種各樣好吃的東西。小嵐總吵著一夏帶她也去森林里看看,可一夏總說森林太危險不允許她去。

  “小嵐,看!我給你帶了一籃你最愛吃的草莓!”是一夏回來了,手里提著大包小包背后還背了一簍奇形怪狀的水果,不用說就知道又去森林了。

  “哇,這么多?!”嵐看著攤在桌上的一堆水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我先拿去洗嘍!”說著一把抓起籃子就跑開了。

  “不知道以后還能不能吃到這些水果,”小嵐吃著洗好的草莓嘆了口氣,“聽他們說那片森林可能要被砍掉了,因為村里要建風(fēng)車發(fā)電,那片森林很可能要被鏟平了!”

  “你聽誰說的?”一夏有點驚訝。

  “村民們都在議論,說是要在那片森林建大型風(fēng)車,”小嵐聽到這個消息時是很生氣的,那么大一片森林怎么只因為建風(fēng)車就要被毀掉!那么多樹辛辛苦苦長了百年千年才長成一片森林,村民們怎能因為這么自私的原因說砍就砍!

  “哦,是嘛,”一夏的臉色沉了下來。

  “哥哥你怎么了?”小嵐被他陰沉的表情嚇到了。

  “沒什么,”一夏抬頭笑了笑,“你去玩吧。”

  “嗯,”于是小嵐一蹦一跳著朝后院走去,她要去找平常那只陪她玩的蛐蛐了。

  而一夏看著她瘦小的背影卻陷入了沉思。

  自從上次以后一夏的行蹤便得更是神神秘秘了,每天總是大半夜小嵐睡著了以后他才回來。小嵐倒也沒問他什么,可能哥哥也有他自己要忙的事吧。

  “嘿!小嵐!今天村里的狩獵比賽你要去看嗎?”竹兒推門沖了進(jìn)來。

  “狩獵比賽?”村里以前也沒這種活動???

  “是啊,因為森林不是要被摧毀了嘛,大人們說在那之前得好好把森林里值錢的東西撈出來,”竹兒倒也沒覺著這有什么不妥,狩獵比賽光聽著就讓人熱血沸騰,到時候她可得大聲加油助威。

  “哦,那就去看看吧,”嵐皺了皺眉,心里十分反感村民們的做法。

  當(dāng)兩個人趕到森林時,狩獵比賽進(jìn)行得正激烈,身上挎著大袋箭支的人們前赴后繼地朝著自己的獵物奔去,一邊扎著小羊角辮的男童女童們興奮地在原地蹦跶著,嘴里含糊地嚷著“快點!追快點!那邊有只大的!”

  嵐順著孩子指的方向看過去,那站著一只成年的鹿。嵐沒來過森林,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動物,只是自己似乎從沒見過這么美麗的動物,通體雪白,頭頂還有一對的樹枝狀的犄角,也是白色的。嵐覺得這一定是備受森林喜歡的動物,不然森林怎么會舍得將樹枝贈與它做角呢,那可是森林的靈魂。在嵐琢磨著不遠(yuǎn)處的白鹿時,那動物卻忽然朝嵐望了過來,令嵐奇怪的是那動物投過來的是平靜而友善的眼神,仿佛多年的好友相見一般。嵐愣愣地看著,正想從它的眼神里打探出些什么,它卻忽地躍起,掠過一旁矮小的灌木,瞬間就只余一團白影跳向了森林遠(yuǎn)處,而后面四五名獵人也緊跟著圍追了上去。

  “你猜他們能追上那只鹿不?”竹兒湊過來問道。

  “不知道,”嵐現(xiàn)在只希望它能平安逃脫。

  “呵呵,你不用這么擔(dān)心的,白鹿可是森林里跑得最快的動物,想追上它可不是件容易事,”竹兒看到嵐一臉的擔(dān)憂自然猜出了她在想什么,雖然竹兒挺喜歡看熱鬧但她也一樣不贊成這種獵殺。她所認(rèn)為的狩獵,獵人與獵物所建立的聯(lián)結(jié)應(yīng)該是兩不相欠的,獵人可以追蹤獵物,獵物也可以反過來傷害獵人,像這樣這么多人圍攻一個獵物是她所不齒的。

