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染雪伏太行 箭雨見深情
庚午日戌時，象雀至侯府求見玉兒，呈上紅漆禮盒，轉(zhuǎn)達(dá)子昭拳拳之意：“自沚方一別，世子一日不敢或忘相約，力排眾議，執(zhí)意迎娶君上，商王亦百般周旋，方有今日之行。象雀方來之日，世子托小臣轉(zhuǎn)呈鸮尊一對，以示永世之好?！?p> 玉兒謝過，打開禮盒，一對精美的鸮尊呈現(xiàn)在眼前，雙鸮昂道挺胸，圓眼寬喙，雙翅并擾，粗壯的雙足與下垂的寬尾共同著地，構(gòu)成穩(wěn)定的三個支點(diǎn)。
鸮尊通體飾以紋飾，富麗精細(xì)，喙、胸部紋飾為蟬紋，鸮頸兩則為夔紋，翅兩邊飾以蛇紋。鸮鳥雙目如炬，仿佛待機(jī)撲擊，擊則必如迅雷一擊必中！
雙尊栩栩如生，巧奪天工，令人嘆為觀止。
玉兒收起其中的一只，另一只仍放回盒中，同時伸手入懷，摸出一個絲帕小包，打開來是一只高冠勾喙的玉鳳，亭立回首，展翅欲飛，飄逸灑脫，晶瑩剔透。玉兒將玉鳳放入盒中，連同剩在盒中的那只鸮尊一起交給象雀。
“世子之心如我心，此生定不相負(fù)，這對鸮尊，我與世子各執(zhí)一只，以示比翼雙飛之意。此玉鳳乃師父所贈，這些年未曾離身，玉兒愛之勝似生命，煩請將軍轉(zhuǎn)交世子，將我意轉(zhuǎn)達(dá)，玉兒不勝感念?！庇駜亨嵵叵嗤?。
象雀收好禮盒，告辭出府。
辛未日辰時，甘盤象雀一行至侯府正堂，隨使抬著禮物由兩側(cè)進(jìn)入廳堂，披紅掛彩，裝束新鮮。鳳氏與姌氏居中而坐，兩側(cè)侍婢莊容排列。甘盤啟聲道：
“大商世子子昭，今特向好方侯爵玉兒求婚，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輾轉(zhuǎn)反側(cè)，寤寐以求。為示誠意，特獻(xiàn)上鴻雁一只，羔羊一只，酒黍稷稻米面各一斛，敬請笑納。”
鳳氏回禮道：“世子子昭，福彩英拔，厭厭良人，秩秩德音，今來求婚，吾已許之?！?p> 于是鳳氏乃命侍從收下禮物，賜媒使坐，奉茶，禮成。
甘盤飲茶畢，與鳳氏商酌：“我等自北蒙來時，商王有托，如尊君許婚，可否于明日壬申，就行‘問名’之禮？概因山高路遠(yuǎn)，往返劬勞，尚請尊君體諒?！?p> 鳳氏回道：“冢宰大人言之有理，鳳家亦是此意，一切但憑冢宰安排。”商定之后，甘盤象雀即回驛館準(zhǔn)備。
壬申日辰時，甘盤象雀至侯府奉雁贄見，行‘問名’之禮。鳳氏將玉兒庚貼放入盒中，交與甘盤，甘盤收好庚貼，與象雀一行北轉(zhuǎn)北蒙。
甘盤走后，玉兒沐浴齋戒，登王屋山天壇九天玄女廟，跪拜三日三夜，焚香祈禱：
“師父在上，玉兒得遇子昭，情意契合，愿與之白首不相離，共建大業(yè)，共扶大商。懇請師父垂憐，懇請師父垂憐！”
北蒙王城宗廟，子昭將玉兒庚貼放于祖宗牌位之前，沐浴齋戒跪拜三日三夜，焚香祈禱：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昭，今遇玉兒，幸甚至哉，死生契闊，兩情相悅，執(zhí)其素手，與之偕老。如違此誓，人神共棄，但請成全，但請成全！”
