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更迭
窗外傳來轟鳴的雷聲,密集的銀亮色試圖將黑色的夜幕撕裂,令人壓抑的悶熱漸漸散去,冷風(fēng)裹挾著大顆的雨點(diǎn),將窗戶砸的嗒嗒作響。
雷聲作,大雨覆。
余窈從噩夢中驚醒。
她從窄小的單人床上坐起身,抱緊自己的雙腿,試圖給自己一絲安慰。
衣衫被汗水浸透緊貼著后背,冰冷的四肢在黑暗中慢慢回暖。
她穿上拖鞋,走到窄小的書桌旁擰開臺燈,昏黃的燈光照映著她青澀又稚嫩的眉眼,驅(qū)走她眉間的晦暗。
打開破舊的衣柜,潮濕的霉味混合著清香的洗衣粉味道撲面而來,她從一大堆花里胡哨的衣服里面挑出最素的襯衫,將身上汗?jié)竦囊路Q下。
同時在心里碎碎念道,我叫余窈,我的父親是余正平,我的母親是姚禾……
心里念叨了一半,房門突然被敲響,余窈手中一頓,攥緊了衣角。
敲門的人似乎沒什么耐心等待回應(yīng),直接推門而入。
屋外是一片黑暗,偶爾劃過的閃電將來人的影子拉長,像是藏在暗處的怪物,猙獰又可怕。
“你怎么還沒睡?明天還要到一高報(bào)到?!币ο慊ㄒ皇制皇址鲋€未貼合的面膜,白色的面膜紙顯得她像一只在午夜游蕩的游魂。
余窈垂下頭,默不作聲,將衣服扣子扣緊。
這不是她的家。
這個女人也不是她的媽媽。
她的媽媽,是姚禾。
姚香花無奈的厲害,自打她被余家解雇回家,女兒就變得十分奇怪。
和她說話也不應(yīng)聲,就會傻呆呆的盯著人瞅,要不有機(jī)會帶去精神科看看?是不是中考失利受的打擊太大了?
姚香花一邊平整好面膜,心里琢磨著這事兒的可行性。
讀到姚香花心里的想法,余窈默默走到書桌旁,看看精神科也好,再這樣下去她覺得自己可能會精神分裂。
她把書包夾層里的錄取通知書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抬頭‘徐瑤’兩個字是那么顯眼又刺目。
姚香花走到她身邊,嘖嘖兩聲,“這通知書哪來的你也不說,這都一個月了,天天不看看它你睡不著是不是?我都給一高打電話確認(rèn)了,你確實(shí)被錄取了?!?p> 說著她拿另一只干燥的手抽走錄取通知書,放在桌子上,“這通知書它自己也不會長腿跑了,你快點(diǎn)休息,明天頂著黑眼圈可就不美了?!?p> 燈熄滅了,姚香花走了,余窈抱著濕冷的被褥,將身蜷縮成一團(tuán)。
每次從噩夢中驚醒,她都要提醒自己,她叫余窈,而屬于她的一切,不在這里。
日積月累,曾經(jīng)身為余窈的記憶正漸漸遠(yuǎn)去,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更正著她對自我的認(rèn)知。
她很怕,怕有一天,她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自己的家人,忘記了自己要拿回一切的決心。
雨聲未歇,余窈拽著枕頭,閉上眼,強(qiáng)制讓自己入睡。
她不知道的是,有人一直站在不遠(yuǎn)處關(guān)注著這里。燈光熄滅,兩個身影默默的離開。
“她還能不能堅(jiān)持住?”矮一點(diǎn)的聲音像個五六歲的童音。
“已經(jīng)融合的很好了,不過在此界再不能再換殼子就是了?!备邆€子聲音粗糲,像是砂紙摩擦般沙啞。
“這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矮個子垂下腦袋,塑料袋的聲音嘩嘩作響。
往日小區(qū)里有不少流浪貓狗躲在建筑物或垃圾桶的角落,可今天卻全都不見蹤影。有一只土狗誤打誤撞的跑進(jìn)小區(qū)躲雨,和兩個身影走了個對面。
矮個子‘咦’了一聲。
那土狗發(fā)出‘嗚嗚’的嗚咽聲,連示威都不敢,夾著尾巴躥的飛快,也不知是天黑路滑還是被嚇得腿軟無力,跌跌撞撞的一頭栽進(jìn)水坑。
矮個子笑得像個風(fēng)箱似的呼哧個沒完,“我還以為是什么奇珍物種,混雜了不得的血脈,才敢靠近你方圓百米,結(jié)果是個路癡傻狗,連反應(yīng)都慢了半拍?!?p> 高個子冷冷的盯著腳邊的笑聲魔性的二哈,“你該照照鏡子看看你腦袋上套著的塑料袋子,哪來的臉去嘲笑人家?!?p> 藍(lán)眼睛額頭一把火的二哈呲著牙,“要不是因?yàn)槟闶莻€窮AC,我這么高貴的血統(tǒng)用得著系一身塑料袋子當(dāng)雨披?”
高個子沉默了半晌,提起二哈頸后的軟肉。
“窮是誰害的?又是誰害得我三魂六魄不全被人當(dāng)成傻子十幾年?”
二哈無力地?fù)潋v著四只爪子,一股子涼意從尾椎直升到天靈蓋。
“怪我怪我,都是我,我錯了,神君大人您大人有大量,饒了我這次?!倍轮囝^合起前爪,努力的做了個揖,笑得一臉諂媚。
高個子——傅瑜把它隨手一丟,和剛剛那只土狗一樣栽進(jìn)了水坑。
“嘔……”二哈下去的時候還吐著手頭張著嘴,猝不及防的喝了一口污水?!皣I……”
二哈生無可戀的嘔吐了半天也沒倒出東西,眼看著傅瑜已經(jīng)走遠(yuǎn),它只能撒開腿快跑幾步追上去。
前一晚的夜雨洗凈了空氣中污濁與塵埃,道路兩側(cè)的綠植,青翠欲滴恍若新生。
一個28寸的旅行箱,一個oversize編織袋子是余窈上學(xué)的全部裝備。
今天是新生報(bào)到,離高二高三的學(xué)生開學(xué)還有一個月。
只有高一新生和家長的校園依舊人聲喧囂。
余窈捏著手里的錄取通知書,站在排隊(duì)的隊(duì)伍里,心里沒什么底氣。
自從她和徐瑤兩個人掉了個兒之后,這世界的走向開始變得詭異又奇怪。
徐瑤沒參加最后一天的中考,成績之慘烈超乎想象,余窈捏著200分不到的總成績卻收到了實(shí)驗(yàn)一高的錄取通知書,而這個學(xué)校在M市排名第二僅次于榮華高中。
這世上還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她不信。
八月初,正午的太陽又熱又辣,曬得余窈腦門兒和鼻翼兩側(cè)都沁出汗珠,兩頰的汗水更是流水般。
姚香花怕曬傷她的一身白皮子,早就拖著行李跑到一高里為數(shù)不多的綠化下乘涼。
余窈捏著21張粉紅鈔票,反反復(fù)復(fù)的翻看著手里的成績單和錄取通知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