  “但愿如此”,嵐低聲附和道。

  狩獵比賽繼續(xù)進(jìn)行著,嵐卻沒了繼續(xù)看下去的心情,和竹兒打了聲招呼便轉(zhuǎn)身走向了森林邊上的小徑。墨綠色的小徑上零星散布著陽光透過樹葉投下的白色光斑,就仿佛是被灑了白色紙屑的綠絨毯。而繼續(xù)走著,白色卻漸漸地少了,慢慢被一層層陰影所代替,最終只剩下單調(diào)的墨綠,因為嵐不知不覺已經(jīng)走到了森林深處。這里高大濃密的樹木已讓陽光擠不進(jìn)絲毫縫隙,滿眼除了綠還是綠。

  走了這么遠(yuǎn)嵐倒是有點累了,卷了卷淡綠的裙擺,順勢坐在一邊尚未長滿青苔的灰石頭上。剛坐下沒多久,忽地嵐依稀聽到小孩的哭聲,似乎就是從附近傳來的嗚嗚抽泣聲。在森林這么隱蔽的地方居然還有小孩,看來是個膽子大、愛探險的淘氣鬼。尋著哭聲,嵐很快就找到了男孩,那孩子一動不動地蹲在樹洞邊十分無助地看著正朝自己走過來的嵐。

  “別哭,怎么了,”嵐扶著男孩站了起來。

  “我…我…不記得回家的路了……”,男孩揉著苦腫的眼晴。

  嵐倒也早就猜到這么半大個孩子跑到這來肯定是迷路了,實話說她自己呆會兒都不知道該怎么走出去,“好啦,別怕,告訴我你家的大概位置,我?guī)愠鋈ァ!?p>  “我家就在銀杏樹那,很容易辨認(rèn)的,”聽了嵐的話男孩開心地笑了,蹦蹦跳跳地跑向嵐,身后拖著的褐色尾巴也一晃一晃的突然就有了活力。不過嵐卻并未注意到他那人類孩子所沒有的短尾巴,因為她此時已被男孩的話給氣瘋了,什么叫在銀杏樹那,這么大個森林她上哪找棵銀杏樹啊!況且就算找到了也不一定是他家的那棵銀杏樹啊!

  “小屁孩,你是不是在耍我啊,你要我去哪找棵銀杏樹給你?。 ?p>  “咦?你怎么可能不知道銀杏樹的位置呢?森林的守護神不是應(yīng)該清楚每棵樹的位置嗎?”男孩一臉無辜地看著她。

  “呃……你怎么就覺得我像森林守護神了……”嵐有點無語,且不說自己是第一次來這片森林,像這種森林守護神之類的稱號怎么也只能讓人聯(lián)想到拄著拐杖的白胡子老爺爺吧……

  “可媽媽說風(fēng)只會跟在森林守護神身邊的,如果你只是普通人類剛剛我才不會搭理你嘞,”男孩對人類可沒什么好感。

  風(fēng)只會跟在森林守護神身邊?這是什么意思?其實從小嵐走過的地方就都會有風(fēng)吹過,嵐覺得很好玩也問過哥哥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一夏只說那是因為風(fēng)喜歡她所以才會跟著她。嵐倒也沒多想,有風(fēng)跟著也不錯從小和竹兒比踢毽子都是自己贏,因為只要她還有力氣踢,風(fēng)就不會讓毽球掉下去。她可沒想過這會是森林守護神的標(biāo)志?這小孩該不會又在編故故事吧?但他剛提到的普通人類又是什么意思?難道他不是普通人類?嵐想著仔細(xì)又打量了男孩一眼,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些不對勁,這孩子的皮膚雖白但卻白得跟個白蘿卜似的沒點血色,一對招風(fēng)耳似乎也比正常人要尖了點,而且他居然長著尾巴?!這該不會就是哥哥說的森林里的妖怪吧?!