壬午日，冢宰甘盤于宗廟占卜，得吉卜，子昭與玉兒八字相合，佳偶天成！小乙乃遣象雀快馬飛馳赴好方，奉雁贄見，告之玉兒吉卜之事，并與好方約定，辛卯日行納征之禮。
遠(yuǎn)隔萬水千山的子昭與玉兒，內(nèi)中欣喜無以言表，紛紛跪拜上蒼，深謝眷顧。
辛卯日，甘盤象雀赴好方，以“玄曛束帛，加珪，馬二駟”行納征禮。行五日，至于好方，鳳氏亦已準(zhǔn)備停當(dāng)，遂受納征之禮。
甘盤啟言：“玉兒以伉儷之重，加惠子昭，率循典禮，有不腆之幣，敢請納征。”鳳氏曰：“世子貺玉兒以重禮，玉兒敢不拜受。”
鳳氏收下禮品，禮待來使，成納征之禮。
甘盤象雀回轉(zhuǎn)北蒙，甘盤于宗廟占卜，得佳期五月癸西日。甘盤用紅帛書寫子昭生庚，由象雀攜往好方，與玉兒商量迎娶日期，行“請期”之禮。
象雀至好方，奉雁贄見，呈上紅木拜匣，內(nèi)書子昭生庚，鳳氏便啟開拜匣，將玉兒生庚書于紅帛之上，用紅帶捆好，放入匣內(nèi)。遂定戊辰日為“親迎”之期，癸西日為大婚之期。
乙丑日，甘盤府，甘盤召墨染殤雪進(jìn)見，目露關(guān)切之情：“墨染，這些時日傷勢如何？”
“已無大礙，謝義父關(guān)懷。”墨染道。
“右臂可還能使力？”甘盤追問道。
“手雖無，爪卻在?！毖粤T，但聽一聲呼嘯，墨染玄袍之中飛出一道長爪，“叮”的一聲便抓住大堂屋梁，墨染借勢飛起，再一眨眼，已收爪回身，這一連串的動作完成于電光石火之間，甘盤脫口而出：“好快的身手！”
原來，這墨染自斷腕之后，便于斷腕之處安裝了飛爪百練索。其器如鷹爪，共四趾，前三后一，前三趾俱為三節(jié)，后趾為兩節(jié)，每節(jié)相連處裝有機(jī)關(guān)，使各節(jié)均能伸縮活動。墨染每日練習(xí)，今已運(yùn)用自如。
“子昭大婚定于五月癸西日，‘親迎’定于五月戊辰日，便是三日之后。子昭玉兒，人中龍鳳，他日二人為王為后，必?zé)o我巫族容身之處。為將來計，這二人便留不得。太行絕壁有一險路，戊辰日黃昏，親迎隊伍必經(jīng)此處，你二人提前設(shè)伏，定要取子昭與玉兒性命！”甘盤部署道。
“上次失手，蒙義父寬宥，此番必定成功！”墨染向甘盤保證。
“于敵為險路，于我亦為絕路，不能成功，恐無退路，這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望你二人能明白個中兇險。”
甘盤再次叮囑二人。
“義父放心，不成功，便成仁?！蹦狙院喴赓W，卻正中甘盤下懷。甘盤微微頷首，二人會意退下。
五月戊辰日黃昏，子昭并甘盤象雀一行至好方侯府門前。
鳳氏與姌氏迎子昭于府門，子昭奉雁贄見，子昭三揖，鳳氏三讓，三揖三讓升于階。鳳氏讓三番，子昭謙三番而入座。
禮畢，子昭下堂執(zhí)駕新婦之車，玉兒鳳冠霞帔，自后堂被簇?fù)矶粒蛋萦诟咛孟ハ?，鳳氏訓(xùn)曰：“今成大禮，父母慰懷，往之夫家，必敬必戒，謹(jǐn)言慎行，知事明禮，相夫教子，敬老率幼，患難相扶，榮辱與共，比翼雙飛，白頭偕老！”
