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
夜已深沉,一輪殘月掛在天空中,凄慘的月光微微照亮著周圍,上官逸一行人不知走了多久,終于到了山腳下,遠遠的能看見一座小村落,其間燈火閃爍。
王書生神色有點變了,眉宇間帶著點焦急,情不自禁的加快了腳步。
上官逸和錦離也能猜到是出事了,一般這種靠山而居,離繁華城鎮(zhèn)較遠的百姓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晚上偶有挑燈的,卻也不多,像現(xiàn)在這樣深更半夜,還有小半個村落都亮著燈的情況,看看王書生的舉動,就知道肯定不多。
王書生一路急趕,進了村子,迎面就碰見一個老伯。老伯見了王書生,頓時激動起來,恨鐵不成鋼的訓(xùn)斥他:“大晚上的,你娘又生病了,你亂跑什么?現(xiàn)在可好了,你連你娘最后一面都見不到了,開心了吧?可憐你妹妹還這么小,孤苦無依的,這么大事都找不著一個人可以依靠,小小的肩膀堅強的扛著事情,看著都讓人心疼?!?p> 王書生被老伯說的面色發(fā)白,顧不上回答老伯,拔腿就跑,這么大的事情他也有點慌起來了。明明只不過是自己去找找藥的時間,母親就…了?不可能,不可能的!
這邊,錦離讓阿大跟著上官逸,自己留下來對老伯解釋:“您別生氣,王書生他也是一片孝心,他不怕危險的去山里找白鹿靈藥,可誰能想到會這樣呢?他現(xiàn)在也是急了,才方寸大亂的,回頭我好好說說他,讓他給您道歉。”
錦離勸了勸老伯,給了個臺階。老伯也不好說什么,錦離這種打扮,明顯就不是普通人家,人家有禮是有禮,胡攪蠻纏,他就是傻子了。更何況,他言語之間都是向著王書生的,看樣子是王書生轉(zhuǎn)運了。
兩人在這里聊了一會兒,而另一邊,上官逸追上了王書生,讓阿大搭把手把王書生硬拽到一條小巷里面。
上官逸見他神色有點瘋狂,嘆了一口氣,一拳錘在他肚子上,王書生被打的蜷起身子,坐在了地上。
“你就是打算這樣子跑回去的?”上官逸話里帶著濃濃的嘲諷意味,非常時期用非常之法嘛。
“我這樣子怎么了?”王書生反問,他也有點生氣了,自己身上都發(fā)生了這種事情,還被這小孩子無理取鬧的攔著,不讓自己趕回去,真是倒霉。
“怎么了?就你現(xiàn)在這副六神無主,驚慌失措的樣子,你回去趴在你娘床邊哭?有用嗎?人死能復(fù)生嗎?”頓了頓,上官逸繼續(xù)罵道:“你別忘了你還有個妹妹,你是家里的頂梁柱,我知道你傷心,但是日子還得過下去!你給我振作起來,處理后事,給你和你妹妹找一個出路??!”
上官逸的怒罵一字一字的敲在王書生的心上,把他鎮(zhèn)住了。王書生冷靜下來,是啊,自己不能亂,就算心再痛,再難過,也不行。自己要做的事還有很多,母親的后事,還有小洛的未來,都不能落下,自己得振作起來,冷靜的處理。
王書生整了整自己的儀容,有些慚愧但是堅定的說:“我遇事慌張,倒是讓你們見笑了,冷靜下來想想,你說的也不無道理。我堂堂七尺男兒不如你看的清楚,倒是慚愧的很,如今這種情況,我也不瞞你,其實我之前就有預(yù)感,所以才想要去碰碰運氣,找一下靈藥,可惜…。不過現(xiàn)在我覺得運氣來了,因為有你?!?p> 王書生頓了頓,看了看上官逸的反應(yīng),繼續(xù)說:“坦白的說,我已經(jīng)無路可走了,王二家勢力不大,但是也足以讓我兄妹二人過不下去,旁的親戚也沒有可信的。我身為兄長,得為小妹打算。你也看到了,我手無縛雞之力,但是我自信才華還是有的,說不上是經(jīng)天緯地的棟梁之材,但是可為君效犬馬之勞,只求你指點一條活路,讓小妹能有個安好的生活就好了?!闭f罷,王書生就要給上官逸跪下,上官逸扶住,不讓他跪。
“跪的話,這事情就免談?!鄙瞎僖菀娝麍?zhí)意如此,威脅道。此話一出,果然有用,王書生站好,等上官逸的下文。
上官逸卻轉(zhuǎn)過身去,果不其然的看到了剛剛趕到的錦離,后者神情依舊冷淡,只是上官逸卻知道他有點失落,因為王書生最終還是選擇了把自己交給上官逸。哪怕他也是極聰明的,但是他輸了一籌。
上官逸嘆了口氣,說:“你去吧,你妹妹還在等你,我向你保證,你和你妹妹都會有一個安好的未來,不敢說大富大貴,衣食無憂是肯定的?!?p> 王書生點點頭:“足夠了,謝謝?!比缓缶痛蟛降淖呦蜃约杭遥@是一場豪賭,他賭上官逸可靠,賭自己贏。
上官逸和錦離并肩走著,走的很慢。
沉吟了一下,上官逸問:“相見即是緣,一同走了這么久,還沒問過你的名字,不知兄臺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錦離瞥了他一眼,說:“錦離。”
上官逸有點糾結(jié),這怕不是個假名字吧,不過隨即也就釋然了,行走江湖確實需要馬甲,自己不也易容了嗎?然后也報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叫林半歌?!鳖D了頓,說道:“你其實是想拉攏王書生吧?我可以知道為什么嗎?”