  嵐有點害怕了,不過這妖怪既然把自己當(dāng)成了什么森林守護神,她就先暫時假裝配合下好了,“看來你這小家伙眼力還不錯嘛,呵呵,我就順便幫你個忙好了?!?p>  嵐完全憑感覺在前面帶著路,心里祈禱著她運氣能夠好,找到棵銀杏樹。身后的孩子倒是絲毫沒懷疑過她,緊緊地跟著。一路微風(fēng)吹過,卷起嵐黑色瀑布般的長發(fā),淺綠的亞麻布裙也調(diào)皮地隨風(fēng)擺動著,嵐不知道此時在森林里的她比褐尾男孩更像個妖精。

  也不知胡亂地走了多久,嵐覺得自己不僅沒更接近森林邊緣,反而是走向了森林更中心的部位。

  “哈!就是那了!”男孩忽地停下指著對面一顆巨大得估計要十幾個人抱成團才能勉強圍一圈的樹干,那棵樹高得完全看不見樹尖,嵐只能從地上落滿的扇形小葉初步推測它是一棵銀杏樹,不過它旁邊卻沒有任何能稱得上家的小木屋。

  “你也一起進(jìn)去不?媽媽要是看到你一定會很驚訝的!”男孩率先已跑進(jìn)了銀杏樹的大樹洞里。

  去還是不去呢,嵐猶豫了,去自己說不定得變成妖怪們的晚宴,不去自己估計得后悔大半輩子,畢竟樹洞里的房子對嵐的吸引力還是很大的。那就不管了豁出去吧,嵐也跟著走進(jìn)了樹洞……

  眼前忽然一片光亮,嵐沒想到的是樹洞里并不是一間房子,而是一座城市?!這里也已是夜晚,喧鬧的集市一片燈火斑斕。街上走著各式各樣長得奇形怪狀的樹妖們,有的頭頂著待放的花苞,有的光著腳丫在水面上蹦跳著,還有的整個身體都被包在樹葉里只剩下一雙青藍(lán)色的眼睛咕嚕嚕轉(zhuǎn)動著,時不時打探著來人。

  “快點??!我家就是掛著一長串紅燈籠的那個!看到?jīng)]!現(xiàn)在回去估計正趕上吃晚飯呢,我媽的廚藝可好啦!”男孩拉了拉正發(fā)著愣的嵐。

  “哦…走吧…”看著這美麗的街市,嵐的心卻仿佛突然被絞碎一般呼吸急促了起來,如果村民們焚燒了這片森林豈不是將毀掉這些樹妖們一直耐以生存的家?一想到這即將到來的屠殺嵐的步子更加沉重了。

  “媽!我回來了!”走進(jìn)家門男孩便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圓形草墊上,他這一天可累慘了。

  “你個搗蛋鬼又去哪瘋了一天!”夾著一聲溫柔的呵斥,就見一穿著淡黃色絲綢長裙的女人朝這走來,“咦?小妖,這是你的朋友嗎?”婦人看到嵐的陌生面孔略微有些驚訝。

  小妖?這是男孩的名字?嵐聽著總覺得有點奇怪,感覺就像聽到人類媽媽給自己的孩子取名“小人”一樣,怪別扭的這名字。

  “她不就是你常給我講的森林守護神嗎!”男孩頭也沒抬專心致志地吃著手里的一把葡萄干。

  森林守護神?這么一說自己確實也有感覺到眼前這女孩身邊若有若無的一絲清風(fēng),她身上似乎隱藏著一股很強大的風(fēng)的氣息,“你是叫嵐嗎?”

  一邊的嵐看著一臉善意的婦人正準(zhǔn)備跟她解釋自己之前故意騙了男孩,結(jié)果卻聽到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澳恪阏J(rèn)識我?!”嵐想不通了。

  “呵,當(dāng)然啊,整個森林的居民都是知道你的,”婦人看著嵐仿佛被嚇到的吃驚表情微笑著說?!盀槭裁??大家怎么會知道我?我還是第一次來這森林?????”

  “因為你是在這片森林出生的,風(fēng)神的孩子。你與生俱來的強大力量注定讓你成為森林的守護者,”婦人解釋著有點困惑地問,“難道一夏還沒告訴你嗎?”

