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路大善人

　　公歷69754年，齊瑄公10年春。卯時三刻，這一方宇宙的眾多小世界中的一個，大陸最南端，一處仙山的花海里，有什么在四處飄香。

　　四月初，天氣溫暖，日光漸長。漫山的花朵都屬于快要敗落的時候，但卻因著數(shù)量，看上去還是爛漫。山野間清澈的溪水，那是瑯玥山常年不化的積雪消融留下的痕跡。要說這瑯玥山頭妖株們生長的地方，那才是真正的冰天雪地，也是這瑯玥山最為隱秘的地方。

　　半年多了，阿婆還是沒有動靜，那棵山楂樹，就像是一棵普通的樹一般。但是我養(yǎng)成了一個良好的習(xí)慣，那就是每早晚，都得在阿婆樹前點上一炷香。這半年，我時常走在山間，時而路過在山頂極寒之地，時而居住在溪澗叢林深處。一旦回想到自己的過去，偶爾也會不知道未來的目標(biāo)。但絕大部分情況下，我都在修煉和冥想著。

　　“我還要一串烤魚！”溪澗之間，我穿著立領(lǐng)馬面裙，躺在一片樹蔭下的餐布上，朝著那邊正忙碌的卡蒙洛和傀儡們說道。

　　今日天氣甚好，溪水清澈、又因為萬物復(fù)蘇，我們院子里的蘑菇等盡皆多得吃不完了，便約好每人帶一壺酒，帶上工具，找了個陰涼處，開始烤東西。

　　和我坐在一起的是瑤瑤和蓁蓁，易北、蘿卜頭和裘凱歌坐在我們對面，卡蒙洛吃了點就不吃了，便去和傀儡一起替我們幾個跑腿了。今日，剛剛好的最好的天氣。

　　半瞇著眼看向這香樟樹頂那頭的天空，身邊是歡笑聲和談話聲，我放松些許，靠在瑤瑤肩上的頭更加耷攏了。

　　“困了的話就躺一會兒?！闭f完，她便將我的頭放到她的腿上，那動作輕盈得小心翼翼，我一睜開眼便是她笑吟吟地看著我。我如今眼里的景象與剛剛想比，不過是多了一張五官精致的臉罷了，不無優(yōu)美。

　　“瑤瑤，我不重嗎？”我直接問。卻只聽到一句：“自然不重，你就安心躺在我腿上吧，烤魚，還得稍等一刻?！?p>　　瑤瑤說話聲音緩緩的，仿佛還有滋養(yǎng)靈魂的功效。自從我體內(nèi)人魚淚與我融為一體之后，她便主動離開了我的房間，和蓁蓁二人住進(jìn)了東院里。如今我的主屋三間房，也就卡蒙洛住在里面。不過這樣也好，大家湊在一起反倒住不下，兩兩結(jié)伴倒也好。

　　仔細(xì)一聽，易北似乎在說著什么有的沒的。

　　我打斷他：“易北你每天什么事都沒有的嗎？”言下之意，清晰明了。

　　他嘴角那清晰的觸動是逃不過我的眼睛的，但他還是恢復(fù)了表情道：“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要說這齋錄，以往卻是一個很有規(guī)章學(xué)問的一個東西?！?p>　　“哦？怎么個規(guī)章法子？”裘凱歌興奮道，蓁蓁也豎著耳朵聽，蘿卜頭就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我剛剛還想閉上眼，這會兒也豎起耳朵聽了。

　　易北見我們?nèi)绱速p光，便道：“以前的齋錄，是有特定的任務(wù)點的，任務(wù)點的線人們給妖怪安排任務(wù)，最終算作業(yè)績點，轉(zhuǎn)換為道德尺。如今，都是天地緣分，只能靠妖怪自己去找任務(wù)。任務(wù)完成之后，也是天地法規(guī)自己評估，化作道德尺?！?p>　　裘凱歌不懂：“任務(wù)點？是要加入什么組織嗎？”我也是疑問這一點。

　　易北的土豆片來了，他一邊吃一邊道：“一般每一片大陸都有屬于自己的神邸。神邸里的神君，就是修士、妖們與天界的聯(lián)系的紐帶。以前的時候，神君掌管整片大陸的消息，是大陸的管理者和真正的王，他旗下是三位王和十三位線人。修仙者們、尤其是妖怪這種只能靠著齋錄的修仙者來說，皈依神邸，似乎是唯一的辦法。”

