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心虛

　　簡清禾下了百覺寺就讓吉安把馬車駕快點，想著能在天黑前趕回府，萬幸路上沒什么阻隔，回到侯府的時候天剛剛擦黑。

　　今天應(yīng)該算是簡清禾這許多年來過得最愉快的一天了，雖然回了府中，心里卻感覺滿滿當當?shù)?，嘴角眉間都帶著愉悅松快。這是她第一次這么近的接觸自己書里看見的那些事，孟熙生得清風(fēng)朗月，本就叫人與之相處就心生喜悅，況且他訴說的那些故事讓簡清禾覺得歷歷在目，許多以前書里看不見的東西，也從他的嘴里窺見端倪。

　　江南的柔情蜜意、綠柳煙雨，塞外的滾滾沙塵、長河落日，還有那廣闊的四海天涯、天低馬草，無一不叫簡清禾心馳神往，無一不填補了她貧瘠的精神世界。

　　她實在是太喜歡那些她不曾見過的這世界盛景了！

　　回了府中用過晚膳，簡清禾還是像往常一樣，呆在自己的房中，看一會書，便準備著寬衣睡下。

　　她以為今天簡瀲樞也跟前幾天一樣，不會過來了，結(jié)果卻聽得背后屋門被人打開了。

　　腳步聲漸近，是簡瀲樞。

　　可能也是習(xí)慣了，這邊簡清禾衣服解了一半，聽見背后簡瀲樞進來了，也無有異色了，就想平常事一般，吩咐伺候她的雅香：

　　“雅香，你先下去吧，這里不用你伺候了?！?p>　　簡瀲樞就站在那也沒說話，雅香見兩位主子都沒什么示意，即便她心里再怎么覺得荒唐、有悖人倫，也不能說些什么，只當什么也不知道，就退下了。

　　見雅香下去，簡清禾才說道：

　　“你今天怎么來了？”

　　簡瀲樞這邊解自己的衣服，說道：

　　“刑部這陣子的事情忙完了，我總算是能回來睡個踏實覺了，就過來了。”

　　簡清禾聞言有些吃驚，回轉(zhuǎn)身來：

　　“你前幾天都沒有回府睡嗎？”

　　“差不多，也回來了幾次，不過太晚了，估摸著你睡了，就沒過來攪你了。”簡瀲樞一邊說一邊解，自己這邊都解完了，簡清禾那邊卻還著著一件中衣，于是三下五除二，便也給她解了，趕緊帶著她鉆進被窩里。

　　實在是太冷了。

　　被窩是雅香先燙好的，正暖和著，但是他身上太冷了，摟著懷里的簡清禾，狠狠地緊了緊，熱乎的身體總算是讓人好受點了。

　　但是他是好受了，簡清禾卻不好受，簡瀲樞今天的身子實在是太冷了：

　　“你身上怎么這么冷？”

　　一邊問，簡清禾還一邊掙扎：

　　“你松開我，你身子太涼了！”

　　這不說還好，一說簡瀲樞更加將身子貼近簡清禾了，更是涼得簡清禾一個激靈。帶著揶揄地笑意，簡瀲樞說道：

　　“刑部來了個小王八羔子，把證物扔進刑部后面那湖里去了，害得我跳下去好一陣撈，可凍死我了?！?p>　　簡瀲樞昨夜一晚沒睡，天明的時候回到府里睡了一覺，醒來已經(jīng)是午時了，用過午膳就又趕回刑部了。回到刑部的時候，正瞧見有個小子偷偷摸摸往湖邊去，簡瀲樞直覺覺得不太對勁，便讓遠山先回刑部查這個人的資料，而自己就跟在那小子的身后，瞧瞧他要干嘛。這一跟，正好就瞧見他把個東西就扔下了湖里，簡瀲樞一眼就認出來那是件證物，于是也來不及思考，脫了外衣就跳下湖里去撈那個東西，而那個人也被正趕過來的遠山給拿住了。

　　簡清禾聽了簡瀲樞講述的經(jīng)過，又想起白日里孟熙說的坊間關(guān)于簡瀲樞的傳說，心里想著，簡瀲樞在官場上的才華與舉止，怕是比自己猜想的要優(yōu)秀很多，以前倒真是自己小看他了；

　　“這個時節(jié)，湖水冰冷，你也不擔(dān)心自己出事。那物件很重要嗎？等遠山來了讓他去撈不就好了?！?p>　　簡瀲樞眉頭皺了一下，卻也并不在意：

　　“東西太小，我怕沉底了不好找，況且我跳下去水冷，遠山跳下去不也水冷嘛。”

　　簡清禾實在沒辦法理解簡瀲樞的道理，遠山是下人，他是主子，怎么的不讓下人替主子分擔(dān)，反倒讓主子替下人分擔(dān)，這是什么道理。

　　還不待她要繼續(xù)說，簡瀲樞卻又說起其他的事情來：

　　“那個玉麒麟的口袋還好用嗎？今天是不是暖和一點？”

　　這不說還好，一說簡清禾才想起來那個玉麒麟的口袋來、當時她見孟熙冷的厲害，便給他用了，之后聊得太久，便將這個給忘記了。

　　倒不是因為什么其他的，只是覺得之前簡瀲樞才巴巴送回來的東西，自己轉(zhuǎn)個身就落在別人那里了，還是個陌生男子，這種事情，是個人聽了都生氣。所以她愣了一會之后，才回到：

　　“嗯，那口袋很好用，一路上都很暖和?！?p>　　之后兩個人又閑閑說了一會話，便就漸漸睡了。

　　模模糊糊正要睡著的時候，簡清禾腦子里的念頭一個接著一個往外冒：

　　‘那口袋丟在孟公子那里了，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再遇到，好把口袋拿回來……’

