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旅館客房
一陣鼻間的瘙癢讓秋雨翻了個身,捉住了一只纖弱的手。他睜開一雙迷蒙的眼,薄霧般的微光中,恍惚看到宛輕若正坐在自己身邊。
他好看的唇角浮出一個溫柔的笑,更緊地捏住了那只柔軟纖弱,但隨即一個激靈從床上坐了起來。
望著自己眼前輕紗垂面、淺吟淺笑的白衣女孩兒,秋雨呆愣了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有些悻悻然道:“是你?。 ?p> 冷沫兒沖他直點頭,微然一笑:“你都睡到中午了,不餓嗎?”
“噢,好像有點?!鼻镉昝嗣约嚎湛杖缫驳奈福囸I的感覺頓時強烈起來。
冷沫兒拉著他的手到客廳坐下,端了一碗噴香的面遞給他。自己坐到他對面,支著下巴看著他大口大口的吃著,嬌翹的唇角帶著滿足的笑意。
秋雨被她看得有些尷尬,一邊吃一邊似漫不經(jīng)心道:“那個,書架......里面的書,你都看過嗎?”
“嗯?!崩淠瓋翰患偎妓鞯攸c點頭。
秋雨放到嘴邊的筷子頓時停下來,抬頭看了冷沫兒一眼,眼底充斥著滿滿的匪夷所思。他低下頭,一邊用筷子撥拉著碗底剩下的幾口面,一邊小聲問道:“你的病,還好嗎?”
冷沫兒輕輕笑了一聲:“還好。詩然哥說,美國那邊的研究有了新的進(jìn)展?!?p> “噢,那就好?!?p> 秋雨繼續(xù)低頭撥拉著碗底的面:“那……如果你的病好了,是不是就要回美國了?”
“如果你讓我留下來,我就可以不回去?!彼穆曇糁辛髀冻鲆环N企盼。
秋雨的腦海里,頓時又浮現(xiàn)出那寬大帽沿下冷漠的唇。她總是一直在對著他說“你該回去了,你不該來這里,你攪亂了我的生活……”
而眼前的冷沫兒……
秋雨不敢往下想。
如果可能,他是多么的希望,現(xiàn)實中的宛輕若和冷沫兒,并不是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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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時分/海底甬道
答應(yīng)舒云的話,秋雨并沒有做到,他在斷崖下的礁石灘上坐了很久,望著深沉的海面猶豫著。
子夜的琴聲,繼續(xù)嗚咽飄蕩在清冷的空氣中,直到銷聲匿跡。秋雨咬了咬嘴唇,站起來打開了石壁門。
甬道盡頭的琴室內(nèi)早已空無一人,秋雨穿過長長的藍(lán)色夢幻,悄然推開了畫室的門,驀然呆住了。
只見打開的臥室內(nèi),宛輕若正背對著他站在床前。寬大的披風(fēng)從她凝脂如玉的肩頭滑落下來,穿著紫色泳衣的優(yōu)美線條上,露出了一對性感的蝴蝶背。
秋雨呆呆地望著那對漂亮的羽翼,喉嚨里發(fā)出了一道古怪的吞咽聲。
聽到聲音,宛輕若驚慌失措,迅速穿上披風(fēng)轉(zhuǎn)過身來,帽沿下的唇角抖動著吃驚:“你……你……”
敞開的披風(fēng)下,她雪白的肌膚上刻著一道令人狂跳的美麗鎖骨。秋雨又聽到自己的喉嚨里發(fā)出了那道不爭氣的、古怪的吞咽聲。
他突然癡笑了起來:“這么好看,干嘛不讓人看,成天穿著個古里古怪的披風(fēng),”說完,竟然轉(zhuǎn)身跑了出去。
秋雨幾乎是沖出了畫室,奔進(jìn)甬道里扶著護(hù)欄大口大口地喘氣,感到自己的血脈噴張,心臟‘噗噗噗噗’的狂跳個不停。
他已經(jīng)說不清楚,自己是第幾次出現(xiàn)了這樣的感覺。猶為奇怪的是,這樣的感覺在他面對冷沫兒的時候,卻是絲毫沒有。難道說,自己會是……愛上了這個第二人格?
秋雨立刻搖了搖昏暈的腦袋,深深呼吸了一下,提醒自己時刻要保持冷靜,一轉(zhuǎn)身卻嚇了一大跳。宛輕若不知道什么時候,居然站在了他身后。
“我……我剛才什么都沒看到。”他迅速低下頭,紅著臉躲避著目光,不敢看她帽沿下冷漠的唇。
宛輕若從鼻腔里嗤了一聲,毫不理會的從他面前翩然而過。
“你是不是要去潛水?”他回過神來,繼續(xù)跟上她。
“對。”
“我能一起去嗎?”
“不可以?!彼崎_畫室的門。
“為什么?”
