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愧疚

　　長平城的冬日向來寒冷，雨雪皆是尋常。

　　這灰蒙蒙的天不知何時(shí)起開始下起了雨，愈下愈密，一時(shí)半會(huì)兒沒有要停歇的跡象，讓這本就寒冷的天愈發(fā)凍人。

　　喬越等在國公府門外，他低著頭，將罩在頭上的兜帽拉得低低。

　　顯然，他并不想讓旁人看到他的臉。

　　他心里慶幸這天下起了雨，讓這朱雀坊里各府上的人都窩在了家中未出得門來。

　　一刻多鐘后，前去稟告的門子復(fù)返，客氣道：“這位公子，我家大小姐讓小的來背你進(jìn)去?！?p>　　喬越微怔，用力抿了抿唇。

　　他是忘了，這兒不是平王府，他亦獨(dú)身一人，單就這府門處的一道門檻，他就無法入得去。

　　“那就……”即便不想勞煩對(duì)方，喬越也不得不接受這個(gè)現(xiàn)實(shí)，“有勞了?！?p>　　門子在喬越面前半跪下身，喬越伸出手摸索著伏上他的背，由門子背著他入了國公府，他的輪椅則是由跟著門子一道而來的兩名家丁抬進(jìn)了府里來。

　　門子背著他過廊橋穿花庭，喬越心算著時(shí)間，覺著不對(duì)，不由問道：“敢問兄臺(tái)，貴府大小姐可是在前廳？”

　　無論誰人府上，見客皆在前廳，方顯周到有禮，國公府理當(dāng)如是，只是這前廳是否遠(yuǎn)了些？

　　“不是的這位公子。”雖然是個(gè)殘廢，但其是溫含玉的客人，門子不敢有絲毫怠慢，“大小姐讓小的將公子背到花語軒。”

　　“花語軒？”

　　“花語軒是大小姐起居的庭院?！奔幢阌X得這極為不妥，但身為下人，他們也無權(quán)過問，更無權(quán)指責(zé)。

　　喬越覺得，這位溫大小姐的行事作風(fēng)似乎從不在尋常范疇上，更甚是她還不聽勸。

　　不若他在院外把話說明，便不進(jìn)院了，于一個(gè)閨中姑娘名聲不妥。

　　誰知根本由不上他說什么，站在花語軒院門外等著青葵不待門子走近，她便已迎上來道：“大小姐吩咐到屋里去?！?p>　　“這位姑娘……”

　　“大小姐說了，王爺若是說什么進(jìn)去不妥名聲不好的話，就把王爺扔在這兒，也不用見我們大小姐了?！鼻嗫宦爢淘桨言捳f完，便打斷了他。

　　“……”喬越被迫噤聲。

　　青葵覺得，她家大小姐還挺明白平王爺心里想什么的，這不，他沒話了。

　　*

　　溫含玉的花語軒里十二個(gè)時(shí)辰都燃著炭火，即便她不在屋中，炭火也從不會(huì)斷，因?yàn)樗枰粋€(gè)暖洋洋的屋子，一丁點(diǎn)的寒她都不想受。

　　喬越置身在這暖意融融的屋子內(nèi)，他在圈椅里坐得筆直，動(dòng)也不敢動(dòng)。

　　溫含玉并未說話，只是隔著桌案坐在他對(duì)面，托腮看著他。

　　他這是能自己從平王府到國公府來，不若以后施針都讓他過來，省得她到他那兒去挨凍？

　　“溫姑娘放心?！本兄?jǐn)?shù)刈撕靡粫?huì)兒，喬越這才終是穩(wěn)住了自己緊張的心，抱歉地與溫含玉道，“在下一路來戴著兜帽，坊間無人，并無人看到在下到貴府來?！?p>　　溫含玉本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這一聽得喬越的話，驀地?cái)Q起了眉，“你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個(gè)？”

　　“不是。”喬越趕緊解釋道，“在下是為……”

　　喬越慢慢抓緊腿上的衣衫，愧疚道：“為圣上賜婚一事而來，在下拖累了溫姑娘，但請(qǐng)溫姑娘放心，在下稍后即進(jìn)宮求圣上收回成命?！?p>　　父皇心中欲作何打算？

　　為何要將溫姑娘許配給他？

　　他一個(gè)戴罪的廢人，如何配得起她？

　　這無疑是將她往火海里推！

　　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害她。

　　“你怎么求？”溫含玉盯著喬越頭上雖往后拉開了些但仍半罩在頭上的兜帽，覺得礙眼極了，“抗旨？你拿什么來抗？”