  “哥哥?他和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嵐越來越搞不清狀況了。

  “一夏他是森林之子啊,在你尚未能使用風(fēng)神的力量之前由他負(fù)責(zé)看護你,”婦人認(rèn)真地說,“可能他終究還是把你當(dāng)成個孩子,不愿讓你沉受這么重的包袱吧?!?p>  “那哥哥他一直就知道我是風(fēng)神的孩子?你知道哥哥他現(xiàn)在在哪嗎?”嵐一時有點難以接受,這么多年來一夏居然一直欺騙著她,原來自己只是個被風(fēng)神拋棄的孤兒。

  “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和長老們討論搬遷的事情吧,畢竟人類很快就要焚毀這片森林了,我們得盡早撤離,”說到這婦人的眼神變得狠厲起來,“我們不得不暫居在附近的一片森林那避難,這些人類害得我們家破人亡,他們遲早會為此付出代價的。”

  “我會盡力守護這片森林的,”嵐看著婦人又看了看一邊正若無其事逗弄著魚的小妖鄭重地承諾道。說完她便轉(zhuǎn)身離開了小妖的家。她要去找一夏,她要去弄清楚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棵被歲月腐蝕得早已剝落了樹皮的紅杉木里,長老議會在進(jìn)行著。但會議氣氛卻有點銷煙味十足,兩派的爭執(zhí)十分激烈,大部分人贊成和平撤離到另一片森林,但也有不少代表主張與人類抗?fàn)帄Z回森林。

  “憑什么每次都是我們撤離!他們?nèi)祟悮У舻纳诌€不夠多嗎?我們每到一處剛定居下來,人類就開始砍伐樹木,逼得我們一次又一次的搬家。居住在這我們每天還得提心吊膽地為自己的生命擔(dān)憂,指不定哪天又會死在人類的獵槍下。我們?yōu)槭裁催€要一遍遍遷就著如此殘暴的劣等種族?”一個額頭上長著黑色犄角的中年男子憤憤不平地說道,引起周圍人一陣拍手叫好。

  “是啊是??!”…

  “憑什么我們老要忍耐他們!”…

  “就是!”…

  “哼!我們才不搬!該走的是他們!”…

  人群漸漸騷動起來……

  “大家先冷靜一下,你們仔細(xì)想想,戰(zhàn)爭只會給我們帶來更多不必要的傷亡。做為比人類更早來到這個世界的古老種族我們所見證的因自相殘殺而毀滅的物種還不夠多嗎?人類是這個世界上最為年輕的物種,有許多事情他們還無法理解,他們就像孩子般年幼無知,驕傲而猖狂,沖動且魯莽。而我們,已經(jīng)成熟的種族,難道也只和他們一樣,認(rèn)為暴力與戰(zhàn)爭是解決問題的唯一方法嗎?我們所經(jīng)歷的他們也終將經(jīng)歷,我們所明白的他們也終將明白。現(xiàn)在的我們沒必要跟這些年輕的生命過不去,今晚我們就開始撤離吧,三天后這片森林將會葬身火海,我們只能祈禱幾十年后、幾百年后、幾千年后,這里又能長出一片蔥郁的森林吧,”坐在圓桌中心的一夏平靜地說著。

  聽著一夏悲涼的聲音,長老們漸漸沉默了,是啊,戰(zhàn)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他們也曾是一個年輕的種族,他們也曾像人類一樣有著統(tǒng)領(lǐng)世界的猖狂,他們也曾噬血且殘暴,但那一切只讓他們學(xué)到了一個詞:毀滅。而如今已年長的他們有的只是悔恨。是啊,再一味的堅持抗?fàn)幱钟惺裁匆饬x呢?那只會讓他們的世界毀得更快些。

  “撤離吧,”畢竟連森林之子自己都愿意離開了,長老們最終還是認(rèn)可了一夏的觀點……

  夜晚,森林里忽然傳出了陣陣渾厚而凄涼的鐘聲,動物們、樹妖們、精靈們,森林里的一切活物聽到這鐘聲都同的靜默了幾秒,接著便四散逃開了,各自都朝著森林邊緣處跑去,途中也時不時傳來陣陣抽泣聲,但長老們已宣布放棄這片森林,大逃亡不得不開始了。

  嵐此刻仍然走在銀杏樹里的街市上,她也聽到了那莫名揪心的鐘聲,然后就只見四周剛還在喧鬧的人群剎那間都停止了各自的活動,緊接著就朝各自的家門奔去。

  “嘿你還在這啊,大搬家行動已經(jīng)開始了!”裹著大包小包的小妖飛快地從家門口沖出來,不一會兒就撞見了在前面走著的嵐。嵐看著包得像個大棕熊似的小妖一時還真沒反應(yīng)過來。

