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天氣晴好的一日，本座正端了阿木煮的湯坐在洞府外曬太陽，聽小山貓和小兔妖嘰嘰喳喳講一些近日見聞，一名男子乘祥云翩然落下，負(fù)手立于本座跟前，恰好擋了光。
本座往旁挪了挪，懶洋洋抬起眼皮看去，那男子容貌英俊，身著金衣頭戴金冠，面上十足十的傲然神色：“墨書?！?p> 聲音有點耳熟。
可本座不曾見過這么號……仙。
能乘祥云的，不是仙還能是什么。
于是本座將放涼的湯幾口飲下，站起身來，整了衣裳，道：“仙上認(rèn)得本座？”
男子一挑眉：“須臾，本太子是須臾。”
本座一時震驚：“四腳長蛇？！”將有些呆愣的小山貓和兔妖驚得一抖。
男子一噎，傲氣模樣有些繃不住，“什么四腳長蛇，本太子是龍！”頓一頓，“吾好友呢？”
什么好友？
此間，阿木正端了一盤削成各式花樣的靈果從洞府中行出，須臾一見，立馬沖了上去，神情激動：“好友！你果真在此！你怎么……”
本座身軀一震，與須臾交好的，不是青衡帝君又是誰，那阿木他……
那廂，阿木側(cè)身避開，神情淡淡：“我并未見過閣下，閣下認(rèn)錯人了?！?p> 須臾僵僵：“好友？”
“娘子，”阿木并未搭理他，將果盤擺于桌上，招手喚我，“過來。”
我遲疑片刻，行至桌前落坐，阿木微微笑著，伸手捋順本座額邊碎發(fā)，動作輕柔極了。
一旁須臾看得瞪了眼，“好友你……你怎么喊墨書娘子？你不是……”
阿木坦然道：“我乃墨書夫君，自該喊墨書娘子?！?p> “在下確實不曾見過閣下，并非閣下好友?！?p> 本座松了口氣。
須臾一臉震驚，看看阿木又看看我，再看看阿木，平靜下來后覷著眼瞧阿木，“你是只木靈。”肯定的語氣。
“正是?！卑⒛绢h首，“閣下找我家娘子何事？”
未待須臾回答，轉(zhuǎn)而問我，“認(rèn)得他？”語氣溫和。
“他叫須臾，原先是我的儲備糧，”本座甚是記仇，“吃了我一半貢品就跑了?！?p> 須臾一陣無語，干咳一聲，“墨書，再怎么說，咱們也是朋友。”
本座淡淡看他一眼，方才這廝還氣勢洶洶，如今就成朋友了？
“本座說了，不同四腳蛇做朋友，”頓一頓，“龍也不要?！?p> 須臾道：“墨書，你還是山中大王，也忒的小氣了罷？”
本座哼哼一聲，“是啊?！?p> 阿木笑笑，道：“娘子莫鬧?！?p> 我挑了朵盤中山茶花模樣的靈果咬著花瓣，閉了嘴。
須臾倒不客氣，往桌旁一坐，拿了木叉戳戳靈果花朵，稀奇：“這些都是你削出來的？”
阿木頷首。
須臾便更稀奇了，拿了木叉戳了朵往嘴里塞，“沒想到你一個男子還會這些細(xì)致活?！?p> 阿木笑答：“娘子喜歡?！?p> 須臾咂咂嘴：“我那好友可是從不碰這些?！?p> 我忍不住出聲：“阿木是本座的阿木，不是你那好友，”看著阿木，“對不對？”
阿木笑容溫雅：“對?！?p> 須臾：“嘖，好酸。”
本座眼瞧著他又戳了朵花去，不得不出聲：“你來本座這里到底為何事？”
須臾一嘆聲：“青衡不在仙界，先前他有意來無名山尋你，吾在仙界沒尋到他，還以為他來了你這里呢，順便看看好友你。”說得我和他似乎很熟。
本座聽得怔愣，來我這里做什么？難不成……是來同我道歉？不能吧，照當(dāng)時某妖君的話，我那行為是在辱他，留我一命已是仁慈。
須臾話音一轉(zhuǎn)，“此行也不是沒有收獲，這世間竟能有長得如此相似之人，得了空，吾得將好友拉來同你夫君比一比，是不是真的一模一樣。”
本座想得出神，惹得阿木出聲喚我，抬眼見阿木目光格外溫和，直覺不妙。
果然——
阿木道：“娘子，青衡是何人？”
早前阿木問我這話時，就教我岔了話題，沒想到這么些時日過去，他竟還未忘。
本座心虛的將手中花樣的靈果塞了一嘴，憨憨一笑。
阿木無奈，放棄詢問我，轉(zhuǎn)而問須臾：“閣下口中的青衡是何人？”
須臾哦了一聲，道：“青衡是吾好友，仙界帝君，很厲害的，你長得同青衡一個模樣，本太子剛剛才沒認(rèn)出來?！?p> 阿木微微一笑，“閣下可否告知，青衡帝君與我家娘子是何關(guān)系？”
我拿眼神示意須臾別提我那糗事，然這四腳長蛇沒看明白，甚至朗聲笑道：“說起來，他們差點就成夫妻了，當(dāng)時本太子還看見墨書指著她的存糧說那些東西就全是青衡好友的了，包括以后墨書會有東西，還保證會待他更好。”
阿木瞇了眼：“是嗎？”
本座：“……”真想抽出骨鞭將須臾這廝丟出無名山去。