錦離狀似不太在意的說:“其實也沒什么特別的原因,就是聽說他天賦才情都不錯,過來試探一下,我比較缺人用?!笔橇?,他答應(yīng)了王書生會給他們兄妹找一條生路讓他們能好好過下去,但是他恐怕沒有上上的選擇,難道?
上官逸停下來,直視著錦離的眼睛,認真的說:“我可以讓王書生跟你走,讓他輔佐你,以你的本事,讓他歸心不難。但是你得答應(yīng)我,第一,讓他們生活無憂,第二,最好讓王書生能發(fā)揮他的才華,第三,他和他妹妹都不能成為犧牲品,無論是什么原因,在什么情況下。”
錦離心道,果然如此,此時此刻,其實讓王書生跟著我才是最好的選擇,但是他不確定我是否表里不一,或隨著時間而變化,會不會出現(xiàn)意外。不得不說,你想多了。
錦離思索了一下,慎重點頭,說:“我答應(yīng)你?!?p> 上官逸凝視著錦離的眼睛,后者也認真的看著他,眼神坦蕩。良久,上官逸轉(zhuǎn)過身接著走,同時看似隨意的說:“這次我相信你,但是你最好不要失約。”
輕飄飄的一句話,甚至沒有威脅的成分在里面,但是錦離知道,這個人是很認真的說明著這件事:我信你一次,將他們兄妹的未來托付給你了,你也答應(yīng)我會照顧好。這是我們的約定,你不要失約。否則,無論什么情況,你是什么身份,我都會讓你付出足夠的代價。
對于上官逸這樣的聲明,錦離卻毫不在意,甚至心情有點愉悅。此行的目的基本達到了,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至于虧待王書生兄妹,或者把他們當做犧牲品利用,他自問是做不到的,他也有自己的驕傲,假如,他,他的家族真淪落到需要這么做才能茍延殘喘的地步,不如就滅亡了算了,丟不起這個人!
上官逸和錦離并肩快走到王書生家的時候,上官逸突然停了下來,目視前方,小聲的說:“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樣的背景,身份,但是如果你想要一個人真正的聽命于你,你需要去了解他,尊重他。也許你以前高貴到不需如此,就有無數(shù)人愿意替你赴死,但是你既然出現(xiàn)在這里,就代表你覺得那些人還不夠,你有別的打算,我希望你能看清楚,并有所改變。否則,將來我會去帶王書生離開?!?p> 錦離若有所思,也許自己太著急了,人與人是不同的,做事的人,自己不缺。但是真正能獨當一面,帶領(lǐng)別人做事的人,自己很缺,但是這樣的人從來都不缺人收留。他們才華橫溢,敏銳而又孤獨。王書生是一個,也許他正是感覺到自己對他的企圖不那么單純,才選擇了這人,畢竟他從來沒想過利用王書生做什么。
錦離思考了良久,長嘆一聲,還好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即便王書生不得不跟著自己,但是自己卻不一定能讓他歸心,說不得以后就選擇離開或者跟這人走了。這次自己輸了一籌,但是還有下次,下下次,我可不會一直輸給你的。
錦離想明白了這點,認真的看了上官逸一眼,說:“你不會有機會的?!?p> 上官逸眼角抖了抖,感覺給自己惹了點麻煩回來,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他連忙走進王書生家里,看看有沒有能幫上忙的。
上官逸進到他家,就看見王書生鎮(zhèn)定的安排著各種事項,有條不紊。一個和上官逸差不多大小的小女孩手腕纏著一條白布,跪在屋中,眼睛有點紅腫??礃幼邮峭鯐拿妹?,屋子里還有一些別的人,只是這些人要么一言不發(fā),幫著打理后事,要么就是大義凜然的罵王書生不孝。
上官逸皺皺眉,聽了一會兒,這些人無非就是揪著王書生沒有送他娘親最后一程,還有王書生決定將他娘火葬的事情不放,說的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什么情況?”錦離這時候進來,聽見他們罵王書生,也有點皺眉,小聲的問。
上官逸奇怪的看了看錦離,好奇這人剛剛?cè)ジ陕锪?,不過也沒多問,解釋道:“世人愚昧,只看表面,不過內(nèi)在的原因應(yīng)該還有,得問王書生了。”
上官逸和錦離移到角落里旁觀著,他們兩個對這種事著實不熟悉,看樣子,王書生能處理的過來,就不礙手礙腳,添亂子了。
過了一會兒,阿大領(lǐng)著幾個道士,帶著他們吃飯的家伙過來了,看來是要做法事。
這里的習俗是人死之后入土為安,所以王書生選擇火葬會被罵,同樣,人死之后最好能有場法事安慰死者,這樣他們在九泉之下才可安心。
同樣,這小山村,不經(jīng)常有人去世,尋常人家也請不起和尚道士什么的做法事,更何況,這幾個已經(jīng)是附近道觀最高的排場了,沒辦法,有錢就是爺啊。
為首的道士進門直接找上王書生,客客氣氣的說:“您看,這法事怎么安排?連做七七四十九天還是別的?”