  “好了,不說了我媽還在等著呢,你也最好快點撤吧!再見了!”說完就一溜煙兒跑遠(yuǎn)了。

  之前還嬉鬧著的街市瞬間就成了亡命之都,嵐一時還沒明白過來就被大包小包飛奔過來的行禮撞了好幾回。正在思考著該怎么擠出這亂做一團的人群時一只大手卻忽然抓住了她,把她拖出了擁擠地帶……

  “你怎么會在這!這么晚了還不回家在這發(fā)什么呆!”還沒看清自己是被誰解救了就驀地先招了頓臭罵。

  嵐抬了抬頭,揉了揉眼,仔細(xì)盯著眼前似乎正生著悶氣的面容看了好一會愣是沒覺得自己有見過他。

  “你是誰?。磕阏J(rèn)錯人了吧,”嵐氣勢洶洶地答道,忽然瞟到眼前人頭頂一副長得像樹枝一般的白色犄角,再一看他那灰色的眼眸,嵐總算是想起了點什么,“呀!你是之前那只白鹿!”

  “總算你還有點良心,”被稱作白鹿的男子無奈地遙了遙頭,“我是你哥哥一夏的朋友,”想嵐很小的時候每次一見到他就會舉把大剪刀嚷著要剪掉他的鹿角做椅子玩呢,弄得他好長一段時間不敢去找一夏。但估計以小嵐這不記事的性格怕是不會記得小時候的事了。

  “哥哥?我根本就沒有哥哥!”不知怎么回事嵐突然大吼道。

  白鹿一愣便想到她應(yīng)該是知道那件事了,“你是覺得一夏騙了你不好受嗎?你可以怪他,但他也是為了你啊。其實原本被分到照顧你的任務(wù)他也是有點不情愿,因為他以為風(fēng)神的孩子一定會是個傲慢自大的小鬼。所以起初他總是故意喂你吃些難吃的東西捉弄你,但后來當(dāng)他看到你總是傻乎乎笑著吃下去時卻漸漸心軟了,開始認(rèn)真地照顧起你。他從來不讓你去森林,他總是極力幫你弄到一切你想要的東西,因為他害怕失去你,害怕再也看不到你微笑。他是真的把你當(dāng)作他最親的人。”

  “哥……”嵐想著這個一直無微不至照顧她的哥哥其實是生不起氣來的,她欠一夏的,她一輩子也還不完。淚水一時模糊了雙眼,嵐莫名地想念起自己的家,那個與一夏一起度過了十幾年的簡陋的小木屋。

  “吶,好了好了,別哭啦,吃個青花酥吧,可是這的特產(chǎn)哦,”說著白鹿順手拿起路邊攤位上的食物往嵐嘴里塞,反正攤位的主人早已挾著大包小包逃難去了,一地的美食也再不會有人搭理了,“吃一個心情好些了就回去吧,說不定你哥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急著找你了?!?p>  正啜泣著的嵐猛的被塞了個巴掌大小的青花酥差點沒噎著,“哇,怎么這么苦啊,”還沒咽下去嵐就一口吐了出來,“我看小時候應(yīng)該是你專門給我難吃的東西玩我吧!”

  “冤枉吶,我那時哪敢惹你啊,你哥不得揍死我?”看著嵐哆哆逼人的眼神白鹿有點心虛,“呵呵,時間也不早了,你趕緊回家吧,我先撤嘍,”邊說著一閃就沒了影。

  嵐哭笑不得地呆在原地,看著四處忙著撤離的身影,心想自己也該走了。遠(yuǎn)處湖面上隱約倒映著街市紅的黃的閃耀的燈光,微風(fēng)吹過,水面恍惚著泛起了漣漪,湖面上街市的魅影輕輕晃動著搖搖欲墜地像要跌落下來一般。這么美的街市才初見便要永別了,嵐的心里一陣惋惜。猶豫著走向街市出口,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她身后的森林里,銀杏樹瑟瑟發(fā)抖著,仿佛知道了自己死期將至,一旁的楓樹、女貞、桃木、梧桐……所有的樹木都在顫栗著,掩映著森林里正四散逃竄的生靈們……

