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香港之后,楊世會才恢復(fù)了他本來的名字。
香港有很多從內(nèi)地跑來避難的人,他多方打聽,終于從知情人的嘴里,得到了小薛的消息。
于是他便寫信到四川,不久之后,果然就收到了小薛的回信。
看了小薛的信之后,楊世會這才知道,那年他一離開武漢,小薛馬上就被捕入獄了。
兩個月后,她被放了出來。
她想了想,覺得很氣惱,自己又沒有什么過錯,卻無緣無故地替楊世會坐了兩個月的監(jiān)獄。
一氣之下,她便嫁給了《大楚報》里一個姓宋的年輕人,和他一起回到他的老家四川去了。
可是到了四川之后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個姓宋的人,家里面已經(jīng)有老婆了。
她一直不想過她母親那樣的生活,但是沒想到陰錯陽差,她又走了她媽的老路,成了別人的妾。
其實她跟楊世會好的時候,也知道楊世會是有老婆的人,和楊世會在一起,她最多也只不過是他的一個小妾罷了。
只不過,她不愿意面對這個事實罷了。
楊世會在她眼里,好歹也是有點權(quán)有點錢的,可是她現(xiàn)在跟的這個姓宋的年輕人,既沒有錢,又沒有權(quán),家里還有一個老婆,她大失所望。
而且在四川,她舉目無親,而姓宋的這個人又不能為她做主,她在四川是度日如年。
不久,她就有了孩子,幾次三番想要離家出走。
如今忽然收到楊世會的信,她頓時痛哭失聲。
因為她一直以為,楊世會是不愛她的,所以才會任由她去坐監(jiān)獄,而一直卻對她置之不理。
小薛在信中說:“這回我是決意出走了?!?p> 信中還說,當初楊世會留給她的那些東西,那年都被國民政府給抄走了。
楊世會收到小薛的信后,馬上寫了封回信,并把路費也一并匯了過去,請她到香港來。
他心里想著,不管小薛怎么樣,至少現(xiàn)在又可以與她團聚了。
但是不久之后,他信和錢都被退回來了,他感到非常的失望。
他想,也許小薛已經(jīng)不在那里了。
六月,蔣介石的秘書回信給楊世會說,他幫不了他們這個忙,無法讓他們?nèi)ヅ_灣。
于是,當初從上海來的這四個人,只得就地解散,自謀前程。
后來,楊世會從以前的幾個老相識那里籌得了路費,偷渡到了日本。
他到日本后,找到了以前日本駐中國大使館的松本,松本暫時幫他在日本安頓了下來。
解放以后,石季婉又開始發(fā)表小說了。
一九五零年七月,上海召開了第一屆文藝代表大會,夏衍擔任主席,點名讓石季婉參加。
大會之后,夏衍出任“上海文藝工作者聯(lián)合會”的會長,接著又出任新成立的“上海人民藝術(shù)劇院”首任院長。
后來,他又創(chuàng)立了“上海電影劇本創(chuàng)作所”,他兼任所長,想安排石季婉到那里去擔任編劇。
但是,他的這個想法,卻遭到了一些人的反對,這些人對石季婉與楊世會的交往心存懷疑,對她的背景持否定態(tài)度。
夏衍只得暫時擱置了這個想法,準備在合適的時候,再讓她進來。
他委托一個報界的同行,向石季婉轉(zhuǎn)告了他的這個意思,并委婉地問她,日后有什么打算。
石季婉只是笑了笑,沒有正面回答。
她與田之光的事情,終于還是被他的哥哥姐姐們知道了。
自從田之光的父親去世之后,一直都是由他的哥哥姐姐們來照顧他,供他讀書,把他培養(yǎng)成材的。
他們極力反對這件事,認為她是個作家,而寫作不是什么正經(jīng)的職業(yè)。
當然,石季婉與楊世會那一段沸沸揚揚的關(guān)系,他們也是有所耳聞的,所以這件事情也是他們反對這門親事的原因之一。
在他們的壓力下,田之光有些動搖了。
他們的反對,使得他不得不重新審視他和石季婉的這段感情。
不久,在一次飯局上,有個編輯自作主張,說是要把自己的一個晚輩介紹給他。
他當時笑了笑,并沒有其他的表示。
在他的心里,石季婉其實并沒有走遠,他不想這么快就做出決定。
飯桌上的其他朋友一個個都勸他說,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三十多歲了,終身大事不能再這么無休止地拖下去了,否則他就要永遠單身了。
田之光只是默默地聽著,對此不置可否。
后來,那幫朋友就極力攛掇他答應(yīng)下來,即使去見見那個女孩也好。
盛情難卻,再加上那個編輯在業(yè)界也比較德高望重,他不好意思再推脫,只好硬著頭皮答應(yīng)了。
他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石季婉,但是他仍然像平時那樣,幫著石季婉做些他力所能及的事情,幫她寫書評,大力推薦,并帶她去朋友家,想幫她找點事做。
有一天,他又去看石季婉,有點心神不定地在房間里繞著圈子,不停地踱來踱去。
她想起了她的父親,他父親也喜歡在房間里面繞圈子。
不過,他父親繞圈子的同時,也大聲地背著古書,但是田之光沒有。
她知道他有心事。
她也從別人那里聽說了他已經(jīng)訂婚的消息。
在他們這個圈子里,這種消息總是傳得很快。
雖然心里面很不好受,但她還是笑著問道:“預(yù)備什么時候結(jié)婚?”
她沒有提“你”,也沒有提“你們”,她一直不想提起這個概念。
潛意識里,她希望這種事情永遠不要發(fā)生。
田之光笑著對她說:“已經(jīng)結(jié)了婚了?!?p> 石季婉的臉色馬上就變了,好像立刻有條河隔在了他們中間。
他的臉色也有點不自然了——他察覺到了她的變化。
有一份小報,偶爾還登一些影劇人的消息,其中有一則報道說:“田之光夫婦到報社來拜客”
田之光怕石季婉看到之后,精神上會受到刺激,便托人對小報說,以后不要登他們私生活的事情了。
但是石季婉還是看到了那則報道,看到了他們的照片。
田之光的妻子很漂亮,和他很是般配。
她的心里像是著了火一樣,燒得她的五臟六腑都疼得難受。
以前楊世會也有別的女人,但是她也沒有這樣的感受。
也許她覺得楊世會有別的女人,那是天經(jīng)地義的,因為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
但是田之光不應(yīng)該是這樣,他一向是很老實的,他已經(jīng)有了她,不應(yīng)該再去選擇別的女人。
多年以后,對于這件事情,她依舊沒有釋懷。
她在自己出版的一部自傳體的小說中,這樣描寫田之光的妻子:
“他要跟一個小女伶結(jié)婚了,小女伶長得很漂亮,給母親看得很緊。要照從前,只能嫁給開戲館的海上聞人,輪不到他。但是現(xiàn)在他們都是藝人、文化工作者了?!?p> 而事實上,田之光的妻子并不是什么女伶,她是一個標準的圈外人,和文藝界完全不搭界的。
石季婉將她的身份這樣設(shè)定,無論怎么看,都帶著點惡意。
甚至到她老去之后,仍然對此耿耿于懷,心存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