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不能失節(jié)
用筷子未能挾起軟羊，青禾改用勺子，終于得償所愿，送了一大口到嘴中。因小火熬煮，絲毫都沒有腥膻味，十分的美味。
眼前良辰美景，美食鋪案，恍惚之感不由勾起過往記憶，“想當年啊，小老兒帶豆兒途經(jīng)涪秀縣，賣鴨子的隔壁，便是賣軟羊的，當時囊中羞澀，一勺都未能給徒兒買回來，原以為會成為終生遺憾，沒想到啊，小老兒我也有今日?！?p> 說著，竟是滔滔大哭。桌案上的酒水都給碰灑了。
“師父這是喝醉了?！鼻喽挂姽植还?，也嘗了口軟羊，真心覺得沒有王爺烤得肉串兒好吃。
見青禾哭得似乎要背過氣去，風宇也就顧不得再去想表兄的反常舉止，忙讓吳禮調(diào)來幾個大漢，將邊哭邊唱的青禾架走。
桌案撤走，宮槐院可算是清凈了。
在小廝伺候下洗漱上床，剛躺下，便聽西邊傳來青禾所唱的河西歌謠。
與他相距不遠的院落，嚴弘知還在悲憤怒吼：“餓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啊！”
用軟枕將頭埋起來，風宇無奈嘆口氣，“瘋了，都瘋了?！?p> 小廝從宮槐院將剩下的食物端回大廚房，中途遇到走路一瘸一拐的吳述。
“吳管家?！毙P恭恭敬敬地行禮。
吳述后腰疼的緊，不住地呲牙吸涼氣兒，“東西還剩不少，拿去喂豬實在浪費?！?p> 正在他思考該怎么處理的時候，嚴弘知的聲音從西邊院子傳過來：“失節(jié)……絕不能失節(jié)！”
“收拾收拾，重新擺盤，隨本王端去嚴公子那里?！?p> 小廝們依言照辦，重新拾掇擺放整齊，跟隨吳述前往嚴弘知所住的院子。
院門緊閉，受了刺激，嚴弘知雙眼空洞，坐在古井前發(fā)呆。
“事事不如人……嚴某人可是江洲三君子，今年的貢生，怎么會……”
不住地訥訥自語，崩潰地揪住頭發(fā)，時不時地薅下一縷。
見此情景，吳述真擔心明日一早，嚴弘知將自己薅個干凈，“嚴公子，今日還沒吃飯吧，老仆給您端來了?！?p> 熱過的飯菜重新上桌，也是像模像樣。
嚴弘知看也不看，依舊對著眼前古井發(fā)呆。
時不時嘀咕一句：“嚴某人也是天之驕子，為何，為何落得今日這般田地？”
回想當初，站在北上的運河上，是何等的意氣風發(fā)……再對比今日，簡直就是落難的鳳凰，拔了毛的雞。
“我嚴某人三歲開蒙，五歲能書，七歲能詩，九歲博覽群書，十一歲能作經(jīng)義，十三歲聞名鄉(xiāng)里，十五歲被冠以‘君子’賢名。然而，如今卻……”
回想今日張口結(jié)舌的尷尬境地，還有被表弟落井下石后的屈辱，就恨不得干脆投井算了。
見他這副失魂模樣，肚子卻未能體恤主人，仍舊咕咕咕地叫著。吳述嘆息一聲，正要遞上筷子，這才發(fā)現(xiàn)，小廝一時忙碌，竟然忘記拿了。
沒心思責備小廝，吳述環(huán)望荒寂破敗的院落一眼，就近從老楊樹上面撅了兩根樹枝下來，就著井沿上的麻石粗粗打磨了一下，塞到嚴弘知手中。
“嚴公子，趁熱吃點吧。老仆帶了酒來，知道你不勝酒力，至少能緩解一下心情?！?p> 吳述很貼心地給嚴弘知倒酒。
酒香喚回少許神智，嚴弘知用無神的雙眼將吳述望著，那副表情，似有千萬萬語，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老仆懂得……”
敬一杯酒，吳述先干為敬。
許是體味到難得的溫暖，嚴弘知的眼睛再一次濕潤了，仰頭，也將杯中的酒喝盡。
吳述又為他滿上第二杯?！皣拦?，吃菜，快吃菜。”
他用手將青禾啃過的熏豬腿拿到吳述碗中。
好在小廝特意處理過，特意切塊擺盤，已經(jīng)看不到青禾的牙齒印兒。
嚴弘知哆哆嗦嗦挾起一塊兒，好不容易才送入口中，這味道……這細膩的口感……
眼窩子又一次濕了，也不知道是感動于吳述的貼心，還是因為這熏豬腿做的確實入味。
“嚴公子，莫哭，莫哭?！?p> 尋摸一圈兒，沒找到拭淚的帕子，干脆取來抹桌子用的抹布，順手遞過去。
不疑有他，嚴弘知接下，擦拭眼角淚水。就是覺得……這帕子醬香味兒挺重的。
“嚴公子，多吃些。吃飽了心情就好了?！?p> 疑心嚴弘知為何回每日按時出門兒，就怕他頻繁與王爺沖突，有什么想不開的地方，吳述還專門兒等兒子回來，仔細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
好在嚴弘知行事得體，竟是去安濟院幫忙，不由又生出幾分好感來。
心中思量王爺若是與嚴公子交好，對他助力不小，奈何兩人就是互相看不順眼。如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嚴公子的自信受到嚴重打擊，倒是小王爺那邊，侃侃而談，飲酒作樂，全然是一副得勝的姿態(tài)。
挾了幾塊肉，嚴弘知仍是食不知味，嘆口氣，自斟自飲。
不過才兩杯酒下肚，就已經(jīng)顯出醉態(tài)來了。
“我嚴某人三歲開蒙，五歲能書，七歲能詩，九歲博覽群書，十一歲能作經(jīng)義，十三歲聞名州府，十五歲被冠以‘君子’賢名……”
“是是，嚴公子委實厲害?！眳鞘鍪菍嵭膶嵰獾木磁?。
遙想當年，小王爺三歲的時候在做什么？好像有一回，為了騎那頭過年準備宰殺的大肥豬，生生將手骨摔斷了，將養(yǎng)了好一段日子呢，導(dǎo)致開蒙時間要晚了至少半年。
至于五歲那年，春游時吃壞了肚子，憋不住在百姓面前鬧了個大笑話。好在時間過去這么久，百姓也健忘，如今應(yīng)該沒幾個人記得了吧？
至于七歲的時候……吳述越想越難受，人跟人就是不能比較，算了，過去都過去了，不想了。
“祖父竟然在信中說，如若名落孫山，我就愧為嚴家子。長到這么大，祖父還是頭一次這么嚴厲的教訓(xùn)我，都是拜那個狗王爺所賜！”
喝多了酒，就容易忘乎所以。再加上，吳述對他確實不錯，說話間還透出欣賞之意，嚴弘知便以為，吳管家是跟他站在一頭兒的。
于是，叫罵的愈發(fā)厲害：“狗王爺，不學(xué)無術(shù)，胸無點墨。不過是孬藤上結(jié)的一顆爛瓜，拿什么跟本公子比。無論是品性，還是學(xué)識，都差了千里萬里，憑什么他受人贊揚，被人夸獎，本公子卻……”
啪！
沒等他將話說完，嚴弘知便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挨了一巴掌。
他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