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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歡賦舊詞

第三十章:春衫不理風(fēng)月事(伍)

清歡賦舊詞 童裔落羲 2117 2019-09-13 03:03:06

  待我收拾齊整時,哥哥與亓官陵已茶過三盞。

  平日里皆是一面寡言肅容的亓官陵,此時竟也與哥哥笑談自若,多半是年少故人久別重逢,因而才能敘得這般得心襯意。

  二人看我入門,立刻止了聲。

  哥哥睨笑贊道,“這是哪家的如玉美人,長得可真秀色!”

  我瞬時羞煞得紅了耳根子,轉(zhuǎn)眸瞪了他一眼,“哥哥竟會取笑我?!?p>  哥哥笑著搖頭,未曾再接話,亓官陵朝落嬤嬤冷冷地施了一眸子,“傳膳!”

  落嬤嬤唯諾應(yīng)聲,交代著底下的奴侍,不一會兒,傳膳的侍奴便捧著菜盤子浩浩蕩蕩地進(jìn)來。

  看樣子,亓官陵可真費(fèi)了些心思,二十四道菜,道道精致,皆是晁國王庭里的御用菜式。

  亓官陵道,“今兒恰從溫嬰府上討來了兩壇竹葉青,江兄可要來喝幾蠱?”

  我驚詫地看了他一眼,略有些不解,亓官陵自來滴酒不沾,總言酒會誤事,除卻那次投壺賭酒,他替我擋酒,便從未見他哪時喝過酒。

  哥哥溫笑,亦是豪爽,“棠珧大喜時,未能喝得一盞喜酒,如今,斷然得補(bǔ)上才是?!?p>  我在一旁安靜地用著膳,也未勸,只覺今日亓官陵與平日有幾分不同,卻也尋思不出錯處,也就作罷。

  膳畢,酒過三巡。

  晁人不論男女老幼,皆善飲酒,這點(diǎn)淡酒,對哥哥而言,自如飲水般,倒是亓官陵,面龐醺紅,神情恍惚,已有十二分的醉意,縱是如此,他仍是安靜地端坐著,默口未言,頗為警惕。

  哥哥睨眼嘆道,“果真是生在王庭中的,都醉成這般的了,警惕性還這么強(qiáng)?!?p>  而后又轉(zhuǎn)眸看著我,“你可是惹他傷心了?平日滴酒不沾,今日竟要與我喝酒,可真是奇事!”

  我一臉無辜地?fù)u頭,苦笑道,“自我嫁來,我與他的日子就仿若死水般毫無波瀾。連半點(diǎn)火星子都不曾有?!?p>  哥哥亦未再問,深嘆息,朝一旁的貼侍喚道,“將殿下扶下去洗漱安寢吧。”

  旁側(cè)的幾個侍奴立即上前,將亓官陵小心翼翼地攙了下去。

  夜深,死寂。

  我與哥哥在游廊下散走著,夜風(fēng)撥開層層疊疊的烏云,披著輕紗的月牙終于舍得露臉,輕柔的月光將天地鍍了層薄霧,隱隱約約,空空濛濛。

  我抬頭看去,笑著說,“你瞧,這是我自嫁入思陵城以來,頭次看見月白,可惜,太微弱了些,怕是沒幾時,就又被那厚厚沉沉的烏云給遮了去?!?p>  哥哥瞧著月色默了須臾,忽而一問,“棠珧,如若當(dāng)時你有選擇,也知亓官陵便是當(dāng)年的子孤,你會選擇巽侯世子,還是和親?”

  我身子一顫,竟不知如何作答。

  或許,那時的我,也會像此時這般猶豫踟躕吧。

  趙昀品行良善,威風(fēng)凜然,又有丞相府撐腰,若我嫁過去,縱然與趙昀并無感情,但至少眾星捧月,受盡尊敬。

  若是我提前就知曉與我和親的鄞國太子就是三年來心心念念的子孤,或許,我會喜怨參半,喜的是嫁得心上人,怨的是他隱瞞身世,且毫無留情地離我而去,怨他若和親的人不是我,他亦會十里紅妝,三書九聘,娶之為妻。

  但到底,能得一人心。

  可我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問自己,若在當(dāng)時,我真的會選擇和親嗎?

