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出了書房，李茂之還帶著不可置信的表情，雙目無神地望著前方，嘴里喃喃著：“居然，居然是個冒牌的。王八蛋，老子搞死你……”
小蘭見他出來，湊上來問道：“大公子，該派人請林公子去心月樓了吧？”
“請個屁！那根本不是顏懷，蠢貨?！?p> 他不顧小蘭的一臉茫然，咬牙切齒地想著，我要去把我的銀子要回來。
于是李茂之邁開腳便要出門。
“大公子，太太請你過去一趟?！币粋€模樣俏麗的婢女小跑過來說道。
“又有什么事？”
見那丫環(huán)懦懦不答，他只好一拂袖，往后院而去。
在他身后，李慕之和周來福出了房門，看著李茂之的背影，對視著輕輕一笑。
“一道走吧?！崩钅街Φ?。
兩個人走過曲曲折折的小徑，穿過院子，來到府中的小湖邊，踱步到湖心亭上。
周來福四下望了望，夜色幽靜，周圍只有蟲鳴。
于是對李慕之恭敬地說道：“三公子，如今老爺對您日漸倚重，也慢慢看出大公子確實能力不足，看來這日后李家的擔子，必定要落在三公子您身上?！?p> 李慕之淡淡道：“大哥未必就是生性愚鈍，只不過爹將他管得嚴了，他行事便有些拘泥罷了。老頭子看似對我多有倚重，但心里其實還是更傾向于嫡長子繼承家業(yè)?！?p> 周來福疑惑道：“老爺應該不是那種拘于禮法的人?！?p> 李慕之冷笑道：“他眼里哪有什么禮法，不過是怕落個重庶輕嫡的名聲，妨礙了李家躋身世族的大業(yè)?！?p> 默然了一會，他又問道：“大哥這幾天，與那林啟走得很近？有沒有吐露出一些府里的辛秘之事？”
“想來應該不會吧，大公子雖然笨拙，但也是知輕重的?！?p> “我只是擔心那林啟眼光太毒……”
周來福不解何意，笑道：“這事情確實太過湊巧，才鬧了烏龍。不過那跑堂的確實望之不俗，談吐間也極有見地。大少爺與他交好，總該不會太虧的?！?p> 李慕之呵呵一笑：“你難道不了解我那大哥？他若有這樣的心胸，我何必綢繆這一場，安安穩(wěn)穩(wěn)的做個閑適少爺不好嗎？看著吧，回頭大哥得罪了人，我自然會還要出面給他收拾?！?p> 周來福聽此言，忍不住露出一個會心的微笑。又問到：“那鐵器能來得及供貨嗎？遼人可要的急?！?p> 湖邊有蟲鳴漸起，李慕之對周來福娓娓叮囑起來。
偶爾傳來周來福疑惑的聲音：“這‘流水線作業(yè)’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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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來福走后，月夜越靜，李慕之負手立于亭中，低頭看著亭下的湖面水波。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宮裝麗人帶著丫環(huán)從亭外路過，似乎偶然轉(zhuǎn)頭看到了他，于是蓮步輕移，款款而來。
那麗人身形窈窕，面容極美，對李慕之行了萬福后又問了好，輕聲道：“老三在這里想什么？”
李慕之回禮喚道：“大嫂”
江憐艷素手輕揮，對丫環(huán)語道：“你先去吧，我托三公子幫我買了太原府姚記的胭脂秘方，還得向他討來?！?p> 看著丫鬟走過回廊，江憐艷轉(zhuǎn)頭看向李慕之，佯怒微嗔道：“真不愛聽你喊我大嫂?！?p> 李慕之微微一笑：“你剛才問我在想什么？”
“那你在想什么？”
李慕之指著湖水：“你看這湖面，水光瀲滟，我因此想起一個人?！?p> 江憐艷玉齒輕咬，念道：“水光瀲滟……”
想到這個是暗指自己名字的諧音，她面露嬌紅，輕聲喚道：“慕郎……”
李慕之兩步上前，低著頭，雙手環(huán)抱輕輕摟*住她，江憐艷輕聲道：“你怎么去那么久？”
“不過就是去趟太原，來回不過數(shù)日而已。”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p> 李慕之聽她聲音有惆寥，柔聲問道：“怎么了？不太開心？”
“之前每天都能見到你，哪怕只是遠遠的看上一眼，我也覺得心中安定。但這幾日不見你，我忽然在想……”
“在想什么？”李慕之問道。
“我在想，你是真的喜歡我嗎？或者只因為，我是李茂之的妻子，所以才想搶走我，就像你想要把李家從他手上搶過來一樣?；蛘吣悴贿^是覺得，這些東西憑什么是他的。”
李慕之道：“你說反了。”
“什么意思？”
“我是因為你，才開始謀劃李家的。”李慕之道，“十五歲那年初見，我就已經(jīng)決定，這輩子非你不娶了?！?p> 他微仰起頭，又接著道：“但后來，你還是嫁給了大哥。你我的父母雙方，問了生辰八字，問了良辰吉日，問了媒妁之言，但從來沒問過你我的感受。就因為他是嫡子，我是庶子?！?p> 江憐艷抬起頭，眼中淚光閃動：“你不是騙我？”
“眼下這個李家看似繁花似錦、烈火烹油，其實茂樹枯根，轉(zhuǎn)瞬傾塌。我李慕之如果離開李府，哪怕沒有眼下富貴，未必不能博一個立命安生。而李家私開鐵礦，又以糧鐵資遼，還暗通情報，哪一個不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說著，他嘴角揚起一個嘲諷的笑容：“我李慕之，通敵叛國，是為不忠；圖某家業(yè)，是為不孝；手下人命無數(shù)，是為不仁；對大哥……是為不義。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事都做了，若只是為了搶這小小的李家，也太沒出息了。”
“你別說了，都是我的錯……”拉過李慕之的手，江憐艷目中噙淚道：“我們走好不好？哪怕被抓到浸*豬籠，被千夫所指，我也不在乎……”
李慕之苦笑道：“能走去哪？我父親是通敵叛國，你父親是狼狽為奸。終有東窗事發(fā)的一天，到時候海捕文書一發(fā)，天下之大，何處容身？”
“不至于的……”江憐艷喃喃道。
“江縣丞還算老謀深算，但畢竟年邁；我父親心太急；大哥又是個蠢的；二哥一心讀書，不問俗務。這些人遲早要事發(fā)，要給我們引來殺身大禍。唯有我盡快掌握李家，或許還有補救的余地?！?p> 江憐艷搖頭道：“就算要滔天禍事，我們可以躲起來，隱姓埋名過日子?！?p> “到時候就算我們躲過了追捕，也不會再有出頭的一天，無非是讓你白白受苦?！?p> “我不怕受苦?！苯瓚z艷顫聲道
“傻瓜，你從來都沒吃過什么苦，那不是你想得那么容易?！崩钅街p聲道，“放心吧，我有把握把一切都處理好的。”
江憐艷輕輕“嗯”了一聲，湖邊兩個身影久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