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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又會及你好

第八章 你想讓我說什么?

誰又會及你好 卿希子 2861 2019-08-15 23:09:00

  陳浥塵怎么也沒想到,她和林澤原本已經(jīng)如同細(xì)批薄抹般的緊張關(guān)系,會因為謝浩儀的一封明信片,就此人非物是。

  林澤從A城回來后,基本上回歸備考生應(yīng)有的狀態(tài),宿舍—食堂—教室,三點一線,文海題庫。

  那天早讀下課,謝浩儀來找陳浥塵,交給她一封信,讓她代交給林澤。

  陳浥塵腦海里拉扯了月老的紅線,被謝浩儀一刀剪斷,她讓陳浥塵放心,這不是情書,只是一張寫了幾句祝福寄語的明信片。

  那些年,網(wǎng)絡(luò)通訊還沒有完全普及,曾有很長一段時間,明信片在國內(nèi)一些地方,掀起過狂熱。上有遲暮老人投寄祝福,下有芳華正茂的少年人心跳得清脆。

  不管怎樣,有了謝浩儀的保證,陳浥塵多少心定了。她問謝浩儀為什么不自己給,謝浩儀只說,當(dāng)面給,有點尷尬。

  陳浥塵還想說什么,謝浩儀沒給她機會,把她推回教室。

  上課前,陳浥塵趁著大家沒有在注意他們的時候,把明信片給了林澤,并說明是謝浩儀送的。

  下課后,林澤把明信片還給陳浥塵,什么也沒說。

  結(jié)果陳浥塵糾結(jié)了一個上午,她該怎么跟謝浩儀交待,那好歹是一個女孩子的心意,被退回,是什么意思?即使從前那些光明正大遞給他情書的女孩子,他也不是那種冷著臉,一聲不吭地?zé)o視的人,不收,也曾一一給予過最妥善,最低傷害的回應(yīng)。

  更何況只是一張明信片。

  可是再一想,他或許沒有什么不對,他好像從來不收別的女孩子送的禮物。

  放學(xué)后,林澤沒去吃午飯,陳浥塵也沒去,她思忖再三,轉(zhuǎn)首,看著趴在桌子上休息的少年。

  “你不吃飯嗎?”陳浥塵小聲問道。

  林澤沒有應(yīng)聲。

  “要不要我給你帶點什么?下午要餓肚子了?!彼罱迨萘撕芏?。

  依然沒有應(yīng)答。看似平靜,平靜之下,姿態(tài)壓人。

  陳浥塵抿了抿嘴,聲音細(xì)如蚊吶:“這是阿儀的心意,你不收,不給一點回應(yīng)嗎?”

  話音剛落,陳浥塵聽見一聲笑,低沉而冰涼。

  陳浥塵心頭一顫,猛地住嘴沒有再說。

  林澤抬頭看她了,神情冷漠而茫然。

  教室里,前后桌,兩人對視著,他的聲音仿佛從虛空飄來:“你想讓我說什么?”

  陳浥塵怔怔的。

  林澤靠在椅背上,看著她的冷色的眼眸深邃復(fù)雜。

  “你教教我唄,怎么回應(yīng)她?”

  陳浥塵腦海里茫茫一片。

  他又說:“我聽你的?!?p>  陳浥塵無意識地?fù)u頭。

  林澤冷笑一聲,低了低頭,再看她時,一雙清眸寫上了藐視,連語調(diào)都變了,艱澀而克制。

  “你有沒有試過,在一瞬間發(fā)現(xiàn)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一個笑話,狗屁不是?”

  “陳浥塵,在今天之前,我還是想再當(dāng)一次不聽話的孩子?!?p>  林澤說到最后,喉結(jié)蠕動。他幾乎是恨地看她一眼,拎起書包站起身,沉沒在她的視線中。

  頭頂上方的風(fēng)扇扇出來的風(fēng)太涼了,窗外的香樟樹上的知了太吵了,距離更遠(yuǎn)的,還有校園里嬉笑打鬧的學(xué)生,太過喧擾。

  到處都有動靜,到處都在循環(huán)往復(fù)。但是此刻,陳浥塵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好像靜止的畫面,無聲無息。

  謝浩儀吃過飯后,來教室找陳浥塵。

  “你怎么不去吃飯?我剛才在籃球場看見林澤了,太陽那么曬,他一個人在打球。我想了想,還是沒有過去叫他……”謝浩儀一邊說,一邊走過來,待走近了,發(fā)現(xiàn)陳浥塵有點不對勁。“你臉色怎么這么差?”

  陳浥塵搖搖頭,表示沒事。

  謝浩儀在林澤的座位坐下,身形一僵,隨即放松,從她臉上那稍縱即逝的信息可以得知大約是椅子上還有點熱度。

  陳浥塵覺得謝浩儀的臉更熱,就在這一瞬間,她的心忽然撥云見日般明朗。

  謝浩儀沒再關(guān)心陳浥塵,朝窗外一瞥,低聲問道:“給了嗎?”