道士這句話一出,王書生還沒說話,那些罵他的人已經(jīng)震驚了,這道士可是出了名的見錢眼開,掉錢眼里的人。他能這么客氣,任王書生挑選,肯定是錢給到位了,這窮書生哪來的錢?
王書生愣了一下,看向上官逸和錦離,兩者給了個鼓勵的眼神,示意他繼續(xù)準備后事。王書生心里微熱,卻不動聲色,對道士說:“悼亡魂可以嗎?”
道士呆了呆,猶豫的說:“這個,貧道還真不太擅長,不過貧道的師傅會,只是請不請的動就不知道了?!?p> 王書生也不意外,悼亡魂確實比較偏,道觀里會的人只有老觀主。他也不想浪費時間,直接湊近道士耳邊說:“加一成費用,給你?!?p> 道士一激靈,馬上就說:“你放心,這悼亡魂肯定給你辦的漂漂亮亮,利利落落的,我回去準備一下,上午做法事!”然后一溜煙的就帶著人跑回道觀拉人去了。悼亡魂是為了安撫火葬的死人的,可有些年頭沒辦過了,得好好準備一下。
這一幕看的上官逸嘆為觀止,他雖然不知道王書生跟道士說了什么,但是也能猜到一點,不得不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戳艘谎坼\離,上官逸低聲說:“狗大戶!”渾然忘記了地下室里的財富足夠他揮霍的,而且他自己家里也是富得流油,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嘛。
錦離有點好笑的反駁:“說得好像你窮困潦倒,沒錢可用似的?!?p> 上官逸翻了個白眼,說:“我就是窮困潦倒,沒錢可用啊,你看不出來嗎?”
“那我養(yǎng)你?”錦離試探的問。
“呸,君子不識嗟來之食。”上官逸臉黑下來,佯怒道。
“書生才是君子,你又不是?!卞\離不給面子的拆穿了他。
上官逸嘴角抽了抽,選擇了閉目養(yǎng)神。
錦離忍住笑意,心里美滋滋,扳回一城了不是?
還好他還記得這里是靈堂,要不然有嘴都說不清楚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別的人漸漸都走了,只剩下他們五個人,天快亮了。
上官逸尋了個借口,出去找地方修煉去了,修煉這種東西,不進則退。王書生不過問,錦離也不管他,只吩咐阿大去做早飯,吃飽才有力氣繼續(xù)干活。
這天,他們上午忙前忙后,讓道士把悼亡魂法事做完,結(jié)賬。下午幫忙火葬,骨灰收集起來,搬家之后再行安葬。
然后晚上,上官逸告訴了王書生他的安排,詢問王書生的看法。
王書生沉默了一下,說:“你相信他,那我也相信他吧。待不下去我會離開的。”
上官逸反而安心了點,說:“那就再好不過了?!比缓蠼羞^和王書生妹妹聊的開心的錦離,讓他和王書生談?wù)?,自己去和小姑娘聊聊天。畢竟這么大的事情,連王書生一開始都慌了,小姑娘沒被嚇到已經(jīng)很好了。
最后,經(jīng)過一陣交談,幾個人達成共識:王書生兄妹收拾東西跟著錦離,到他那里去開始新的生活,明天一早就出發(fā),免得夜長夢多。上官逸選擇繼續(xù)游歷,這里還不是他的目的地,他也遠沒有達成目的。也就是說,上官逸又要一個人了。
“人生,還真是寂寞如雪啊?!鄙瞎僖萏稍谝豢么髽渖希袊@道。
“等你獨步天下的時候在說這句話吧,現(xiàn)在還早了點?!卞\離不知什么時候爬到樹后的枝干上躺下,而且顯然是不認同上官逸的觀點。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扯著,就這樣睡在了樹上,畫面說不出的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