玉兒強(qiáng)忍淚水，叩首謝恩：“父母深恩，不敢或忘，惟愿康泰，福澤綿長。”姌氏扶起女兒，施衿結(jié)縭。母女執(zhí)手，兩情依依。
子昭援引玉兒上車，子昭駕車讓車輪轉(zhuǎn)過三匝，將馬鞭交與車夫，自己則跨上高頭大馬，立于車側(cè)，禮成，迎親隊伍于蒼茫暮色中起行，象雀為前導(dǎo)，率二十武士持炬火照路，玉兒車駕居中，子昭乘馬于側(cè)，甘盤率眾使抬著玉兒的嫁妝，迤邐隨行。
隊伍行至太行絕壁最險陡之處，象雀正提醒眾人小心路陡，前方突然出現(xiàn)了兩匹黑馬，馬上兩人玄衣蒙面，殺氣騰騰！象雀略一照面，已認(rèn)出正是墨染殤雪，立即指揮眾武士列成陣勢，護(hù)住玉兒車駕，擎霄練劍在手，大喝一聲：“放箭！”
話音末落，染雪連弩已然發(fā)動，箭雨流星，于昏暗中射向眾武士，眨眼之間，哀號一片，眾武士紛紛中箭倒地，可憐弦上的箭竟未及發(fā)出一支！
墨染殤雪便如兩只夜鸮，向象雀撲至，交手只一合，殤雪纏住象雀，墨染卻躍過象雀，直撲車駕。半空之中，飛爪破空而至，直取車中玉兒！
子昭大喝一聲：“來的好！”于馬上一個縱身，擋在車駕之前，手中照膽劍揮向飛爪，墨染“刷”的一聲收回飛爪，左手又扣動連弩，三支銅箭分上中下三路射向子昭，子昭若躲，則箭射車中玉兒，若不躲，勢必兇險萬分，不及思忖，飛箭已至！
好一個子昭，于車前巋然不動，飛身上躍，右腳踢飛一支，照膽劍擊飛一支，射向面門的第三支箭已無暇回劍再擊，亦不能低頭躲避，子昭情急之中，張開嘴，硬生生用鐵齒銅牙咬住了這支箭！
箭勢未息，一股大力帶動子昭撞向車駕，“咔嚓”一聲，車板被撞裂飛開，子昭跌落車中，恰好落在玉兒懷里！玉兒情不能自己，緊緊抱住子昭，而子昭亦已忘卻強(qiáng)敵在側(cè)，四目深情相望，渾然拋卻天地之間的一切紛擾，只剩下兩顆火熱的心緊緊貼在一起！
墨染怎肯罷休，飛爪出袖襲婦好，連弩飛射取子昭，子昭與婦好車上相擁，渾不覺險象環(huán)生！
千鈞一發(fā)之際，但聽兩聲嬌喝，兩條驚鴻艷影于車駕兩側(cè)飛至，正是瑟舞飛裳！瑟舞揮出畫影直斬飛爪，飛裳舞起騰空，形成數(shù)道光影，護(hù)在子昭與婦好身前。
只聽“叮叮叮”幾聲響過，射向子昭的幾支箭已被飛裳擊落，而瑟舞的畫影劍已將飛爪斬落地面！
飛爪已廢，箭弩用盡，墨染困獸猶斗，左手寒光一閃，拔出腰間彎刀，飛身撲至，瑟舞飛裳雙劍一左一右刺向墨染，墨染彎刀凌空一斬，罩向瑟舞，然未及斬下，左腕已被飛裳騰空劍刺中，彎刀撒手飛出，兩姐妹雙劍齊出，便欲生擒墨染。
恰在此時，卻于車駕之后射來一枚銀針，“哧”的一聲，釘入墨染咽喉，墨染未及發(fā)出一聲喊叫，便已跌落塵埃。玉兒子昭上前，卻發(fā)覺墨染已了無生息，但見頸上插入一枚小小的銀針，然激戰(zhàn)之中，竟無法分辨這銀針射來的方向。
殤雪在與象雀纏斗之中，已知師兄魂飛九霄，遂不再戀戰(zhàn)，拔轉(zhuǎn)馬頭，向西北方向疾馳而去，象雀亦不追趕，趕緊與子昭玉兒會合，幾人見二十武士均已斃命，不禁扼腕長嘆，子昭仍扶玉兒車上坐定，自己乘馬于側(cè)，招集隨行眾使，一路迤邐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