　　喬越低下頭，緊緊咬了咬唇，復(fù)而抬起頭，沉聲道：“溫姑娘無需擔(dān)心，在下定能將此事解決?！?p>　　他也不知他該如何求父皇收回成命。

　　可他知絕不能因?yàn)樗α藴毓媚锎松?p>　　若當(dāng)真無法，他這條命……不要也罷！

　　沒有了他，敕旨自然也生不了效，往后，她依舊能嫁得個(gè)好人家。

　　再不能因而害了別人。

　　不能。

　　喬越這些日子來已生得頗長的指甲因?yàn)樗o握的雙手而嵌進(jìn)了他的掌心里，幾乎要嵌出血來。

　　“我是不擔(dān)心，我只是想知道——”溫含玉將托著腮的手放下，斂了面上漫不經(jīng)心的神色，眉心緊擰，死死盯著喬越，不悅道，“你就這么不想娶我？”

　　喬越懵了。

　　她怎是如此想？

　　他怎會(huì)、怎會(huì)……不想娶？

　　他是配不上，不敢娶。

　　“喬越！”喬越怔愣的沉默讓溫含玉將眉心擰死。

　　“不是！”猛然回過神的喬越急得把雙手都用上了，只見他忙擺擺雙手，著急得語無倫次，“在下不是不想娶溫姑娘，而是在下……溫姑娘……這……”

　　“在下……”喬越喉間滿是酸楚與苦澀，他不敢抬頭面對(duì)著溫含玉，所以他始終都將頭垂著，聲音更是低低，“在下配不上溫姑娘?！?p>　　她就像明亮的光，而他不過是掙扎在黑暗的泥潭里的囚徒，與他一道他只會(huì)污了她，該如何配得上她？

　　溫含玉此時(shí)稍稍舒了擰死的眉心，哦，原來不是不想娶她，那就成，不然可就成了強(qiáng)扭瓜了。

　　是強(qiáng)扭的瓜這么說的吧？她沒有記錯(cuò)吧？

　　“沒事，我又不嫌棄你?！睖睾裰匦绿滞凶∪S心道，“嫁給你總比嫁給喬暉那貨強(qiáng)多了。”

　　溫含玉許是不知她說的話有多令人震驚，她道的每一個(gè)字，都能讓喬越的心跳得飛快。

　　“此事緣何會(huì)與太子有關(guān)？”忍住胸膛下的狂跳，喬越忙問溫含玉道。

　　“還不是因?yàn)槟?？”說到這個(gè)，溫含玉忍不住瞪向喬越，“要不是你上回求我救德妃和她那孩子，皇上能想著給我賞賜？他這要是賞我金銀財(cái)寶我樂意得很，可他偏不，他竟然賞我個(gè)太子側(cè)妃之位。”

　　“??？”

　　“你別打斷我，我可來氣著呢?！睖睾癫唤o喬越說話的機(jī)會(huì)，繼續(xù)惱道，“就憑他喬暉一個(gè)廢物庸才也想娶我？還太子側(cè)妃？就算賜我太子正妃之位我也看不上不稀罕，更別說側(cè)妃?！?p>　　喬越聽著溫含玉大不敬的話，不知怎的，他心中竟有些歡喜。

　　“我不愿意，拒絕了，皇上非要著我說出一個(gè)心儀之人來，我就說了你了?！?p>　　“……?。俊?p>　　一直低著頭的喬越終是被溫含玉給“逼”得抬起了頭來。

　　“你們是不知道，當(dāng)時(shí)我說了你之后皇上怒得只差沒將歆芳宮的頂給掀了?！碑?dāng)時(shí)她險(xiǎn)些以為皇帝老鬼一怒之下要宰了她。

　　“抱歉。”喬越只覺心中難過，“是在下連累溫姑娘了。”

　　僅是如此，父皇便怒不可遏……

　　想來父皇仍是不相信他。

　　既如此，這到圣旨他就更要求父皇收回。

　　喬越心下痛苦，溫含玉卻不知也不察，反是上半身子都伏到了桌案上來，朝他靠近，迫切道：“是不是覺得對(duì)不起我？是不是要賠禮？沒問題，我接受，讓我摸你！”

　　“?。俊眴淘襟@得當(dāng)即將身子往后靠。

　　“的頭發(fā)，就行?！?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