  陳浥塵輕點一下頭。

  謝浩儀莞爾一笑:“謝謝啦。”

  陳浥塵沒說什么,從柜臺里拿出“明信片”遞還給她。

  謝浩儀一怔,隨即擰眉,說:“你沒給?”

  “給了?!标悰艍m停了一下,又說,“他還回來了?!?p>  謝浩儀接過,打開,從里面抽出一張風(fēng)景明信片,看過后陰沉著臉塞回信封里。她瞪著陳浥塵,說:“你根本沒給!”

  “給了,也說了是你送的?!?p>  陳浥塵不會騙她,謝浩儀自己知道。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臉色反而更差了,說:“你也拆開看了?”

  陳浥塵搖搖頭,說:“沒有?!睕]有看過,但她大概猜到寫的是什么。

  謝浩儀看出來了,少女心思隨即惱羞成怒。

  “對。就是表白信。我喜歡他三年了。他高中不是回城里了嗎?以后肯定橋歸橋,路歸路,打算在初中最后這段日子里勇敢一次,不管他是否在意,起碼以后自己想起來也沒什么遺憾。本來想親手給他的。走到教室門口,看見他在畫你的背影,簡直諷刺。之前一直不肯承認(rèn)的,原來是真的……”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說罷,謝浩儀苦笑著搖了搖頭,將臉轉(zhuǎn)向窗外。

  陳浥塵聽到最后,眼眶酸脹。少年書桌上的炭筆,棄置一頁沙白,筆直又尖銳。

  謝浩儀露出落寞的表情眺望著遠(yuǎn)方,冷聲道:“你不也喜歡他么?”

  喜歡么?

  誰不喜歡?我為何不?

  陳浥塵低垂目光,喃喃說:“你別生氣,我跟他連朋友都不是了?!?p>  那之后,林澤倒不至于對陳浥塵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但凡有所接觸,有所交流,總是點到為止。

  他的前桌,她的后座,寫進(jìn)青春記事本里最可愛感覺的排位,一直到結(jié)束出現(xiàn)那天,誰都想要筑起一堵墻。

  初一初二的學(xué)弟學(xué)妹們,蹭初三的光,放了三天假,讓出教室,布置考場。

  中考,如期而至。

  三天的考試,陳浥塵發(fā)揮超常。

  最后一科是英語,考場里,離考試結(jié)束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她檢查一遍試卷后,放下筆,看看四周,考室里,有三個她的同班女同學(xué)。她是第一個完成試卷的考生。

  她沒有提前交卷,打算坐到最后。

  陳浥塵坐在窗邊,轉(zhuǎn)頭看向外面。這幾天,天氣好得無法言喻,風(fēng)和日麗,藍(lán)天白云。窗臺下,那棵茂密盛裝的香樟樹,深綠依舊。

  他應(yīng)該也完成考試了,他就在樓下那間考室。

  現(xiàn)在,是提前離開,還是跟她一樣,沉默地眺望窗外光景倒數(shù)時間。

  陳浥塵覺得心里有個洞,風(fēng)吹雨打……她不會一點感覺都沒有,只是不敢相信。謝浩儀說得沒錯,比這個小鎮(zhèn)更美的地方比比皆是,沒有理由,他不會來到這里。

  “陳浥塵,你老實說,你現(xiàn)在是不是舍不得我…我們?”

  “你別難過,我會再來找你的。”

  想來,到了遲暮之年憶起年少時光。

  曾經(jīng)有那樣一個男孩為了一個約定陪伴她渡過初中時代。她都會覺得開心。

  他該回到原來的地方了。

  最后一門收卷后,考生們紛紛發(fā)出歡呼聲,從考室到走廊,整個學(xué)校都?xì)g騰起來,當(dāng)然,比起結(jié)束考試,更多的是慶祝他們提前到來的假期。

  謝浩儀昨天晚上就來找陳浥塵說,放學(xué)后不和她一起回家了,她約了同學(xué)。

  陳浥塵心不在焉地走在人來人往的校道上,看著就跟半夜走大路人似的。

  突然,頭皮一陣刺痛,她的辮子被人拉住了!

  是同班的兩個男生,每人揪住她一股辮子。

  “陳浥塵,考得怎樣?”

  “嘿,認(rèn)識你三年了,都沒見過你把頭發(fā)放下來,把辮子拆了,讓我們看看唄……”

  辮子被攥得死死的,如何也拉不回來,頭皮痛得發(fā)麻。

  陳浥塵心底莫名一陣煩躁,她揚起書包,使勁砸在左手邊那個男生身上,同時一腳踹在右手邊那個男生小腿上。

  兩個男生痛呼一聲,手松開了。

  陳浥塵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轉(zhuǎn)身就跑。

  “天哪,小白兔化身母老虎了……”

  “臥槽,這是考砸了嗎?脾氣這么大?”