  拖著疲憊的身子,嵐輕輕推開了屋前的木門,屋里點著油燈,一夏已經(jīng)等了她好一陣了,這是她第一次比一夏晚到家。

  “聽竹兒說你今天去看狩獵比賽了,怎么這么晚才回來?”聽到推門聲一夏立刻意識到是小嵐回來了,順手拿起椅子上的白色毯子披在小嵐身上關(guān)切地問道。

  “我去了森林里面,碰到了幾個朋友就玩得久了一會,”小嵐從來就不怎么會撒謊。

  碰到了幾個朋友?本就蹩腳的理由加上嵐閃躲的目光,一夏倒也猜出了大概,“你知道了吧?”一夏假裝鎮(zhèn)定地問,心里卻害怕著如果嵐真的知道了會不會不理他。

  “嗯,知道了。”嵐冷漠的口氣讓一夏更害怕了。

  “你會怪我嗎?”一夏的語氣有點焦急了。

  “當(dāng)然是…”嵐突然對著一夏做了個大大的鬼臉,“不會的!…嘻嘻…”看著小嵐的笑臉,一夏總算松了口氣,虧自己還在擔(dān)心著該怎么解釋,這丫頭真是嚇?biāo)浪恕?p>  “好吧,那你肯定也知道森林居民們大撤退的消息了吧,今天就早點休息吧,明天還有的忙的,畢竟三天后就得焚毀森林了,在那之前必須保證大家全部撤離?!?p>  “遵命,那我睡覺去了,好夢!”嵐邊說邊朝自已溫暖的被窩走去。

  “嗯,好夢。”一夏看著小嵐單純的笑臉也像個孩子般笑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貫貪睡的小嵐奇跡般地早起了,說是要去勸說村民們放棄焚燒森林的想法,雖然知道她不可能說得動村民們,但一夏還是讓她去了。

  事實證明大人是不可能會聽從小孩的話的,不僅沒人聽從小嵐的話放棄燒林,大人們還都把小嵐看成是“精神出了問題的孤兒”,都叫自己的孩子遠(yuǎn)離她,勉得染“病”。

  事實也證明只有小孩才會相信小孩的話,嵐雖然沒說服大人們,孩子們卻大多相信她的故事,并相信森林里有樹妖,還有會化做人形的白鹿。但孩子們的童言無忌與成堆成堆的金錢利益相比只能是大人眼中的胡言亂語罷了。這完全阻止不了風(fēng)力發(fā)電站的建立,也阻止不了森林的毀滅。然而諷刺的是,此刻大人們一心只想著建風(fēng)力發(fā)電站必須把森林夷為平地以擴大風(fēng)源,卻沒想過森林毀滅后的狂風(fēng)是他們不可能招架得住的。

  雖然小嵐這邊的勸說工作是毫無進(jìn)展但一夏那邊的撤離工作卻是進(jìn)展得挺順利。三天內(nèi),森林里大大小小的動物們,樹妖們基本已連夜撤離,森林也早已成了沒了生氣的空殼,只有一排排一列列沒有腳的樹木們在默默等死。不過白鹿倒是沒有走,只說是等森林焚毀時要好好和老朋友道個別……

  焚燒森林的這天,嵐穿著一席黑袍和用白色頭巾包住了鹿角的白鹿以及這幾天嚴(yán)重睡眠不足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的一夏清早就趕到了現(xiàn)場,嵐是在一夏的不停勸阻下才努力抑制了想與這些人類拼命的怒火。白鹿看著怒火中燒的小嵐卻極為擔(dān)心,猶豫著是不是要把另一個更大的秘密告訴她。

  村民們已經(jīng)在泛灰的樹干上灑滿了汽油,以便樹木能更易、更快地燃燒。不知是誰點了火就聽呼的一聲火舌就迅速蔓延起來,暴躁的火焰吞噬著此時忽地顯得若不禁風(fēng)的龐大森林,其實再怎么巨大的森林又怎能大得過貪婪的人性呢?只片刻森林便葬身于汪洋火海之中。

  而此時的一夏卻突然像被抽空了體力一般倒在嵐身上,“哥!你怎么了!”嵐看著一夏面如死尸一般的臉驚呆了,這是怎么了?哥怎么會暈倒的?他的體質(zhì)可是從來不可能生病的?。?p>  “嵐,其實還有一件事我騙了你,做為森林之子,如果這片森林消失了我也不可能繼續(xù)存在……”一夏的聲音漸漸弱了,身體也緩緩?fù)该鳎坪踔灰慌霰銜Я恕?p>  “不!哥你不會離開的!我不允許!”嵐心痛得仿佛靈魂被剝離了一般,看著一夏漸漸與空氣同化的身影大腦唰的一片空白,嘴里只機械地重復(fù)著“不…不…”

