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春刀還是離開了鐵老鏢頭的脖子,孟賢還是清楚今天來這里的主要目的。
“‘秦嶺四雄’被阿葉殺后,他們的家人又去了何處?鐵老鏢頭,您是他們的好友,應(yīng)該知道吧。”納蘭明初說道。
鐵老鏢頭一愣,不知如何作答。他應(yīng)該知道,也有責(zé)任知道,但他的確不知道,“四雄”的死訊他也是左近才得知,他們的家人應(yīng)該還在秦嶺吧。
“陸莊主,你可知曉?”納蘭明初又問向陸乘風(fēng)。
陸乘風(fēng)看向他,忽地笑了:“納蘭公子,你既然已經(jīng)知曉,又何必來問陸某呢?”納蘭明初哈哈笑道:“陸莊主倒也爽快,好罷!”他環(huán)視四周,“今日當(dāng)著武林眾豪杰的面,就將此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p> 大概一個月之前,江湖傳言“秦嶺四雄”慘死關(guān)外王家,一同死的還有關(guān)外豪杰王百信,他們都是被阿葉所殺。
人們只關(guān)注他們因何而死,只關(guān)注阿葉身在何地以及他身上的劍經(jīng)。畢竟人已經(jīng)死了,太過問死人的事情,一來晦氣,二來他們認(rèn)為少了幾個跟他們搶奪劍經(jīng)的敵手。
人心向來如此。就連“四雄”的好友鐵老鏢頭聽聞此事后,都為他們悲傷,作為好友想為他們報仇,但卻想當(dāng)然的以為他們的家人應(yīng)當(dāng)健在,也只是悲傷而已,還不至于為他們赴死。
但是,令所有人意外的是,他們的家人也慘死了,家中金銀細(xì)軟、古董萬物也消失不見,他們在秦嶺的商鋪土地一夜間也變成了別人的。
做這件事的人,不是覬覦已久,就是臨時起意。但誰會這么做呢?這恨明顯不是一個人能夠辦到的,而需要一群人,一群來自不同勢力的人。
陸家。
陸乘風(fēng)派人殺了“四雄”的家眷,蘇州府知府負(fù)責(zé)打點秦嶺當(dāng)?shù)毓賳T,天衣無縫。他們自認(rèn)為天衣無縫,但還是被人知道了。
“胡說八道!”陸乘云吼道:“我大哥怎么會出這種事情?我不信,不信!”
納蘭明初繼續(xù)說道:“你可以問一問陸莊主,看我所說是不是屬實。畢竟,他做的這些事已經(jīng)不在少數(shù)了?!?p> 不在少數(shù),說明陸乘風(fēng)做這種事做了許多了,反正不是一次兩次了。
“大哥……”陸乘云還是不相信。
陸乘風(fēng)淡然笑道:“乘云,事是大哥做的?!?p> 心口如遭重?fù)?,陸乘云面如死灰,他向來了解他兄長雖算不上什么正直君子,也毫無可能會做出這種事情來,但聽他親口承認(rèn),宛如炮擊一般,將他轟的體無完膚。
群豪也無不驚愕,錯愕之后卻是深深的惋惜,也有落井下石之輩發(fā)出咒罵之聲,喝罵陸乘風(fēng)人面獸心云云,那公孫孝更是興奮不已,這么大的反差,令他錯愕之余,剩下的就是興奮,他甚至還惡毒的想到最好這些錦衣衛(wèi)殺掉陸家莊的所有男人,而好看的美貌女子留給他享受。
男女情欲是天地本性,但像公孫孝這般時時刻刻無不想著,甚至眼見別人要遭滅門慘禍時,心中還想著這些事情,他不是落井下石,他完完全全就是只禽獸了,而似他這等禽獸之人,下場也絕不會好。
“鐵老鏢頭,對不起?!貛X四雄’的家眷是我殺的?!?p> 鐵老鏢頭的的震驚一點不輸于陸乘云,如果對陸乘云而言,陸乘風(fēng)失去親情,那對他而言,在陸乘風(fēng)說出真相那一刻,他失去了友情。
一個人這一生要通過不斷的奮斗,去獲得他想要的財富、地位和權(quán)力,有的時候,甚至連女人你都要去奮斗才能得到,可若是這樣,對人生而言太過曲折,太過不公,幸好還有親情、友情、愛情陪伴著,這些東西不需要你的奮斗,他們反而是你在奮斗路上的支柱。
但相反,這些東西獲得很容易,失去也很簡單。
“陸乘風(fēng)!老夫不得不殺你?!逼鋵嶈F老鏢頭真的不得不殺他,即使“秦嶺四雄”不是他的好友,但對一群手無寸鐵的婦孺痛下殺手的人,身為武林正道,他也一定要殺了陸乘風(fēng),恐怕就算是邪道,也不會對婦孺動手吧。陸乘風(fēng)此舉,的確喪盡天良。
有血,從嘴角流落。但不是陸乘風(fēng),而是鐵老鏢頭。
他捂著胸口,憤恨之余還有幾分震驚。那陸乘云看起來不過不惑之年,修為竟已如此了得!
陸乘風(fēng)苦笑:“乘云,何苦呢?”