  校門口聚滿了來接孩子的家長,爸爸媽媽上個星期就說了要來接她,現(xiàn)在估計也在校門口。

  陳浥塵停住腳,調(diào)整一下呼吸,馬上看到了爸爸媽媽。

  爸爸媽媽站在一輛出租車旁邊,一看到她就朝她招手了。陳浥塵走過去,被人叫了一聲“大表姐”,才發(fā)現(xiàn)許志楠也在這里。

  陳浥塵看著許志楠,表情有點愣,隨后想到他應(yīng)該是來接林澤。

  許志楠好久不見陳浥塵了,雖然她只比他跟林澤大一歲,但是每逢相見總是“表姐,表姐”的叫,表姐里一點表姐的意思都沒有。

  見她沒反應(yīng),許志楠又是一聲“表姐!”

  陳浥塵有點不在狀態(tài),沒接茬,也沒跟他寒暄,嗯了一聲,就此沒有下文。

  “……”許志楠臉上悶悶的。

  爸媽你一言我一語地問個不停,最后發(fā)現(xiàn)她情緒不佳,試探地問她,是不是題太難了。

  陳浥塵搖了搖頭,說不難,表情也正常了些。

  媽媽還要追問,爸爸問她辮子怎么松了?媽媽看了看,干脆幫她拆開,打算到車上再重新編上。

  玩松了,她嘀咕道。許志楠看她蔫蔫的模樣,聽她蔫蔫的語氣,莫名覺得有點滑稽,他忍俊不禁地看向一邊,正好看見朝他走來的林澤。

  “怎么這么慢?”

  一陣風(fēng)從身邊吹過,陳浥塵莫名胸口一緊,轉(zhuǎn)過頭去。

  她回頭望時,風(fēng)在吻她,長長的頭發(fā)張開來了,像一朵花為少年人盛開。

  剛認(rèn)識她的一個夏日,她盤腿坐在芒果樹下,小口小口地喝水,樹葉間隙形成的眩光,吻向她的臉,照出一波柔和的光圈。她那金色的長發(fā)順著光潔的額角波浪似的披散在身上,微微汗?jié)?,餒在雪白透亮的肌膚上,有一種愛憐需要人來填充。

  她聽見聲音,抬頭凝望著不期而至的少年們的時候,那張臉好像山間茶花一樣清白陌然,眸似清泉,叮咚叮咚,問他們,是誰?

  少年自遠(yuǎn)方來,忽忘初衷,未曾知覺,經(jīng)已心安,至此終年。

  林澤駐足在不遠(yuǎn)處,并未走近。他的目光在陳浥塵臉上稍作停留,隨后向陳浥塵父母頷首示意。

  陳父陳母對林澤這孩子印象不錯,也笑著對他輕點一下頭。

  許志楠跟陳浥塵說了幾句話后,跟陳父陳母告別。

  畢竟是自己的外甥,梁柳燕看到他就忍不住心疼,輕聲細(xì)語地讓他暑假和林澤一起來家里玩。

  許志楠笑著答應(yīng),隨后回到林澤身邊。這時,一輛黑色汽車正好停到他們身旁,想必就是來接他們的。

  許志楠打開車門坐了進(jìn)去。

  “好了,我們也回家吧?!绷毫鄬ε畠赫f。陳磊為她們打開車門。

  “林澤!”陳浥塵喊出一聲,林澤剛要彎身坐進(jìn)車內(nèi),聽見聲音,背影靜止了。

  陳浥塵讓父母等她一下,隨即跑向林澤。

  “林澤?!彼诮兴?。

  林澤站在她身前,眸光清邃,安靜而平定地看著她。

  陳浥塵像是一定要聽見他回答似的又叫一聲:“林澤?!?p>  林澤薄唇抿著,淡淡地嗯了一聲。

  陳浥塵咽下涌上喉嚨的哽咽,擺出一副自以為很平靜的樣子,一字一頓地對他說:“以后你要好好的。”

  少年什么都沒說。就在她話音落定的一瞬,他有種聽不下去的感覺,默默地將視線移向一邊,周圍嘈雜的聲音襯得他的面孔,如同石頭一般冷定。

  陳浥塵還想說一句“對不起”,話到嘴邊又不自覺地變成了:“以后你要好好的?!?p>  不重要了,現(xiàn)在喜歡不喜歡,以后是否再不相見,都無所謂了,能夠和他這樣相遇已經(jīng)是最大的幸運。只要他好好的,一切都好。

  林澤依然無言,也沒在看她,他的側(cè)臉是一種克制而冷淡的神情,似乎對她的話語提不起半點興趣,又或者還在生她的氣……

  而她正好不想面對這個事實。

  “我回家了,再見?!?p>  陳浥塵深深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離去,走了兩步,又停下,心在一剎間,涌出了一股無法承受的哀慟。她再也不敢回頭,逃離般跑了起來。

  回到出租車上,陳浥塵直說累了,困了,頭靠在媽媽大腿上就睡了,頭發(fā)蓋住了整張臉。媽媽想要撥開頭發(fā),看看她。

  陳浥塵不讓,嘟囔著在媽媽懷里調(diào)整睡姿:“不要,陽光太刺眼了……”

  媽媽便不動了,輕輕拍撫著她,讓她睡得安穩(wěn)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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