　　‘要不明日再去一趟百覺寺，孟公子說不定在那……’

　　‘簡瀲樞要是知道自己跟個陌生男子聊了許久，還把他送的東西落在人家那里，鐵定會生氣……’

　　‘自己剛剛是不是應(yīng)該跟簡瀲樞說清楚，這樣遮掩著萬一再讓他知道，會不會更加起誤會……’

　　腦子里亂乎乎的，簡清禾也沒想出個所以然，卻越來越沉，恍恍惚惚竟是睡了過去，腦中最后一個念頭就是：

　　‘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到那孟公子……’

　　一夜好眠，簡清禾醒過來的時候，簡瀲樞已經(jīng)離去了，被窩里也漸漸涼了下來。她睜著眼躺在床上，望著頂上的羅帳，誰也不知道她想了些什么。

　　只見簡清禾翻身坐起身來，向屋外喊道：

　　“紅雨、雅香?！?p>　　外面伺候著的雅香和紅雨，聽聞小姐的聲音，便進來伺候：

　　“小姐?！?p>　　“小姐?！?p>　　簡清禾一邊被兩個人伺候著穿衣裳，一邊問道：

　　“什么時辰了，怎么沒叫我？”

　　往常到了時辰，都是雅香或者紅雨進來喚她的，今天眼見就已經(jīng)過了時辰了。

　　聞言，兩個人臉色都有點不太自然，最終還是雅香強自鎮(zhèn)定說道：

　　“少爺早上走的時候說你昨日累著了，就讓我們別來打擾?！?p>　　雅香說完倒沒什么，紅雨的小臉上卻飛上一點紅暈。原本簡清禾還弄不明白她們這忸怩作態(tài)是為何，聽到這番說詞，就肯定是這兩個丫頭誤會了。

　　可是誤會了又能怎么樣，即便簡清禾解釋說昨夜并沒有發(fā)生那檔子事，可是那又怎么樣呢？不論有沒有，這么大年歲的姐弟兩同塌而眠，怎么說都不是好話，更何況他們還曾經(jīng)發(fā)生過那些事情，也索性只是兩個丫鬟，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誤會就誤會了吧。

　　待簡清禾穿戴好，簡清禾吩咐道：

　　“紅雨，你去吩咐吉安備馬車，等會再去一趟百覺寺。”

　　紅雨覺得有些奇怪，問道：

　　“不是昨日才去的嗎？怎么今天還去呢？”

　　簡清禾張口想說是為了尋孟公子拿回那玉麒麟的口袋，但是一眼掃到雅香，便又改口說道：

　　“昨日我東西落在百覺寺了，今天去尋尋看能不能找回來。”

　　雅香畢竟曾經(jīng)是簡瀲樞身邊的人，簡清禾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不太想讓簡瀲樞知道那孟熙的存在，所以自然也擔(dān)心雅香告訴簡瀲樞。

　　待簡清禾收拾停當?shù)臅r候，吉安已經(jīng)套好馬車在外面等著了，于是主仆三人就又奔向了百覺寺。

　　到了百覺寺的時候，簡清禾才想起來，這百覺寺前寺加后山，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自己可怎么才能找到孟公子，況且還不知道今天他會不會來。

　　無法，簡清禾只能帶著紅雨，把百覺寺挨個轉(zhuǎn)一圈。紅雨見簡清禾只是抬眼在人群里來回尋找，覺得奇怪，尋物件不是該低頭找嗎？于是便問道：

　　“小姐，你丟了什么物件？我也幫著看能不能找著。”

　　“昨日我不是見孟公子冷，把自己那口袋暫時給了他了嘛，走時給忘記了，今天看看孟公子有沒有來，好把東西拿回來。”簡清禾說完，又想了想，祝福紅雨：

　　“這事別告訴少爺，知道嗎？”

　　紅雨也想起來了這個東西，確實是忘在那孟公子那里了，于是便幫著簡清禾在人群里找孟熙。

　　但是簡清禾和紅雨在寺里找了一圈，卻完全沒看見孟公子的身影。簡清禾想著會不會現(xiàn)在沒來，等會會來呢？！但是自己這么一直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也不是個辦法呀。

　　后來想想，還是去后山那個山洼等著吧，孟熙不是說來百覺寺會常去那里嘛！

　　于是簡清禾在那山洼處等了幾個時辰，但是孟熙可能今天真的沒有來，簡清禾一直沒等到他，眼見天又快晚了，簡清禾只能又坐馬車回去了。

　　回到自己的夏漪苑，簡清禾帶著滿身的疲憊，心里還惦記著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遇見孟熙，自己那玉麒麟口袋要是拿不回來，要怎么跟簡瀲樞解釋。

　　這邊心里心事重重，那邊抬腳一進里屋，就看見簡瀲樞坐在了正堂的椅子上，穿著錦色的長衣，手邊還放著一杯茶，看樣子是來了有一會了。

　　“回來了？”簡瀲樞問道，聲音淡淡的，雖說眉間陰郁，不過口氣也不似有多不高興。

　　不過簡清禾正虧心呢，心虛著便信口扯謊說道：

　　“我去百覺寺了，想著年關(guān)越來越近，多去幾次也能求到神佛佑護。”

　　簡瀲樞從雅香的嘴里知道簡清禾是去了百覺寺，自然也知道簡清禾在扯謊，不過卻也并沒有很在意。

　　雅香告訴他，簡清禾是把東西丟在百覺寺了，他也猜到了，恐怕就是自己送的那個麒麟口袋，這會簡清禾百般遮掩，估計也是猜自己知道會生氣。

　　見她這幅畏縮遮掩的樣子，簡瀲樞也懶得拆穿她，便就隨她去了。只是可惜，那麒麟口袋怕是找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