  “白鹿,以后嵐就拜托你了,”白鹿含著淚點了點頭,他說過會尊重一夏的選擇但這一刻真的來臨時他才意識到比起看著摯友在眼前消失他更愿意消失的那個是自己而不是一夏。因為一夏已經(jīng)承受的太多太多……

  “再見了,我永遠(yuǎn)愛你們……”一夏的身軀最終完全消失,只在小嵐手中化成了一顆碧綠的種子。

  死死握住手中仍留有一夏氣息的綠色種子,嵐沖向了對面正欣賞著森林毀滅的人們,“你們這些殺人犯!是你們毀了森林!是你們殺了我哥哥!我要殺了你們!”一邊的白鹿趕緊追過去抓住了嵐勉得她真的與人類拼命,可因為一時心急,他忘記了戴上白色頭巾,整個鹿角完全暴露了出來。

  “?。⊙?!”

  “快點射殺他們!那個瘋女孩一定是被妖怪迷了心智!”

  “射死他們!”人群沸騰了,獵人們紛紛舉起弓箭目標(biāo)對準(zhǔn)了嵐和白鹿……冰冷的箭支如密密麻麻的雨點撲向了各自的獵物……

  看來自己不僅拯救不了一夏,就連小嵐也保護不了……中箭的白鹿拼盡全身最后一絲力氣護到嵐的身前為嵐擋住了疾馳而來的箭雨。

  一朵朵殷紅的血花在嵐眼前綻放著,無法接受這個變故的她徹底暴發(fā)了,體內(nèi)源源不斷的力量不受控制地向外涌著,暴虐的颶風(fēng)以她為中心開始席卷著這個村落,處在颶風(fēng)中心的嵐也己被吞噬得鮮血直流,但她早已失去活力的黑眸痛苦地望著這一切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如果可以,她愿意以死來復(fù)仇!……

  海璐他們所看到的正是當(dāng)時那毫無人性的一幕。然而聽完女孩的故事,他們卻不知道究竟該為誰感傷了……

  “能給我看看一夏最后留下的種子嗎?”一行人沉默了許久木言開口了,他應(yīng)該是此時最能理解嵐的人了。

  看著木言善意的眼神,嵐緩緩攤開手,那顆珍珠般大小的種子已浸透了嵐的鮮血。

  木言看著眼前紅綠相間的種子緩緩開口道,“其實如果你愿意等,現(xiàn)在種下這顆種子,幾十年幾百年后當(dāng)它再長成一片森林時,一夏還是有可能回來的,”木言能感受到禁錮在種子里的一夏的靈魂。

  “真的?”嵐蒼白的臉頰終于恢復(fù)了一絲血色,“我愿意等,”

  “無論百年,千年還是萬年……”

  看著終于有了些許生氣的嵐,一行人相視一笑,他們知道她會等的,他們也相信她會一直等到一夏再次出現(xiàn)的……

  在海璐他們離開的那天后,嵐小心地埋葬了白鹿,并把哥哥留下的種子種在白鹿的墓碑旁陪著他。每天黃昏時她便會蹲坐在墓碑旁給白鹿和一夏講故事。也不知過了百年千年,當(dāng)嵐一頭的黑發(fā)已開始泛著銀光時,當(dāng)那顆小小的種子已長成一片郁郁蔥蔥的森林時,嵐每天黃昏依然會來來坐上好幾個小時,不停地自言自語。

  “哥哥,你知道嗎?現(xiàn)在的人類已經(jīng)比以前善良了,他們愛護著這里所有的植物。我現(xiàn)在也成了他們的守護神,算是對他們祖先的補償吧?!薄?p>  “哥哥,你知道嗎?村民們都叫這片森林風(fēng)之森呢,說這是被風(fēng)神守護著的森林,現(xiàn)在的我終于有力量保護你們了。”……

  “哥哥,你會回來嗎?”……

  風(fēng)掠過森林,在漫天飛舞的樹葉之中,嵐仿佛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正朝自己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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