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歸（二）
最后還是老孫打的電話。
此時，陽陽先生正在一邊炒菜，一邊聽著來自旭兒同志的贊美。
“陽陽，還是你會做飯，真香啊?！?p> “旭兒，香吧？哈哈……以后我天天做給你吃?！?p> “等女兒出嫁，咱們就少了她一個人的飯菜。”旭兒同志高興地說，然后又惆悵起來，“少一個人的飯菜。”
這時候，她的電話響起來，她直覺得眼皮突突地跳了幾下，不會是發(fā)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是郭旭陽的好朋友老孫。當初還是郭旭陽非得要把老孫的號碼存在她手機里，名字就寫的是老孫。好在她沒有別的朋友叫老孫。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就接了起來。
老孫，在電話里支支吾吾，一點底氣也沒有，理由也冠冕堂皇，被郭旭陽父母一拷問，她直接懵了，只得說：“就是發(fā)生了點小事情，需要你們來C市處理一下?！?p> 陽陽先生和旭兒同志直接扔下炒得半熟不生的菜，關(guān)了煤氣，又檢查了一下沒有安全隱患，就出發(fā)去C市了。
他們是坐汽車去的，因為汽車快。
等他們到C市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7點多了。
老孫老公早已被老孫催著去接站。
倆位老人見著老孫老公，劈頭蓋臉地問：“到底是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老孫老公不擅長撒謊，只得扯出這么一句來應(yīng)對。
“到底說不說？”陽陽先生威脅道。
“這孩子，怎么不說啊，真是的，你說，這孩子……”旭兒埋怨的話不絕于耳。
老孫老公堅持不住只得道出實情，“她，她懷孕了，……，不過，又流產(chǎn)了！”
“什么？”老兩口異口同聲。
“是你們介紹的那個人，是他，他還跑了！”老孫老公也不知道具體情況，反正老孫是這么說的。
“什么？”
不是他們聽錯了，他們是不相信。
老韓是個很好的人，老韓的兒子也是個很好的人，怎么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過了好久，兩位老人才從驚愕中緩過來。
老孫老公也是個鎮(zhèn)不住場子的人，看見兩位老人又驚訝又難過的神情，早已經(jīng)亂了陣腳。
“那，那我們趕緊走吧。”旭兒同志說。
她說的走，當然是去醫(yī)院。
老孫老公帶著兩位老人，打了車，直奔醫(yī)院。
郭旭陽的精神好了很多，幸虧發(fā)現(xiàn)得早，已經(jīng)做了清宮手術(shù)，她只覺得肚子隱隱得疼，腰也跟著湊熱鬧。
她也睡不著了，堅持著讓老孫扶著她半坐起來，倆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其實，老孫很想問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可是老孫不敢。害怕她剛做了手術(shù)情緒太激動。
老孫老公帶著陽陽先生和旭兒同志推門進來的時候，她嚇了一大跳，轉(zhuǎn)身問老孫，“是你，是你，把他們叫來的？”
老孫生怕她情緒太激動，白著一張臉緊張地安慰她，“你別激動，沒事啊，沒事?！?p> “孩子啊，都什么時候啦，你還問這些沒用的?！毙駜和緭溥^去，把郭旭陽摟進懷里。
這是郭旭陽這三十多年來最最熟悉的懷抱。
她其實很擔(dān)心他們的身體，害怕他們一旦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會著急上火地生病。
“媽，沒事，沒事?！?p> 陽陽站在一旁，也是一臉心疼，“陽陽啊，是爸爸，是爸爸讓你認識了不該認識的人，是爸爸差點把你送入虎口。”
“不，”郭旭陽說，“是我自己。”
她在母親的懷里，又開始流淚了。她怪自己沒有這份福氣。
這個事情，從頭至尾，每個人都并沒有錯，錯就錯在她沒有定力，過早地投入了情感。怪就怪韓敘其實是個有情有義又責(zé)任心的男人，她履行干娘的遺愿沒有錯。父母和韓叔叔也沒有錯。
在《西游記》里，師徒四人經(jīng)歷九九八十一難方才得圓滿，她這第八十一次相親，怎么可能圓滿。是造化弄人，她的命也許就是不該這么容易得到幸福。最后，她終于又失敗了。
只是，和以往不同，這一次，她是一敗涂地。
“郭旭陽啊，你說，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旭兒捏住她的雙肩，認真地問。
她想了想，幽幽開口，終于是把昨天的那個夢境一般的事情又重復(fù)了一遍，就像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
陽陽先生氣不過，躲著腳大罵：“他有恩情要報，就非得把我女兒也搭進去嗎？”
“爸爸，真的，不怪他。”郭旭陽說。
其實，她心里還是有一點點怪他。
怪他什么呢？她也不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好像并不在他們的掌控之內(nèi)。
但是，她仍舊是，不甘心！
不甘心，不舍得就這樣結(jié)束。
“你還替他說話！”陽陽先生恨鐵不成鋼。
“老頭子，你別鬧了。讓孩子安靜一會兒。”旭兒同志說。
陽陽先生只得閉了口，可是心里全是無奈。
旭兒同志又揉著眼睛說，“是媽媽，是媽媽，要不是媽媽當初……”
此起彼伏。
郭旭陽已顧不得自己，她得去照顧他們的感受。
“不，不?！惫耜栠€是鉆進了她的懷抱里，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嘆息著說，“事已至此，都不過一個緣字罷了?！?p> 她反過來再安慰他們。
老孫夫婦也在一旁，聽了事情的始末，但沒有說一句話。
世界上的事情，不是全部都有對和錯的。
可是陽陽先生仍然直接打了個電話給韓叔叔，電話一通就一頓臭罵：“老韓，你們家怎么回事，還有沒有人性?。俊?p> 老韓也已經(jīng)來到C市，是來奔喪的。
韓敘的干娘，有恩于他。
他已經(jīng)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唯唯諾諾地答：“對不起，對不起，我……唉，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會鬧成這樣，回去，回去，我一定登門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他自己說了這么多“對不起”，但是仍是覺得這幾個字即使重復(fù)一千遍，也顯得沒有半點份量。
但是他仍舊只能說“對不起”，來填充自己心中滿滿地負罪感?？墒牵F(xiàn)在，他還不知道郭旭陽流產(chǎn)的事。
“你負荊請罪也沒用！我們絕交！”陽陽先生氣得狠狠地掛了電話。
掛了電話又十分后悔，他還有很多氣話——沒說完。
最后還是旭兒說這樣鬧也沒有意思，他這才沒有再打過去。
郭旭陽精神很好，醫(yī)生也說可以出院。
在老孫的原計劃內(nèi)，他們是計劃住上一宿的。
可是現(xiàn)在的郭旭陽，似乎一刻也等不了，她再也不想留在這個傷心地。
一行人收拾東西，坐上了回去B市的汽車。
汽車很快，穿行在來時的路上。一幕幕好像是電影里的快退?？墒鞘煜さ氖秋L(fēng)景，人可能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美好了。
她沒有想到，這么快，經(jīng)歷過喧囂的甜蜜的她，就要把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拋棄，回到那個孤獨的原點。
或許以后，她還會相親，只是再也遇不到這么好的他。
該死，她怎么還會覺得他好。
她還是很懷念那個夜晚，她臥在后座位上吃雞蛋，他就認真地開車的溫馨。
一切都如同一場云煙——終是散了。
可是曲終人散，她還對原來的戲文念念不忘，心中竟還默默期待著一切能夠重來過。哪怕能夠再說最后一句話，她也不會如此遺憾。
“再見！”她默默地對著車窗外的空氣說。
再見，是再次相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