陸乘云沖他大吼:“沒有人能殺你!今日有我在,沒人能殺你!”
陸乘風(fēng)想哭,但又想笑,他很痛苦,尤其是面對陸乘云時,因為他虧欠他的太多太多。
不錯,剛剛是陸乘云出的手,在鐵老鏢頭動手的同時,他也動手,右手一掌輕輕拍在鐵老鏢頭胸口,就將他震得吐血,鐵老鏢頭暫時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孟賢皺了皺眉,低聲喝問:“陸護(hù)衛(wèi),你這是何意?今日之事本來與你無關(guān),圣上降旨之時還說會留你一命,你莫要辜負(fù)圣上厚愛!”
陸乘云沒有說話,他用實際行動來回答。他站在兄長面前,將所穿華服褪下,折的整整齊齊擺在腳下,說道:“臣陸乘云辜負(fù)圣上與漢王殿下的厚愛,今日護(hù)兄而死,愿有下輩子再為圣上與漢王殿下效力!”說罷,雙目圓睜,護(hù)在陸乘風(fēng)身前。
忠孝兩難全,陸乘云選擇了孝。
在場武林豪杰雖然不恥與朝廷中人為伍,但見陸乘云這般忠孝,都不禁為他所折服,一些直性子的人大喊出來:“好!好漢子!”他們也想不出什么其他華麗的詞藻來夸贊陸乘云,只得連說幾聲好漢子,但敬佩之情足以表現(xiàn)。
鐵老鏢頭這時長嘆口氣,說道:“好啊,好啊,好啊。老夫老了,老了,這些事管不著啦,回頭把鏢局子交給大兒子,老夫就真的清閑嘍!”
莫老拳師當(dāng)他輸在陸乘云手里心灰意冷,竟萌生了退卻之意,忙勸道:“老鐵,怎么回事?勝敗不過小事,怎的這么不經(jīng)事?”鐵老鏢頭道:“老莫,不是我老鐵心胸小,不過是被拍了一掌能有什么事?我只是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老了,老了。不但是在武學(xué)修為上,在魄力性情方面我也比不得年輕那會了?!痹瓉?,他也深深地被陸乘云護(hù)兄之舉所折服。
鐵老鏢頭拖著沉重地步伐緩緩離去,莫老拳師嘆了口氣,也跟在他身后離去。接著,點蒼派谷老、青城派松風(fēng)道長也紛紛離去,剩下的武林豪杰也起身離去,畢竟這已涉及到人家的家事和朝廷公事,他們留下也毫無作用,也無半分樂趣。
群豪盡皆離去,在他們一路向外走去的時候,也一路看到陸家弟子的尸體慘象,那都是被錦衣衛(wèi)殺的,他們腳下走得越發(fā)的快了,他們相信,很快,在那個浩大的院落中,就會增添新的尸體。
除夕大宴,還沒有到晚上,人已經(jīng)走光。以前的除夕大宴,主賓皆歡,那場面的確燈火璀璨,極盡奢華,無數(shù)珍饈美味,山珍海味在大宴上被端上桌,下了肚。這種景象,這些美味再也嘗不到了,看不到了。
但不是人人都離去的。
院子里還有幾人沒有離去。
孟賢看到一個身上臟兮兮的公子哥正趾高氣揚的看著陸乘風(fēng),也看到離他們不遠(yuǎn)處還坐著一個相貌英俊的獨臂男子和一個長相一般的女子。
孟賢皺了皺眉,他不趕他們離去,但若是惹什么事端,他也絕不手軟。
“陸護(hù)衛(wèi),你當(dāng)真不讓?”孟賢道。
“若殺兄長,從我尸體上跨過去!”
孟賢嘿嘿冷笑:“你不要以為我毫無辦法,圣上說了由我自行決斷,既是如此可別怨我!”
陸乘風(fēng)似乎知道他要做什么,忙喊道:“我跟你們走,求你們別殺我妻兒!求求你們!”說著,他就跪了下來,在挺身護(hù)在他身前的陸乘云身后就這樣跪了下去。
一個護(hù)在前邊,說著從尸體上跨過去,而一個為求妻兒平安,甘愿跪了下去。
此前在群豪面前威武受人尊敬的太湖陸家家主陸乘風(fēng),這時竟為了乞求妻兒性命而向錦衣衛(wèi)下跪。向錦衣衛(wèi)下跪的人很多,大多是貪生怕死之徒,乞求放過家人性命而下跪的也有,但很少被放過,就如同今日的陸乘風(fēng)一樣,他再怎么乞求,不過是徒勞,他在殺“四雄”妻兒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饒他們性命,他們的命就不是命了?
因此,沒有用,而孟賢那么說的目的只不過是讓陸乘云讓開,讓陸乘云別擋道。畢竟,陸乘云今日若真是死了,雖是圣上親自下的旨意,但漢王一定不會放過自己的。
原來,孟賢也有所顧慮。
朝廷中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不是在圣上一邊的人就會怎樣,畢竟再怎么說,他孟賢只不過是臣子,而漢王是圣上的兒子呀!而且依照目前朝中形勢來看,儲君一位還存在著莫大變故,他也不想因為陸乘云的死而開罪漢王,甚至是未來的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