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噩耗(一)
第二天,因為韓敘說要一起去看干娘。郭旭陽終于動用了一次領(lǐng)導(dǎo)的權(quán)利——這最后一天的工作就全部交給老孫夫婦。
老孫不滿起來,“為什么我要去工作,你卻可以逍遙自在?”
郭旭陽才懶得里她,“呵呵……誰讓你不撈個官當(dāng)當(dāng)呢?”
氣得老孫直跺腳,只得去找她老公撒嬌,“老公,她欺負我?!?p> “沒關(guān)系啊,老婆,她也欺負我?!?p> 狼狽為奸。
郭旭陽和韓敘驅(qū)車去往干娘家。
車子在平坦的大路上走了很久,這才拐進了一個胡同,路也不好,是破破爛爛的水泥路。
已是到了C市的郊區(qū)了吧?
車子在胡同里龜爬,因為胡同里時而有行人,絡(luò)繹不絕。
大約二十分鐘后,車子在一所平房的院門前停下來。
外面能看見院子里探出來的杏樹,黃燦燦的果子上還有誘人的紅暈。
可是,也能看見,院子里探出來的雜草。
真的不像有人住的樣子!
大門緊閉,可能已上了鎖。
韓敘皺了皺眉頭,快步上前去敲門,嘴里也喊:“干娘,干娘,干娘您在家嗎?……干娘,我是韓敘……”
韓敘越敲越重,聲音越來越大,喊聲也越來越大……
他的心中升騰起非常不好的預(yù)感。要快一點,快一點才行,他催著自己。
可是,終究是白費力氣。
他用力轉(zhuǎn)動了一下門把手,門是鎖著的。
干娘真的不在家。
他匆忙地拿出手機,準備打給康馨,剛找到號碼,就見屏幕突然變成了來電的屏幕,手機顯示:康馨。
他不等鈴聲響起,就接了起來。
“康馨,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韓敘哥,快,快,快來C市的市醫(yī)院?!笨弟皫е耷?,急促地說,“娘,……娘她已經(jīng)不行了,要見你?!?p> 韓敘的面孔陡然變了顏色,本是自帶三分笑意的臉上,哪有半點笑意。
他不知道怎么掛了電話的,匆匆地,失魂落魄地走向了自己的車。
郭旭陽攔住了他,“我來開車?!?p> 他這樣子,怎么可能還可以再開車。
他的手在不由自主地抖,身體也是吧?
她不等他同意,開了車門,鉆進了駕駛室。
他好像木偶一樣,走向了副駕駛,坐進去,關(guān)了車門,呆呆地看著前方出神。
她快速地調(diào)整了座位和后視鏡等,啟動汽車,然后又開了導(dǎo)航,按照導(dǎo)航的提示去往C市的市醫(yī)院。
“你別著急。我們會很快趕過去?!彼f完,都覺得自己的話蒼白無力。
“嗯?!?p> “不著急,不著急。”她又重復(fù)了一遍,為了讓自己穩(wěn)住心神認真開車。
他也說“嗯”。
他可能根本沒聽見她在說什么吧?她認為。
還是不要再說話吧,他應(yīng)該需要安靜一會兒。
車子到了醫(yī)院,剛剛停穩(wěn),他就竄了出去,飛奔向干娘所在的病房。
好像全然忘了她的存在。
她從車里下來,鎖了車,這才急匆匆地也跟了上去。
直至醫(yī)院的走廊,她追趕上他,看見他的背影,又快速消失在視線內(nèi)。
她就更加加快了自己的腳步,追趕他。
她什么也不想,只覺得那些人影恍恍惚惚得如同魅影一樣出現(xiàn)又消失在她的視線里。
他趕到病房門前,這才駐了腳步,大口喘了幾口氣,這才輕輕地推門進去了。
見康馨坐在病床前,默默地流著淚。
走到進前,才發(fā)現(xiàn)干娘早已枯瘦得不成人樣,塌陷的兩腮讓她看上去更加憔悴。被一床白色的被子蓋著,瘦小得像個七八歲的孩子。
距離上一次見到她,已經(jīng)一年多,沒有想到短短的一年多,那個慈祥的老人竟然被無情地病魔折磨成這個樣子。
他的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默默地。
“韓敘哥,”看見走進來,直勾勾地盯著病床打量的他,康馨站起來,哽咽著說,“終于,你終于來啦。我們本以為,……本以為還要等得更久。”
他并沒有告知干娘他來這里出差的事情,本來是想等到郭旭陽工作結(jié)束,帶著她共同來看望她的。
“沒事啦,沒事啦,我來了。”他走到她跟前,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吧。
他覺得,這樣說,他自己就會感覺稍微好受一些。
康馨撲進他地懷里哭泣起來。
為了不打擾病人休息,她的哭聲并不大。
郭旭陽走進來的時候,看到了這一幕。
她心里有些酸澀,但是想到倆人雖然不是親兄妹,這些年勝似兄妹的感情,她怎么可以這樣?
她什么都沒說,走過去看了看病人,悄聲問韓敘:“病人,……睡著了?”
韓敘對康馨說:“不哭了,不哭了……”
但是不哭了這幾個字什么都解決不了,留不住病人的生命,也不能緩解她的病痛。
康馨用力地點著頭,離開了他,坐在了一旁的一個空病床上。
韓敘這才對郭旭陽說:“睡著了?!?p> 韓敘又轉(zhuǎn)向康馨,問:“怎么,怎么娘她,她突然就病了?”
“不,不是,她早就病了。只是發(fā)現(xiàn)得太遲啦?!笨弟俺橐伴_始做化療,可是最終人也越來越憔悴,最后……最后就成這個樣子啦?!?p> “前段時間,在B市遇見你,我們就是去作化療的,我只是抽空接個戲!”這個時候的康馨已經(jīng)平和了很多,低著頭,默默地流淚,“自從爹去世后,她的狀態(tài)一直不太好。”
康馨好像不想再說什么,低著頭,掰著自己的手指,那美麗的面龐全部被垂下去的頭發(fā)所遮擋,看不見她的表情。
韓敘嘆了口氣,也沒說什么。
郭旭陽走過去,用手輕輕地勾住了他的手指,她想安慰他。
可是,他掙開了。他拒絕了她的心意,并走到病床前,握住了病人那枯瘦枯瘦的手。
郭旭陽發(fā)現(xiàn)病人在安靜的睡著,便識趣地走到了病房的窗前,把空間就給這位母親,這對兄妹。
此刻,她是個外人。
說什么,做什么都是多余。
她看著康馨坐在他的旁邊,也拉著病人的手。
他們默默的。
她也默默的。
一個病房,兩個世界。
她被隔絕在他們的世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