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石文珊起身離開了,丁緋瓊并不以為意,她知道小姑子對她的依賴有多大,她已經(jīng)吃定她了。
她淡定地喝完了茶。
然后她裝作沒事人一樣,站在石文珊的背后,把手按在她的肩上,依舊和平時一樣,跟著石文珊的琴聲“啦啦啦”地吊嗓子。
她學(xué)唱是因為肺弱,醫(yī)生告訴她唱歌于肺有益。
嫂子的這些小動作,使得石文珊的心立馬又軟了下來。
這個女人對她而言,實在是太重要了,甚至超過了她的哥哥對她的重要性。
況且她們兩個在英國的時候,不是也經(jīng)常跟方化雷在一起做過那種不可言說之事嗎。
至于這個先前出現(xiàn)的意大利人,充其量也就是大海中的一朵浪花罷了,對于她們之間的關(guān)系來講,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到這里,石文珊又恢復(fù)了之前的平靜。
在外人眼中,姑嫂二人依舊是親密無間的模范姐妹。
丁緋瓊拿著化妝筆蘸了些蓖麻油,在為女兒畫眉毛時,一個老媽子拿進一只淡紫色的雨傘來。
“這是太太的傘還是文珊小姐的傘?”
丁緋瓊看了看說:“不是我們的。一定是哪個客人拉下的?!?p> 老媽子“哦”了一聲,正準(zhǔn)備離開時,丁緋瓊又追問了一句:
“這把雨傘是在哪里找到的?”
“老爺?shù)姆块g里?!?p> “怪了,誰會進他的房間?”
“收拾房間的時候,我看見這把傘放在熱水汀上,我還以為是太太忘在那里的?!?p> “不是,我沒見過這把傘?!?p> “也不是文珊小姐的嗎?”
“應(yīng)該不是?!?p> “看上去這是女人拿的傘吧?”
“別管是誰拿的了,還把它放在原處好了。”
丁緋瓊把女兒打發(fā)走后,又把老媽子叫了進來。
“最近是不是有女人來找過老爺?”
老媽子嚇了一跳:“沒有,沒有人來,太太?!?p> “指不定是半夜三更來的?!?p> “我們晚上沒有聽見有什么動靜。”
丁緋瓊想了想說:“那準(zhǔn)是有人給她開門?!?p> “那你得問樓下的男人了,太太,我們不知道?!?p> 男傭人也都說不知道。
石玉舟也說沒見過這把傘,但丁緋瓊明顯不相信他的話。
“想出去沒有人攔著你,就是不能把女人往家里帶?!彼f,“我知道現(xiàn)在這個樣子,你也很為難,可是當(dāng)初是你答應(yīng)過的。我說過,你愛找哪個女人就找哪個女人,就是不準(zhǔn)帶到家里來?!?p> 但是石玉舟就是不承認(rèn)。
看到從石玉舟嘴里打聽不出來什么東西,丁緋瓊便去問她的弟弟丁中和。
石玉舟和小舅子之間的關(guān)系一向很好,兩個人經(jīng)常在一起吃飯。
“不會是老四吧?”丁中和聽姐姐說完,馬上就說。
“什么老四?”丁緋瓊問道。
“哦,是劉三請客認(rèn)識的,叫條子,遇見一個叫老四的,認(rèn)識他在天津的那個姨太太。兩個人講起來,才知道這個老四跟他的姨太太還是好姐妹。后來我聽說兩個人就好上了,我當(dāng)時還不信。
老四那么老,也是吃大煙的,臉上搽了粉看上去還是青灰青灰的,就這樣還蓋不住滿臉的雀斑,身材又瘦又小。我家里那個姨太太,他還嫌她是油炸麻雀,這個老四簡直就是鹽腌的青蛙。”
雖然丁緋瓊不允許石玉舟碰她,但是聽到弟弟說丈夫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她心里不禁還是泛起了一股醋意。
她有些酸酸地說:“這么鬼鬼祟祟地溜進男人的屋子里,可見也不是什么紅姑娘?!?p> “這表示你們家玉舟倒是一個多情種子?!倍≈泻托χf,“念舊,不是紈绔子弟,倒還是個至情至性的人?!?p> “行了行了?!倍【p瓊不耐煩地說,“你揭了他的老底,再幫他說好話,他也不會感激你?!?p> “這話可不是我說的,這是他親自說的?!?p> 不久之后,那把淡紫色的雨傘終于還是消失了。
石季婉喜歡畫畫。
她母親給她買了水彩、蠟筆、素描簿、圖畫紙、紙夾,她每天都要畫一幅。
石季婉畫的人永遠(yuǎn)像她母親:柳條一樣纖瘦,臉是米色的三角臉,波浪卷發(fā),大眼睛像露出地平線的半個太陽,射出的光芒是睫毛。
除了畫母親之外,她只畫八、九歲左右的孩子,與她同齡的。
丁緋瓊說:“畫姑姑的腿,你姑姑的一雙腿最好看?!?p> 石文珊雙腿交叉而坐:“只畫腿,別畫人?!?p> 石季婉也并不想畫姑姑那張顯得有些略方的臉,可是一張畫如果只畫腿的話,對她來講,也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她屏心靜氣地畫起來。
形狀對了,修長,越往下越細(xì),略有點弧度,柔若無骨,沒有膝蓋。
最后的成品拿給姑姑看,姑姑漫不經(jīng)心地嘟囔了一句:“這是我嗎?”
丁緋瓊問女兒:“喜歡姑姑還是我?”
“都喜歡?!?p> “都喜歡不算,兩個人中總有一個更喜歡的?!?p> 從她記事起,姑姑和母親就是一個整體,每次人們說起一個,總是帶著另一個。
她隱約也猜到姑姑和母親有點特殊關(guān)系。
母親長的很美麗,人人都喜歡,她覺得母親少她一個最喜歡的也不要緊。
反正姑姑和母親那么要好,說喜歡姑姑,母親應(yīng)該也不會介意的。
“更喜歡姑姑?!彼K于做出了決定。
姑姑的臉上沒有什么表情,母親似乎也沒有顯出不高興的樣子。
每當(dāng)姑姑在客廳里彈鋼琴,母親在一旁唱歌的時候,石季婉總是羨慕在站在一邊。
母親問她:“想做畫家還是音樂家?”
她當(dāng)時有些舉棋不定,直到看了一部電影之后,才正式?jīng)Q定了。
電影中講到一個貧困的畫家,住在亭子間里,把大衣領(lǐng)子豎起來御寒,爐子里沒有煤,女朋友最后也離他而去。
看完后,她哭了很久。
甚至在接下來的幾天里,一提到這部電影,她還是忍不住掉眼淚。
丁緋瓊看到女兒這樣,就對她說:“做畫家就得冒著窮困潦倒的風(fēng)險?!?p> 雖然丁緋瓊在英國學(xué)的就是繪畫,但是她覺得自己有遺產(chǎn)可以繼承,而不贊成女兒也走這條路。
“我要做音樂家?!笔就窠K于決定了。
石文珊說:“音樂家得有錢,沒有錢的話,根本就不可能成為音樂家?!?p> 丁緋瓊滿意地說:“做音樂家倒不會受凍,都是在有熱氣的大堂里表演?!?p> 石季婉高興地說:“那我就做音樂家。”
于是,姑嫂二人便送石家這個未來的音樂家去上鋼琴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