　　“那妖怪沒得選，但是修士也可以不加入咯？”我說道。

　　“不加入自然是可以，但是不加入，不代表就要與之為敵。應(yīng)該說是沒有人愿意與之為敵?！碧}卜頭搶著說：“神邸會接取很多金銀任務(wù)，不單單是為修仙者服務(wù)那么簡單。”

　　在座各位點了點頭。我忽然提起勁來說道：“我想修煉點石成金的法術(shù)！”我靜靜地等待他們回復(fù)我，不過半晌都沒個人理睬我。難道只有我一個人想要永久地解決金錢問題嗎？

　　“大家怎的都沉默了？”蓁蓁好奇。卡蒙洛端著一盤剛剛考好的魚和蘑菇已經(jīng)走了過來，插話道：“額……霖琊太喜歡錢了，可是暗塵山的老頭給霖琊算過命，命里無金，這輩子都和錢什么的扯不上關(guān)系。金克木……作為山主怎么能隨隨便便就被金錢所驅(qū)使呢……”

　　我怎么不記得有這么一出……頓時啞然失笑。

　　“誒，其實你也不必?fù)?dān)心，就連我所知道的能夠點石成金的人，都是極少數(shù)呢。如果不是有這方面的天賦，這樣違背天地規(guī)則的事情，得成為了世界神才能去做吧？??！忘了告訴你了，世界神比祖神的境界，略高兩層。”易北朝我笑道，雖然語氣是在安慰我，可我卻是沒來由的氣。好一個略高兩層……整個神界不知道還有一個這樣的存在。不想同易北說話，我重新蜷縮回了瑤瑤的腿上。

　　“那我可能也是與金錢無緣了，我素來愛花，花也屬于木?！爆幀幊弥f話，隨手一指地上的枯枝藤蔓，那藤蔓就卷曲盤旋起來，化作一編織秋千不說，藤蔓也早已生命復(fù)蘇，枯榮輪回又一次來臨。我瞥了一眼，這才是真正的天賦，控制植物的能力，也是違反時間法則的，卻能夠為自己所用。

　　想到這幾個月，瑤瑤從什么都不記得，到終于回憶起自己是花妖了。她擅長植物控制類尤其是花類法術(shù)，蘿卜頭擅長佛法，裘凱歌目前鉆研空間穿梭類法門，卡蒙洛屬于信息搜尋的靈魂類法術(shù)，易北精通冰火系法術(shù)，蓁蓁沒有顯露過實力，我就勉勉強強更為喜愛逃跑……速度類遁法。

　　“和擅長什么法術(shù)……關(guān)系倒不大?！蔽矣樣樥f道，畢竟我啥也不擅長，話題到這里結(jié)束。

　　束風(fēng)縣大大小小七個城市，施粥點都布置的差不多了，加上有裘凱歌的幫助，傳送禁制也布置的很好。除此之外，我還試著在各大施粥點附近布置了類似于試煉禁制的關(guān)卡，一旦有修士或者普通人類悟透了禁制，便會由傀儡將他帶回瑯玥山。

　　以這種方式先招取十個悟性高一點的人，畢竟將來尋寶的時候，身邊多幾個人，山上還得留幾個人。

　　這段日子，我和卡蒙洛在瞭城施粥的時候，居然聽見了有關(guān)我們的趣事。那時候我正有些餓，聞了許久的粥香，便實在忍不住，自己為自己裝了一碗粥。隨后一屁股坐在柴火堆旁邊，就這樣喝起來……正要下嘴，卻正巧給卡蒙洛撞個正著。

　　“叫你早上多吃一點不睬我的，如今卻偷吃？”卡蒙洛搖了搖頭。

　　正巧一個孩童，也沒個碗，和前面的小乞丐產(chǎn)生了些個爭執(zhí)。我便立刻笑道：“你誤會了，我只是吹一吹，其實是給那孩子的?！睂⒛峭胫噙f過去，只聽到卡蒙洛說道：“整天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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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粥點不但發(fā)放白粥，還發(fā)放饅頭，不過想要獲得這饅頭，必須得用一些有價值的信息交換。若是有什么逗趣的或者什么驚天大秘密，自然還可以賣個更好的價錢。

