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難以言說
也許是丁緋瓊覺得在家里,女兒和小姑子故意冷落了她,所以她一度曾賭氣地說說,她要到西湖去跟二師父修行。
二師父是丁家的一個老小姐,在杭州的一個尼姑庵里出了家。
但是說歸說,她始終也沒下定決心去舍棄這人世的塵緣。
所以這事兒一拖再拖,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石季婉剛認(rèn)識田之光的時(shí)候,她對他說:“我現(xiàn)在不看電影了,打了幾年仗,沒有美國電影可看,也就不想再看了。”
田之光聽了,不禁有點(diǎn)肅然起敬起來,仿佛覺得她這樣做,也是一種忠貞似的。
其實(shí)她是為了省錢才不看的。
當(dāng)然也由于幾年不看了,再去看美國的電影廣告,便有些生疏起來,感覺沒有什么吸引力了,也就懶得再去看了。
過了一段時(shí)間,田之光鼓起勇氣對她說:“我覺得你不看電影的話,是一個損失?!?p> “為什么?“
“因?yàn)榭措娪暗脑?,一是為了消遣,二是可以從中得到?chuàng)作的靈感,尤其是像你這樣的人。”
石季婉笑了笑,覺得他說的也很有道理。
所以,她居然乖乖地聽從了他的建議,跟著他去看了兩次。
燈光一暗,她看到他聚精會神的側(cè)影,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銀幕,不禁也暗暗地佩服起他來,就像是佩服一個電燈匠一樣,因?yàn)檫@是她自己絕對做不到的。
他出去很少戴黑眼鏡,總是戴著學(xué)生的黑框或者玳瑁邊眼鏡,看上去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不像戴黑眼鏡,反而更引人注目。
他們也從來不到名氣大的飯館里去。
有的時(shí)候,他們大老遠(yuǎn)的跑到城里,專門去吃本地菜或者是冷清清灰撲撲的舊式北方館子。
一個樓面上只有他們一桌人,但兩個人吃得很開心。
有一次,兩個人站在一個小碼頭上,碼頭上停泊著一只大木船,沒有涂油漆,黃黃的新木材的本色,有兩層樓那么高,大概是運(yùn)貨的,看上去很笨重。
“到浦東去的?!彼f。
浦東和浦西之間,不過是隔著條黃浦江的近鄰,但是咫尺天涯。
夕陽似霧似煙,淡淡地灑在這條大船上,看上去有些恍惚的感覺。
“你的頭發(fā)是紅的。”他說。
那是因?yàn)樾标栒赵谒念^上。
他是上海很少見的本地人,有一天跟石文珊講起有些建筑物的淵源來,某某大廈的前身本來是某公司某洋行等等,談得津津有味。
沒想到,一向不愛說話的石文珊也突然也了興致,她和田之光兩個人搶著講。
石季婉雖然也喜歡上海,但是她卻沒有這種歷史感。
她很高興他跟姑姑這樣談得來,就像是從前在那黑暗的小陽臺上,她當(dāng)時(shí)聽姑姑與義哥哥講籌款的事情一樣。
不過那時(shí)他們談的話題,對于當(dāng)時(shí)剛剛讀高中她來說,簡直就是高級金融,她對此一竅不通,最多也只是一知半解罷了。
但是這一次,她卻感到有一絲的妒意。
當(dāng)時(shí)正是黃昏的時(shí)候,房間里黑下來了,她控制著自己,沒有站起來去開燈,免得他們以為她坐在旁邊顯得不耐煩,去開燈打斷他們的談話。
但是他們似乎還是感覺到了,有點(diǎn)訕訕地住了口。
她覺得和田之光在一起,她好像是找回了初戀的感覺,像是她從前錯過了的一個男孩子。
雖然他比她還要大上幾歲,但是看上去他好像比她還要年青一樣。
也許是因?yàn)闂钍罆木壒拾?,她的心已?jīng)被他給傷得千瘡百孔了,所以看起來才會這么的滄桑。
隨著石季婉和田之光之間的接觸越來越多,兩個人的關(guān)系也漸漸地親密起來。
他開玩笑地對她說:“哎,你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她當(dāng)然知道,他在問她跟楊世會的關(guān)系。
不過,那是她心中永遠(yuǎn)的痛,她不會隨便跟別人說的,尤其是田之光。
她不可能像楊世會那樣,隨隨便便地便把他的那些羅曼史翻了出來,不管別人愛不愛聽,非要說給別人聽,好像顯得他很有本事似的。
她沒有那么厚的臉皮,也沒有那樣的勇氣。
她不屑于那樣做,也看不起那樣的人——雖然她心里面還是忘不了他。
所以,她很巧妙地就把這個話題給岔開了,笑著對田之光說:
“你這句話倒像是小時(shí)候看電影時(shí),只要看見一個人出場,就趕緊問‘這是好人壞人’一樣?!?p> 田之光也笑了起來。
他擁著她坐著,喃喃地說:“你像只貓——一只大貓。”
她覺得很溫暖。
接著,他又看著她說:“你的臉很有味道?!?p> 她感覺空氣中彌漫著幸福的氣息,她真想這種時(shí)光能夠永遠(yuǎn)停駐。
停了一會兒,他又問道:“哎,你到底是好人壞人哪?”
她知道他在乎這個。
她笑著說:“如果你非要問我,那么我當(dāng)然認(rèn)為我是個好人?!?p> 他似乎很滿意這個答案,眼睛陡地亮了一下。
可是,她對于田之光這種沒完沒了地求證,卻產(chǎn)生了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其實(shí)對于她和楊世會的事情,田之光不可能不知道的。
那個時(shí)候,大報(bào)小報(bào)一起刊登他們兩個的花邊新聞,他又是上海人,又在文化界,怎么可能沒有聽說呢。
只不過在他的潛意識里,他不愿意去面對罷了。
他一直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個傳言,他不希望這些事情是真的。
他喜歡上了石季婉,他想弄清她和楊世會之間的事情,這對他來講,其實(shí)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他當(dāng)然希望能從她的嘴里得到最直接的答案。
他這樣一遍又一遍地向她問起這件事情,也無非是他不想承認(rèn)這個事實(shí)罷了。
他希望他愛的人,也是全身心地愛他的。
如果石季婉的心里還裝作一個楊世會,那么他在她心里所占據(jù)的空間,自然也就壓縮了很多,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對于石季婉來講,她和楊世會之間的關(guān)系,就像是她心中一個永遠(yuǎn)無法愈合的傷口一樣,只要有人一提及這件事情,她的心就會一陣發(fā)痛。
她不愿意去向別人說起她和楊世會的曾經(jīng),不愿意任何人去觸動她內(nèi)心深處的那個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