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提耳面命（二十一）

　　“弱小為罪，無知是惡。如今都四歲了，連十以內(nèi)的算術(shù)扳著手指都弄不明白，你以為你還是三歲的小孩子嗎？”

　　“大字不識，天賦一般，卻被稱為京師小圣人，那些評論的人莫不是耳聾了，眼瞎了才算了如此糊涂的帳。”

　　“口吐狂言，動輒出手傷人。粗鄙不知禮儀，你以為自己是低賤的野蠻人嗎？”明暄背著如玉小手，似一個嚴(yán)厲的小長輩在一條條地斥責(zé)顧南山的不是，有時甚至“提耳面命”，將顧南山的耳朵捏得通紅。

　　小破孩的怒氣都快從鼻子冒出來了，何曾遇到過這般譏諷的言詞，他緊攢拳頭，忍不住要教訓(xùn)眼前這個裝模作樣的小臭婆娘，他大斥反駁道：“小爺哪里弱小了？又怎是那狗屁野蠻人？”

　　明暄并沒有回答他，依舊面不改色地斥道：“《大力神拳》這等絕世秘籍，你不識字卻將它篡在手中，與廢紙有何區(qū)別。它不是你跑跑腿，端些茶水就可以輕易得到的，天上哪有掉餡餅的美事?！?p>　　小破孩皺了皺眉頭，內(nèi)心疑惑《大力神拳》不是已到手了嗎，卻見明暄眨了眨分外明媚的大眼望著他笑道：

　　“另外它總共四十頁，而不是十頁。先前給你的十頁只是基礎(chǔ)版的，還有中階版，高階版與終階版，每版各十頁。因此你以后還得乖乖聽從我安排的三十件事，要三十件完成后一次性付清?！?p>　　“沒完成或做錯一件事，便扣一頁宣紙。若如再出現(xiàn)今日這般口出狂言，不尊敬師長狀況，先前一切努力，皆作不得數(shù)?！?p>　　小破孩肺都快氣炸裂開了，明明說話的十頁，怎又成了四十頁?？伤植荒軐γ麝褎优?，那先前的努力豈不是白費了。

　　他想出手，可理智不準(zhǔn)，只能緊緊攢著拳頭，結(jié)實的小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小破孩怒吼道：“臭婆娘，你當(dāng)初明明不是說只有十頁嗎？如今卻成了四十頁？言而無信至極，你的良心難道被狗吃了嗎？”

　　明暄知道如果當(dāng)初說四十頁，那心高氣傲的熊孩子估計寧死不從。她笑著對小破孩道：“姐姐當(dāng)初說錯了，不行嗎？”

　　然而她這一句話如同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徹底引發(fā)小破孩的暴脾氣。

　　他眼神通紅，全身肌肉緊繃，掄起倆小拳頭向明暄轟去。拳拳皆有碎石之力，凌厲強勢無比，卻都轟在虛處或者旁處。

　　轟在虛處，則虛空扭曲；轟在旁處，則實物毀塌。京師小圣人的力量在此刻詮釋得淋漓盡致，然而無法對明暄造成威脅。

　　明暄咯咯脆耳動聽的笑聲穿出，而后好似隨意揮出一掌，卻夾雜著厚實真氣，龍吟陣陣不絕于耳。

　　那一頭如同關(guān)在籠子里張牙舞爪發(fā)泄自己沖天憤怒的小蠻牛被一掌掀翻在地。

　　見明玉已步入一流高手，這幾個月，明暄也靜下心來琢磨《鎮(zhèn)龍訣》，她本身具七竅玲瓏心，天資過人，當(dāng)然毫無意外地步入一流高手地行列。因此對付一個二流不到的小破孩，那是輕而易舉。

　　小破孩剛艱難地爬起來，一只如玉小手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腦袋，對顧南山滔天的怒火，明暄視而不見，咯咯教訓(xùn)他道：

　　“從今開始以后每日抄寫《弟子規(guī)》《九章算術(shù)》百遍直到記住為止，聽到?jīng)]有？”

　　小破孩氣得大口大口喘氣，胸口滔天怒火的壓迫感快要將他窒息了。

　　那小胸膛起伏的巨大落差，與驚異速度讓旁邊的明玉懷疑，這熊孩子的肺快是否要炸開開來。

　　另外他有些疑惑，為何一個看著異常聰明的人偏偏被姐姐的離奇得讓常人難以置信的話所欺騙？莫不是應(yīng)當(dāng)那句老話，“世界之大，奇葩無所不有。”