　　卡蒙洛嗔怪我在這種情況下還要為自己謀利益，我咧了咧嘴，覺得自己棒極了。

　　這不，百里挑一的逗趣的信息來了。

　　得了我碗的孩童是瞭城一村莊的賣柴小哥，因為前幾日山路因為雨水被毀了，這幾天就一直被困在這附近，不能回家。身上僅有的五個銅板子都用來買了包子，身上早就沒有錢了，早些個時辰，就已經(jīng)餓得走不動路了。

　　“好心的阿姐，我倒是聽了個有趣的事兒，這事關(guān)大戶人家的名聲，還希望阿姐不要對外透露是我說的?！彼难劬γ髁?，長得就像是個十分懂事能干的好孩子，這一兩句話之間，還是初諳世事。

　　卡蒙洛不管我的事情，到一旁去監(jiān)管了?？茇?fù)責(zé)燒鍋包包子的機械活兒，請來的仆人就做些盛粥端包子的力氣活兒，我和卡蒙洛就混跡其中，偶爾添柴偶爾看看包子熟了沒，還要注意現(xiàn)場的秩序，總之是閑著。

　　“你盡管說就是，我連你的名字都不會問，這樣，也不怕泄露出去。”我笑道，想到那日那無頭鬼說過，他們那邊叫他的尊稱都是“阿叔”，這孩子還算禮貌，想了想，還樂呵呵笑了。

　　他紅著臉點了點頭，臉上除了右手邊太陽穴附近有道淺淺的疤痕之外，倒也算白凈:“那日我和往常一樣來瞭城送柴，運氣好的是，那日瞭城的閆家居然缺柴火，這大早上的，我就有了生意，自然是高興，便將三捆柴盡皆賣給了閆家。可我剛剛在廚房里將那三捆柴放下，就從窗口瞧見有一個人掀開了那閆當(dāng)家的棺材，拿走了個什么東西。

　　這東西金閃閃得一晃而過，我也沒瞧見是什么。但是后來我聽說，閆柏林總是隨身帶著個價值連城的鳳釵，她家里人發(fā)現(xiàn)丟了鳳釵，可是到最后，也不知道那鳳釵究竟落到誰的手里去了?！彼f完，還睜著那睫毛清晰的大眼睛對著我道：“如何？阿姐，這可算是個有趣的事兒？”

　　怎么那天的事情，偏偏就叫他給看了去？原本這消息的真假，得由卡蒙洛搜魂問他真假的，可這一件事情，我和卡蒙洛就是當(dāng)事人，便一時覺得好笑，竟沒了辦法。

　　想了一會兒，我有些啞然，細(xì)想那一日我和卡蒙洛將鳳釵拿走的時候，明明是設(shè)立了結(jié)界，不然大白天的拿了人家素未謀面的死人東西，可一點也說不通。

　　這時，卡蒙洛走了過來，說道：“你這孩子，屬什么？”

　　“屬羊?！边@孩子也乖巧地說道。

　　“那你可愿意皈依我束風(fēng)縣汕城路家？”卡蒙洛直接問道。我一時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那孩子仰著頭，似乎也不是很懂。但是半晌，他忽然說道：“那阿姐，如果是我全家人一起皈依路家……不知可不可以?！?p>　　“那甚好那甚好，剛剛好我們?nèi)薄蔽艺f什么，卻被卡蒙洛一個手勢打斷。電光火石之間，卡蒙洛將一縷信念傳入我的腦內(nèi)：這孩子有陰陽眼。

　　隨即，她便繼續(xù)和那孩子說話：“你全家人都有哪些人？我們路家不可能養(yǎng)閑人?！?p>　　“我家還有我姥姥和我娘親。在我還小的時候，天下還不是那么安定，我的父親和姥爺都被迫參軍，我被我娘親和姥姥拉扯長大，她們都是老老實實的莊稼人?！边@孩子說道。

　　“就這兩人倒無所謂，那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識得什么字嗎？”