須臾不覺有甚，一點頭，“青衡開始什么都沒說，本太子也很是納罕，好友他心中其實有人，那人于好友而言無人能及，墨書莫說是把全部都給他，就算是送他整個仙妖界，他也不會同意的，怎么突然就要同墨書成親了？吾猜得不錯，此事果然有貓膩，你猜猜是怎么回事？”
阿木道：“怎么？”
須臾：“千年前邪魔肆虐，是由青衡帝君將魔尊封印，這事你等可知？”
阿木搖頭，我亦跟著老實搖頭。
須臾深吸口氣，“本太子就知道?！倍蟮溃伴L話短說罷，魔尊封印千年，此千年間想方設(shè)法破封，青衡應(yīng)吾之邀來靜水湖觀景，途中遭人偷襲，一時被封了法力不說，還被送到了無名山來，下了言語行動的禁制，走不了也拒不得，且那偷襲也不是頭一次，這話說來也長就不說了，后來好友破開禁制將吾帶離，認(rèn)為這事應(yīng)該和魔脫不了干系。”
“本太子也這么認(rèn)為?！表汈У?，“聽懂了嗎？”
阿木頷首，我疑惑：“所以，為什么要來找本座？”
“……”須臾道：“現(xiàn)在吾是知曉確實與你不相干了，或許吾和好友都猜錯了?！?p> 這是什么話？難道還覺得本座是魔不成？
須臾起身，“時辰不早，吾還有要事就先告辭了，多謝款待，后日是吾整六百歲的生辰，設(shè)宴靜水行宮，就在離無名山不遠(yuǎn)處的靜水湖，屆時，你二人一起來罷？都是朋友，送禮那一套便就免了?！?p> ……六百？
高出本座將近五百年的道行，當(dāng)初經(jīng)由骨鞭一卷，就成了條四腳小蛇，當(dāng)真是……白曦誠不欺我，修什么龍，直接修成仙也比修龍轉(zhuǎn)仙好。
須臾看著阿木，“說了這么久，吾卻還沒問你叫什么名字？吾聽墨書稱你阿木，你難道就叫阿木？”
阿木點頭。
須臾噗嗤一笑，“本太子沿途聽聞是墨書撿的你，這名字不會也是墨書給你起的吧？”
阿木再次點頭，向我看來之時目光溫溫。
須臾見此，哈哈大笑，本座漲紅了臉瞪他：“有意見？”
咱這無名山頭的妖，都是這般貼切的名。
須臾抬手抵唇，“咳，你們開心就好，”一指招來祥云，回首又道，“本太子設(shè)的宴可不是些普通靈果可比，后日你倆可記得來啊，靜水湖，莫走錯了?！?p> 嘖，這四腳蛇，吃了本座一半存糧，還嫌棄。
待須臾駕云離去，剩下我同阿木兩人，阿木要笑不笑，使得本座覺得頭頂太陽都是陰沉沉的沒個暖意，我左右瞧瞧，小山貓和小兔妖不知何時跑沒了影，干笑兩聲，就打算鉆回洞府中繼續(xù)修煉。
阿木道：“娘子，你不同為夫說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嗎？”
他這般神情語氣，使本座立時生出一種東窗事發(fā)之感，心頭顫顫。
阿木等得笑容愈發(fā)淺淡，本座不得已，便將如何成為兩界笑話之事一五一十交代得清楚，末了，不見他說話，便偷偷瞧他。
觀他神情沒甚變化，心中掙扎一息，道：“好嘛，你要是同樣覺得我貌丑，你可以離開的，我……我不強留?！?p> 既然青衡之事是個意外，那阿木方修成人形不久，也只在這片山頭待著，不曾見過這廣闊世間，本座自知這世上美人無數(shù)，我這般蛇鱗未褪的臉，著實有些難看。
別的山頭的妖，除了艷羨本座能得阿木相伴，背地里仍有閑話相傳，阿木這般樣貌品性的，以本座這等模樣的妖委實與他不相配，怕不是強迫的阿木。
雖說旁的小妖怎么說不該在意，然本座確實不愿委屈了阿木，便是心中不舍，也不會強留于他。
“你怎會這樣想？”透頂傳來阿木一聲嘆息，我抬眼瞧去，就見他笑容無奈，“娘子容貌并不丑陋，我甚喜愛?！睆埍蹟埩吮咀霊?。
聽得本座老臉一紅，將腦海中煩悶?zāi)铑^一掃而空，想了想開口道：“白曦說了，我若是成了仙，頰邊的蛇鱗消了，也會好看，若是成神，容貌還會生些變化，能比仙還要好看，白曦從不說謊的，我往后一定努力修煉，爭取早日成仙?！?p> 屆時同阿木行在一處，便會讓小妖只生艷羨，沒那些傷妖閑話。
阿木卻說：“我也不曾騙過娘子，娘子是何容貌，我都喜愛?！鄙袂闃O是認(rèn)真。
本座老臉紅得發(fā)燙，自他懷中砰的一聲變回真身，一溜煙鉆回了洞府中修煉，余下阿木直直立著，有些懵。
又過了一日，我與阿木正打算應(yīng)邀去靜水湖之時，來了一群鳥妖。
確切的說，是仙界的鳳凰，里頭有兩張熟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