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gè)月后,那妖邪女子,把一個(gè)虎腰熊臂的南門亭亭長弄的枯瘦如柴,索性到縣衙里,與縣尉請了假,日夜呆在屋里,把門閂緊,吃飯時(shí)只是讓人送了去,卻不能讓人久留,如是不走,便遭一頓噼里啪啦的咒罵,家人見他反常,以為是生病的原因,也不好追究。
天長日久,這亭長竟然到奄奄一息的地步了。
那妖邪撫摸著他枯瘦如柴的身體,哭泣道:“眼看你身體已經(jīng)不行,咱緣分也快結(jié)束了。咱們就說說話算了。原來這事卻不能放縱,留下你的命繼續(xù)活下去?!?p> 可亭長卻說:“今生今世能死在你裙下,做鬼也風(fēng)流了。人生在世,不過圖財(cái)圖女人,圖財(cái)是命中注定,我奢望不來,只是得了你,你的美麗無人能比,我就是死,也可以瞑目了?!?p> 妖邪婦人落下淚來,凄凄婉婉的道:“只道是人妖殊途,多是妖傷害的人,卻不知是人過分貪婪縱身,把個(gè)凡夫俗子的身體弄垮,讓人痛憐,過錯(cuò)只是在于愛本身罷了。我本沒害你之心,恩愛有加,只怕是他日有法師怪罪下來,道是我誠心作惡,收了我去,命就休了?!?p> 亭長又要行樂,被她好言好語推辭了。
一日婆娘來探望,亭長道:“從今天起,你不要去求神問卦了,讓我靜休數(shù)日,吃些補(bǔ)藥,便慢慢的好了?!?p> 婆娘唯唯諾諾退出,心中卻想,這人是不是中邪了,好歹他這樣一說,我倒想起來,去問問道士,看他樣子也不是遭鬼魅之毒,也不見是生病的狀態(tài)……
于是悄悄租了馬轎,去了兩百里外的銅山,正巧道士在,仔細(xì)和他道了病情。
道士道:“你家老公果然遇見了雉妖。不過問題不大,那妖倒是不惡,待在下去收了她,你老公就有救了?!?p> 那晚,妖邪對亭長道:“明日便是你我緣盡之時(shí),想到此,心中如是撕裂。我去之后,你一定記得照顧好自己,他日若是思念,夜晚去那山林處,拿這紅豆瓣,滴下三滴淚,面朝東方,呼我何雉仙名字三聲,見那山里有豆子脫落的路徑,慢慢循去,在山凹處就看見我了。切莫帶了生人,若起貪心,必害了我性命了?!?p> 說的流下淚來,凄凄戚戚的把一瓣豆莢,摸索著塞在亭長的手心,寬衣輕輕擁來。
亭長掙扎著,又要親熱,被她阻止,道:“先生留命要緊,他日沙場出將,當(dāng)是錦繡前程。那時(shí)相見,定然已是丞將之列。”
亭長聞的黯然淚下,一夜嘀嘀咕咕,甚過那纏綿百倍,如是大限將至、人隔天壤,雖是未別之情,卻也依依不舍。
次日,道士果然就到,亭長因臥病在床,不便迎接,也不便阻擋,任憑一切人等,擺桌搬椅,在院子中擺了香案。
道士誦咒唱經(jīng),梵音初起,若東風(fēng)吹霧,屋頂天空漏出彩洞,七彩光輝如初旭,把一個(gè)院子照耀的清清蕩蕩,周圍人頓感神清氣爽。
亭長在床上有氣無力的呼道:“萬望大師聲音小一些,請勿驚擾鄰舍……”
素不知那道士的聲音如是遠(yuǎn)古傳來,似到未來而去,又恰是九天嗡嗡送出,穿透地心,下至九冥,勢不可擋。亭長心中的迷戀,蕩然去了三成。
躲在被中的女人已是顫顫發(fā)抖,漸漸的變小了,再無溫柔暖和,掙扎著一口氣,緩緩道:“從此我修煉已毀于一旦,如是道士饒命,幸得于世,再得人形,恐怕在百年之后了。你我已無相見的緣分,以后您也不必到深山老林里尋我,尋也不得?!?p> “給你的紅豆豆莢,待日后您身體康復(fù),栽在房前屋后,開花結(jié)果之后,采集珍藏,有害相思病的、怨情至痊的,給樁成粉,沖開水口服,三五日便愈……”
亭長手撫著懷里的妖邪,真是個(gè)淚水磅礴,不知所以。
頌經(jīng)完畢,道士合掌入室,緩緩道:“你這個(gè)亭長呀!命都快的沒了,還死死懷抱那妖邪做甚?既然孽緣已盡,就應(yīng)該放手保命。”
亭長婆娘走到床邊,輕輕道:“大師已化好了凈水,你把妖邪交出來,一會(huì)把凈水喝了,不幾天就好了。若是貪婪美色,可以去城中物色一個(gè),娶到家中,好好招待?!?p> 亭長淚流成河,不得已從被中送出拳頭大的妖邪婦人送出,婆娘驚恐的閃開,道士伸手接了,放進(jìn)乾坤袋,道:“這妖卻不惡,其心可渡,我這就拿了她去,放在道觀中,讓她聞經(jīng)聽法,日后必有所成。你若思念不甚,可來我道觀一見,也可寬闊心腸?!?p> 亭長這才道:“謝謝大師不殺她,感恩戴德,我以后必去道觀,一感道門要義……”然后服下道士咒化的香紙灰塵凈水,清醒了些,覺得渾身乏力,又昏昏沉沉睡了。
過了數(shù)日病就好了,亭長如是夢一般,感覺從小到大的日子多似虛幻中度過,沒有現(xiàn)在的真真實(shí)實(shí),但是仍感覺那妖邪女人情之切切,象在身邊,不肯消散。
每到夜深人靜,思念稠密,便依言把紅豆豆莢破了,得三粒紅豆,在院子中的花園種了。
紅豆很快長出,抽芽爬藤,不幾個(gè)月爬遍了墻里壁外,開出的花,氣味馨香,把一個(gè)若大的院子裝點(diǎn)的春意生機(jī)勃然。
因此,常有從縣城外面越過城墻飛來的雉雞,在花架上停留,叫喚,好讓這亭長睹物傷情。
身體康復(fù)之后,婆娘害怕他死灰復(fù)燃、惦念舊情,勸他去城里尋個(gè)姑娘,他道:“從來沒有一家婆娘象你,倒勸自己的老公納妾?”
話雖如此,他倒想起來在道觀里的妖邪女人來。
因此去了銅山,第一次走入道觀,見了道士,問妖邪女子之事,道士便往院子里一顆香樟樹上指了指,一看,那樹枝上,立著一只毛色錦繡,尾巴很長的一只雉雞,不禁黯然淚下。
又害怕雉雞不是那妖邪女子所變,想起往日妖邪女子的話,去山里尋找,雖見草叢里有紅豆,移途尋找,到了溝渠山間,哪里見他朝思暮想的妖邪女子?
只好借辦案的機(jī)會(huì),經(jīng)常騎馬去銅山道觀,看那只雉雞,竟也看不出那雉雞對他有甚舊情,漸漸的就淡了心思,這樣的一來二往,言語之間,亭長倒成入道觀聽經(jīng)聞法的什伍,取了個(gè)道名,叫歸虛,因?yàn)樗绽?,所以人們都叫他李歸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