　　此處離靈臺山也僅數(shù)日路程，正當(dāng)顧南山將身上包袱狠狠摔著地上，柴戈便命下出發(fā)的旨意。

　　明暄臨走前笑道：“這包袱里的東西雖不重要，我平時也不愛玩耍。但它是一些我喜歡的小玩意，若是讓我發(fā)現(xiàn)包袱了少了東西，當(dāng)我想起來要用它玩耍時，卻找不到了。姐姐定會拿你是問，雖不至于將你煎了煮了，但脫一層皮是少不了的?！?p>　　姐姐真是氣死人不償命！這無法無天的熊孩子總算遇到克星了。明玉無奈地?fù)u了搖頭，跨上他那皮黝黑壯實的高大駿馬離開了此地。

　　待人快走完后，小破孩罵了聲臭婆娘，便將十頁宣紙塞進(jìn)衣服里，氣沖沖地抗起那個大包袱跟了上去。

　　論世間最險峻之山，非靈臺山莫屬，自山低至山頂通道共九九八十一險地，嵌石如同刀鋒森布，毒蛇陰處盤纏，猛獸明處咆哮，稍微不慎，方寸之地皆可傷人。第一關(guān)需得渡過名為“苦?！焙?，此處之險在于湖中鱷魚，每一頭身長數(shù)丈，背部皮厚糙實，堅硬至極，縱使一流高手也難破開它的防御，血腥巨口獠牙森白，估摸宗師之人落入湖中也得成為腹中餐。第二關(guān)是嵌入苦海中的陡崖，又名為無涯，是一塊百丈巨石背部，它貼著湖面傾斜，上面縛有繩梯供人攀登，不過繩上長了青苔，容易踩滑。高山不逢打柴夫，險崖難遇采藥人。道路離奇曲折，窄洞連險崖，陡壁接天鎖，輕再高功也無用，必須腳踩實地，方能抵達(dá)光明寺。

　　覺空道：“阿彌陀佛，師傅，你可想死徒兒了?！?p>　　慈眉法師方過天鎖橋，并沒有理會他，他先于柴戈一行人抵達(dá)光明寺，便是通知方丈做好什么時候親自下山接待皇上的準(zhǔn)備，以示君臣禮儀，免得雄韜偉略的皇上對光明寺有不好影響，觸犯他的忌諱。

　　覺空從慈眉法師后背取下包袱，背在自己身上，問道道：“師傅，莫非徒兒沒親自下山去接待您老人家，導(dǎo)致您心里不平衡了，因而生氣了?！?p>　　慈眉法師斥道：“佛門前最忌“貪嗔癡”，此乃寺內(nèi)弟子最基礎(chǔ)地心性修養(yǎng)，老衲出家多年，早已熟記于心，又怎會犯戒？”

　　覺空沒好氣道：“好好，徒兒知道了，師傅您是得道高僧，佛法無邊，縱使徒兒這么出色的佛門弟子也被師傅的人格魅力所傾倒?！鞭D(zhuǎn)而見慈眉法師胸前僧服的干血跡，擔(dān)憂道：“師傅的僧服浸有血跡，可是受過重傷。”

　　慈眉法師解釋道：“老衲慶壽完鳳宴后，收到方丈飛鴿傳書，著老衲請當(dāng)今圣上坐鎮(zhèn)光明寺以解廟殿危機。沒想到途中受奸邪阻攔，敵方勢眾，老衲因此捱了些刀劍創(chuàng)傷?！?p>　　覺空氣道：“空仁方丈徒有虛名，實乃欺善之輩。脾氣硬實的空聞，空悟師伯師叔他們很少使喚，卻從來挑麻煩事讓師傅您老人家去做。而且如今光明寺之危，實為方丈之大過，徒兒看他如今還有什么臉面再坐上方丈主持的位置上。照徒兒所說，師傅面善心慈，德高人厚，武功修為雖并怎么出眾，比起空仁主持，做個方丈是綽綽有余的?！?p>　　慈眉法師怒斥道：“孽徒，空仁方丈修為高深，佛理淵博，所謂非高其位則其道不嚴(yán)，空刃方丈德高望重，當(dāng)讓主持方丈，乃眾心所歸?！鳖D了一下，又語重心長地道：“覺空，你如今與跟老衲七年了，卻連念經(jīng)打坐皆閑不住，若是一個月后再也無法靜心下來，制不住那心猿意馬，說明你與佛無緣，便了斷我們師徒這份情緣，下山回家去吧?！?p>　　覺空明白自己的性格，七年都無法做到的事，如今區(qū)區(qū)一個月，自己又怎可能完成，這是師傅要敢自己下山。他跪地泣道：“徒兒本是無父無母無家之人，七年前得師傅相救，方能在光明寺過活。如今武藝雖有小成，卻不敢忘記師傅養(yǎng)育之恩。徒兒愿一生侍奉在師傅身邊，還請師傅收回成命。”

　　慈眉法師道：“覺空，以前老衲很少管教你，便是由于你性格輕佻，重任無法托付，輕事又怕你心生不滿。如今乃光明寺危機之時，望你戒心戒躁，好自為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