“詩然說最近這段時間里你都不可以潛水?!彼钢菑埓怖淅涞溃骸霸谖一貋碇埃恪仨毚谶@里,哪兒都不許去?!?p> 秋雨看了一眼那張柔軟的床,眼神兒又不由自主地撇向她的胸口,披風(fēng)下那道雪白的鎖骨仍然清晰可見。
宛輕若迅速裹了裹披風(fēng),冷著一張唇,關(guān)上門出去了。
秋雨眉目含笑著撲倒在了那張床上,嗅著絲緞上的香氣,開始浮想聯(lián)翩。眼神卻漂忽著掃過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忽然又直愣愣地坐了起來。
他走到畫架前,捏著下巴仔細(xì)凝視著。
畫架的底布上隱約有一點畫痕,地下散落的顏料畫筆和調(diào)色板顯然是剛剛才用過的。然而整個房間內(nèi),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看到過有一張畫出現(xiàn)。
秋雨咬著指背,繞著畫架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
房間里的石壁都已經(jīng)被他摸索過無數(shù)遍了,除了臥室的,他找不到第二個開關(guān)。
他的眼睛掃過地面上那堆散落的顏料,蹲下身在顏料堆中試探了一下,果然觸到了一個緊緊固定在地面上的顏料盒,便抓住它左右輕輕轉(zhuǎn)動了一下,正對著畫架的那道光滑的石壁,竟然緩緩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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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時分/斷崖下礁石灘上
一連兩天,秋雨都沒有再到甬道里去。不是在診所里睡覺,便是坐在海邊礁石上發(fā)呆。
空竹這天趕了晚上最后一趟列車回青宛醫(yī)院去做一個急診手術(shù)。秋雨再次來到海邊,一個人坐在崖底附近的一塊礁石上,咬著指背發(fā)呆。
在畫室被打開的那道石壁后面,又出現(xiàn)了另一個空間。在這間被隱蔽的空間的墻壁上,都處都充斥著一個人的畫像——秋雨。
舉槍的、潛水的;操場上、圖書館;無論是站著還是坐著的,甚至是趴在桌上熟睡時的......
形形色色、各式各樣,無不惟妙惟肖。
秋雨大腦中頓時一片空白,他覺得自己好像被卷進(jìn)了一個巨大的、陰謀般的空洞里,深測的望不見底。
他能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分析和判斷一定是在哪里出了什么問題,但是因為內(nèi)心突然涌現(xiàn)出的紛亂,一時之間又毫無頭緒。
打從來到沁水小鎮(zhèn),他便感覺自己好似被帶進(jìn)了一種無形的力量當(dāng)中。但強烈的直覺又告訴他,這股力量分明又不是邪惡的。
她是誰?
有什么目的?
為什么明明很關(guān)切他,卻又對他如此的冷漠?
她對他的過去和一切習(xí)性都非常的熟悉和了解,顯然是經(jīng)過長期的調(diào)查有備而來的,但這么做究竟又是為了什么?
宛輕若的種種表現(xiàn),讓秋雨原以為的無數(shù)可能和猜測,被一次次的否定。而他自己,又不斷地被這股強大的力量所吸引控制著卻欲罷不能。
這在心理戰(zhàn)術(shù)上可謂是兵家大忌。
秋雨被這種可怕的困擾弄得身心俱疲,無助地躺倒在了礁石上。望著黑沉沉的夜空,陷入了一種矛盾的苦苦思索中。
黑沉的夜空,烏云翻卷風(fēng)雨欲來。石壁內(nèi)的狹隙間,突然傳出了一陣響動聲。
秋雨臥在礁石上,沒有動。
從這個位置看過去,斷崖下所有礁石的方位都異常的清晰,但反過來卻沒人能看得清這邊的隱蔽之處。
他望著那道離自己越來越近常常令他心跳不已的熟悉的身影,心緒復(fù)雜。
她停在海中一塊裸露的礁石上,離他很近,近的甚至能聽得到她輕微的呼吸聲。
她無聲地凝視著黑沉的海面,似乎在等待著什么。然而長久的等待無果后,便抬起頭來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嘆息。
一陣海風(fēng)突兀的拂過,她仰起的寬大帽沿倏忽然滑落了下來。
一道閃電突然劃破夜空,在黑暗中炸裂開來,瞬間照亮了整個礁石灘。
她的一頭秀發(fā)被驟然襲來的狂風(fēng)紛亂地卷起,在那卷起的秀發(fā)中,赫然露出了一張略顯蒼白,卻透著無比清冽之美的——精致容顏。
伴隨著轟隆呼嘯而至的雷聲,秋雨的呼吸在這一刻間仿佛瞬間停滯。他顫抖著身體,一頭跌進(jìn)了海水里,被撞得生疼的后背緊緊貼在礁石上,死死盯住那道如驚弓的鬼魅般迅速消失不見的身影,大吃一驚。
海浪洶涌而至,拍打撞擊、撕咬著秋雨的每一道神經(jīng)。
那是一張在無數(shù)個夜里,曾經(jīng)苦苦糾纏困擾在他的夢境,令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精致容顏,氣度高貴而孤傲絕然。
接踵而至的閃電與雷鳴交織擊打著秋雨,一些模糊的碎片迅速從他的腦海深處拼命掙扎著爬了出來。他抱著頭,陷進(jìn)了翻卷而至的海水中。
逶迤的山間,穿梭而過的列車......
宛如天使的小姑娘......
令人刻骨銘心的凝視......
纖弱白皙的手指......
一道拽著他拼命奔跑的妙曼身影......
劇烈的爆炸……
一個被火焰吞噬了的嫣然微笑……
冰冷入骨的海水刺激著秋雨,那些碎片般的畫面,一忽兒清晰一忽兒模糊,交替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
他背靠著空靈的巖石,呆呆望著波濤翻滾風(fēng)雨呼嘯的海面。許久,才掙扎著慢慢從海水里爬出來,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到鎮(zhèn)口,哆嗦著身體爬上車發(fā)動著引擎,滿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
他必須——盡快地離開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