  頓時心緒驟亂,思索不出答案,索性不再去思慮,看著哥哥的眸子莫名多了幾分戚色,呵了一聲,反問,“如若?如若哥哥當(dāng)年告訴了我子孤的身世,如若我那時奮不顧身地來鄞國尋他,那是不是就是另一番結(jié)局了?”

  哥哥一怔,眸色又暗了幾分。

  復(fù)抬頭,天邊那彎月牙已被云翳遮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眉間忽而感覺微微濕涼,恍惚間,淅淅瀝瀝的涼雨便落滿了屋檐。

  “你可知晁都那么多名門才淑,為何君上會選你去和親?”

  我道,“其實(shí)我早已意出七八分,晁鄞已交邦數(shù)百年,按理說,和親的該是玉帛公主,但君上獨(dú)女,甚如掌中寶,自是不愿,故而只能挑封一名公主,但自來鄞強(qiáng)晁弱,年年要向鄞國進(jìn)貢巨額的年貢,君上表面是聯(lián)邦之誼,實(shí)則是想依附一處好靠山,若日后和親公主成為鄞國國母,不僅年奉可酌減,更為四面楚歌的晁國立了后盾,這無異于是為大益??蓺v年和親公主嫁得不是親王,便是廢儲,如今攀上亓官陵這顆大樹,自要好生培養(yǎng),而君上自然得尋個好養(yǎng)分,江家不僅歷代輔佐晁君主,功高蓋主,又與天下第一莊的奉陵山莊是世交,若是有江家相佐,亓官陵的太子之位穩(wěn)中甚穩(wěn),而江家唯有我獨(dú)女,縱管我才貌平平,但有奉陵山莊和江家托著,權(quán)位亦無人撼搖,因此,我便是君上在鄞國趨炎附勢最好的一顆棋子?!?p>  哥哥略有驚異地凝著我,“你自小不爭不擾,心思卻比誰都通透?!?p>  我緩緩笑了,笑得戚哀,“以往我是旁觀者,尚能黑白分明,可如今,卻已是局中人,前方的路就如這墨夜,伸手不見五指,我又如何再通透清明?”

  我聽見哥哥微乎的嘆息聲,抬起手,如少時那般輕柔地覆在我肩上,“無論何時,江家都會是你前方永遠(yuǎn)吹不滅的燈。”

  我點(diǎn)頭,心口處總算有一絲暖意,是啊,我再如何,有江家,有奉陵山莊護(hù)我。

  “莫要多想了,天色已晚,早些回屋歇息吧?!备绺绶髁朔饕滦?,將手上的那籠清油燈交到我手中。

  這是恰巧容淺拿著兩把油紙傘小跑而來。

  她喘著氣,“姑娘,殿下正在棲虞院等您?!?p>  他還是這般,不論多晚,都是等我上了榻,才會睡下。

  “好,我這便回去了?!?p>  容淺略有怯怯地將其中一把油紙傘遞給哥哥,“公子,夜雨蕭瑟,莫要淋壞了身子?!?p>  哥哥淡淡而笑,接過傘,“多謝,早些送姑娘回去吧?!彪S后撐起傘面,埋入了絲絲雨簾之間。

  容淺怔在原地,看著哥哥的身影有些癡神,我趁著微弱的薄光打量著,心中才忽然有了幾分恍悟。

  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大抵便是如容淺這般吧。

  我本想打趣幾句,容淺卻正好回過神,瞧見我唇邊含笑地盯著她,霎時眸光四閃,羞赧道,“姑……姑娘,夜雨寒涼,早些回去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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