　　“我，安平邑峰，今年十四歲，只識得些許簡單的文字?！?p>　　我看了這孩子一眼，這孩子平平無奇，卻有一雙陰陽眼嗎？卡蒙洛稍稍交代這孩子幾句，便走過來與我說道：“你瞧這孩子的話，是不是有些許破綻？我們那日去的主屋，前面是一幽靜的池塘，再前面則是兩間平時門大敞和大廳相連的過道。廚房并不在那邊?！笨陕逯噶酥缸约旱难劬?，“若是我沒有開過眼，倒也能識出他的破綻來?！?p>　　我瞥了她一眼，只得夸贊：“啊，好厲害，真的?！闭娴氖钦嫘牡模ü奉^）。

　　不見那孩子，找了會兒才發(fā)現(xiàn)那孩子便乖巧地捧著碗，坐到爐灶旁邊烤火去了。我見他無聊，便給他兩個饅頭。

　　他有些個受寵若驚：“阿姐，我剛剛的消息，竟然值兩個饅頭？”這反應(yīng)著實有些個夸張。我從來沒見過這樣拘謹(jǐn)?shù)暮⒆?，如今一見，倒覺得難受。便道：“你那個消息何止兩個饅頭，便是一屜饅頭，也都值得?！?p>　　這孩子向我道謝：“剛剛那位阿姐說是等會兒要送我回去，您會跟著我們一起嗎？”

　　“為什么不？”我摸了摸他的頭，這長得比我還高點的孩子倒還紅了臉。

　　安平邑峰？我細(xì)細(xì)思索他的名字，安平這個姓不常見。邑峰？難道是想讓這孩子像山峰一樣高高地崛起嗎？看了那孩子粉色的臉頰一眼，心想：總歸為我的瑯玥山和丐幫所用，不算壞事。

　　束風(fēng)縣范圍內(nèi)的小城鎮(zhèn)，我們施粥施了個遍。鰲澤當(dāng)官的關(guān)系，硬是要往我頭上扣上一個“扶困濟(jì)貧”的高帽，我向卡蒙洛求助，她卻說有個名聲在，好辦事。我便十分變通的拿出我在人界自己取的名字——路安霖。全因著我這善人的名氣，鰲澤還為我申請了官位和俸祿。從此以后，這束風(fēng)縣沒有李、林二府，一改為“繆府”、二改為“路府”。這兩個府一個是我偶爾居住的地方，還有一座府邸，便是我那一幫小乞丐的住所。

　　要是不提，我還真的不記得自己是丐幫老大了。

　　繆蘭旗當(dāng)時走的時候，把滿府的丫鬟小廝交給了我，可是我知道，他們不是物品，所謂的交給我，其實是未來該何去何從、姑娘小伙們的人身婚嫁大事，也都交到了我手里。奈何如今府里的人都沒什么人有想走的意思，有些個丫鬟小廝還都沒到及笄的年紀(jì)，他們大多是落魄末路之時，被繆蘭旗買回來的，根本就無依無靠，沒有地方去。

　　繆蘭旗身為一個神仙，居然還得有這么多丫鬟仆從……原本我就很好奇，如今這些孩子們都落入到我手里，還叫我好好地了解了他們一番。既然繆蘭旗將他們交到我手里，養(yǎng)著便是。一月二兩銀而已……

　　某個月黑風(fēng)高夜，我不過是邀兩府的仆從以及丐幫眾人一聚，原本命人將下面諸位分為“繆”“路”二派，按屬相和月份一個個將生日都記了下來，正有些個得意。

　　不料，就在這個時候，天空之中風(fēng)卷殘云，將月亮周圍的一圈兒都吹散開，月光忽然通透起來，引起人一陣不習(xí)慣。四周的人影忽然就如同暫停了一般，就連原本快要撒到烤肉上的辣椒面兒，都停在了半空。嘈雜聲全無，我一個人定格在凝固的時間里，不敢大聲喘息。

　　四周明明沒什么人。

　　我抬頭，這才看見天空之中……準(zhǔn)確的是在月亮的下方，居然有一個人影？不知為何，我忽然便感受到那人對我的敵意來。

　　但是看不清那人的面孔，我只好弱弱道：

　　“來著何人？”

　　來者都是客啊！坐下來喝一杯？（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