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玉舟趿拉著拖鞋,“啪噠啪噠”地沖下樓來。
正在掙扎的石季婉,還有拉架的老媽子們,一下子全愣住了。
他上前揪住女兒,拳腳相加,一邊打一邊吼道:
“你還打人!你打人我就打你!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石季婉只覺得她的頭一會兒偏到這一邊,一會兒又偏到另一邊。
在父親無數(shù)次的連續(xù)打擊下,她感到自己耳朵都快要震聾了。
她先是坐在地上,接著完全癱軟下來。
石玉舟還不解氣,又揪住她的頭發(fā)一陣地踢下去。
石季婉腦子里一直回蕩著她母親的話:“萬一他打你,不要還手,不然說出去總是你的錯?!?p> 所以她一直任由父親對她拳打腳踢,從來也沒有想到要去反抗什么。
老媽子們蜂涌上前,把石玉舟給拉開了。
石玉舟估計也打累了,他嘴里嘟囔著,又補上一腳,然后憤憤不平地上樓去了。
石季婉立刻站起來,老媽子們急忙圍過來問長問短。
她推開老媽子們,看也不看周圍的一切,徑直走進了浴室,關(guān)上了門。
她望著鏡子里的自己,兩頰紅腫,臉上凈是紅指印,眼淚頓時涌了出來。
“我要去報巡捕房。”她對自己說。
她解開旗袍檢查,可是她失望地發(fā)現(xiàn),并沒有什么可怕的瘀傷。
如果真的要去報警的話,不知道巡捕房會不會立案。
正在這時,外面有人在“咚咚咚”敲門。
“誰?”
“你在里面做什么?”吳媽在門外問道。
“洗臉?!?p> 她掬了些冷水拍在臉上,好讓自己清醒一些。
她從皮包里取了一張五元的鈔票,摺好后藏在鞋子里,以防萬一。
門外沒了動靜,吳媽已經(jīng)離開了。
她悄悄走過男傭人的房間,走到大門口,動手去拉門閂。
門閂巍然不動,已經(jīng)鎖上了。
門警走上前來:“老爺說不讓人出去?!?p> “開門。”
“門鎖上了,鑰匙不在我這兒?!?p> “開門,不然我就報巡捕房?!?p> “老爺叫我開我才開?!?p> 她捶打著鐵門,大聲地嚷嚷道:“警察!警察!”
她滿心地希望,外面巡邏的警察能夠聽見她的呼喊。
大鐵門每次開門關(guān)門的時候,都咣咣作響,聲音非常的大。
但是當她去擊打它時,卻悶悶的幾乎沒有任何的聲音。
門警想上前去拉她,她死命去扭門閂,抓著門閂一陣猛踹。
但是大門依然沉悶不響,就像拳頭打在了繡花枕頭上。
吳媽趕過來,和門警一起把她拖進了屋里。
“別作聲?!眳菋尩人M了她房間后交待道,“好好在房間里呆著,哪兒也別去?!?p> 石季婉望著衣柜上面的鏡子,有些失望。
如果出不了這個家,那么瘀傷慢慢地就會消散,就沒有證據(jù)提供給巡捕了。
她想,如果母親知道這些就好了。
可是,她現(xiàn)在又不能出去打電話告訴母親。
另一位女傭李媽走進來,她是李素君帶來的傭人。
李媽小聲地問吳媽道:“這是怎么鬧起來的?”
吳媽一臉的茫然:“不知道啊李大媽,我也跟你一樣,正在廚房里幫忙呢?!?p> “嗯,就準備開飯了。我聽見餐室里鬧了起來,沖進來一看,已經(jīng)開始打起來了——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說著,聽到過道上有急促腳步聲傳來,大家都屏住了呼吸。
腳步聲到了門前,門砰地一聲被撞開了。
石玉舟手里拿了一只大花瓶,直接向石季婉的頭上擲過來。
石季婉本能地把頭偏了一下。
花瓶掉在了地上,立時摔了個粉碎。
大家一個個嚇得僵在了原地。
石玉舟余怒未消,砰地一聲關(guān)上門走了。
李媽和吳媽彎腰去收拾酒紅色花瓶的碎片。
石季婉清楚地記得,她在天津的時候,經(jīng)常在客廳里撫摸這個肥胖花瓶的瓶頸和肚子。
“嘖嘖,多危險,只差一寸就——”李媽小聲地嘀咕著,皺著眉頭,“我去拿掃帚?!?p> “下樓去?!眳菋層行鈵赖貙κ就裾f。
石季婉有些失望,連吳媽也不同情她。
她們都向著她父親,似乎這一切都是她的錯。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她們要靠著她父親過活,而她卻什么也不能給她們。
她滿不在乎地拿起一本書,下樓走進了一間空著的房間,里面擺滿了平時用不著的家具。
吳媽跟進來,把門關(guān)上,這才帶著哭腔說:“大姐!你怎么會弄到這個樣子?”
石季婉這才明白,吳媽是不敢在別人面前表現(xiàn)出對她的同情,怕她父親知道了對她不利。
這個時候,她滿腔的委曲一下子爆發(fā)了出來,抱著吳媽放聲大哭。
第二天,石玉婉聽見外面有腳步聲,隱隱地有人在說話,一直在往樓上走,還有高跟鞋的聲音。
她很想沖出去,看看究竟是誰來了。
這時吳媽推門進來了,她低聲說:“你可千萬不要出去,你姑姑來了,還有你七伯伯?!?p> 石季婉有些喜出望外。
姑姑是怎么知道的?準是她回來后,姑姑打電話問她的情況時才知道的。
也許姑姑是來救她的,到時候她就可以和姑姑一起離開這個家了。
吳媽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事,馬上警告她道:“待在房子里,一步也別跨出去?!?p> 她隨即拖過一張椅子坐下來,兩只手放在膝蓋上,虎起一張臉看守著她,但是卻避免與她對視。
“現(xiàn)在出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她有些恐嚇地對石季婉說。
石季婉沒有回答。
吳媽說的一點也不錯,她如果走了,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
可是她也知道,現(xiàn)在這個家,對她來講,已經(jīng)沒有任何值得留戀的地方了。
父親不分青紅皂白的一頓毒打,讓她對這個家徹底死了心。
樓上傳來生氣的叫嚷聲,石文珊提高了聲音在樓上喊,同時夾雜著石玉舟的怒吼和七伯伯焦灼的勸解聲。
緊接著,一陣急促的下樓的腳步聲,伴隨著石文珊的叫罵,聽不清楚說的是什么。
石季婉想借機沖出去,和姑姑一起走。
吳媽緊張地看了她一眼,再次警告她說:“千萬別出去?!?p> 她知道自己過不了吳媽這一關(guān)。
再說了,即使她過了吳媽這一關(guān),可能也過不了大門口警衛(wèi)那一關(guān)。
他們是不會放她走出這個大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