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斛律遂心愿 與民渡難關(guān)
黎軫和敦牂一行九人，迅速沖入東門外山林中，沿山路向東飛奔。一路上，黎軫用右手拉著子玥的左手，讓她借著自己的力量奔跑，并不時關(guān)切地問道：“夫人，能挺得住嗎？”子玥雖是柔弱女子，卻十分剛強，“夫君放心，我可以的。”
耿津的人馬已越追越近了！
“他們就在前面，大家快??！”
“捉住逃犯，大王重重有賞！”
“他們眼看就跑不勸了，我們上去捉活的！”
形勢危急！敦牂對黎軫道：“將軍沿這條岔路向南，直奔渡口，我已備下船只，你們沿江順流而下，很快就可到達安全地帶。我四人繼續(xù)沿山路向東，引開追兵！”
黎軫：“這如何使得，壯士仗義相救，我們怎可只顧自己逃生！”
敦牂：“這里地形我們了如指掌，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徹底甩掉追捕，不要婆婆媽媽的了，快走！”
黎軫五人施禮相謝：“多謝壯士搭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后會有期！”
敦牂四人還禮：“后會有期！”
黎軫五人沿岔路向南不遠，果見渡口有一小舟，船公持篙而立。
黎軫奔到近前，“船公請了，我等——”
船公一擺手：“不要客套了，快上船吧！有位公子已付了三倍的船資，讓我在此相候，我們這就起程！”
說罷，竹篙一點，小船順流而下，瞬間便消失了蹤影。
敦牂四人繼續(xù)沿山路向東飛奔，沿途故意留下足跡和聲音，吸引追兵尾隨而去。
敦牂四人，在山林間兜兜繞繞，大約過了一個時辰之后，四人放開腳力，向前直奔，松林越來越密，山路越來越陡，漸漸的，追兵越來越遠……
耿津氣爭敗壞：“怎么搞的，你們這群廢物！就這么幾個逃犯，你們都跟不住！給我繼續(xù)向前搜索，拿不住這幾個人，提人頭來見！”
折騰了一夜，毫無結(jié)果，耿津等只得空手而歸，回九鳳宮向大王交旨，又挨了重懷一頓呵斥。
重懷頒下海捕文書，畫影圖形，全國境內(nèi)緝捕黎軫、戴涉、傅籍、封維五人。
九鳳宮寢宮，重懷與問雁在斟酌軍營大將軍的人選。
重懷：“黎軫逃亡在外，大將軍一職空缺，愛妃可有合適人選？”
問雁竊喜，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大王，您看我能勝任嗎？”問雁自薦。
“你——”重懷頗為詫異。
“怎么，大王不相信我？我斛律問雁當(dāng)年縱馬草原，也曾指揮千軍萬馬，斛律部雄霸草原，其中也有我的赫赫戰(zhàn)功！”問雁語氣間充滿了自信與自豪。
“可是，你畢竟是孤的貴妃，六宮之主，母儀天下，怎可舞刀弄槍，沙場征戰(zhàn)？”重懷仍是舍不得問雁陣前歷險。
“大商婦好，也是六宮之主，母儀天下，卻能平土方、收九夷，仗劍臨敵，指揮若定，我為什么就不可以呢？說到底，還是大王不信任我！”問雁一臉?gòu)舌林疇睢?p> 重懷忙道：“孤王怎會不信任愛妃呢！好吧，就依愛妃，孤封你為楚國大將軍，將舉國兵馬都交給你指揮！不過，你可千萬要注意安全，須知兩軍陣前，刀槍無眼！”
問雁終于如愿以償了，此時心花怒放，春風(fēng)得意，“大王放心，您就坐穩(wěn)龍椅，看我如何為大王開疆拓土，開創(chuàng)大楚盛世吧！”
重懷：“愛妃不選拔幾個得力戰(zhàn)將嗎？軍營之中，禁衛(wèi)之中，能者頗多，任由愛妃選用。”
問雁正要提及這個話題，偏巧大王也想到了，而且賦予她選用之權(quán)，這又正中了問雁的下懷。
問雁假意思忖片刻，“大王，王卒統(tǒng)領(lǐng)耿津，羽林衛(wèi)左統(tǒng)領(lǐng)荀奕、右統(tǒng)領(lǐng)容昊，我看這幾個人英勇善戰(zhàn)，可堪大任，莫如以耿津為中軍統(tǒng)帥、荀奕為左軍統(tǒng)帥、容昊為右軍統(tǒng)帥，大王意下如何？”
重懷欣然同意，“一切都依愛妃，愛妃以為誰能勝任，誰就一定能勝任，軍營之事，以后愛妃量才委用，便宜行事?！?p> 問雁滿臉忠誠：“那可不行，我雖是大將軍，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所有事情都不能僭越大王，需大王裁奪之后，方可實行。我也不能像黎軫那樣，白白辜負了大王的倚重和信任！”
重懷一臉怒氣：“不要再提黎軫那個混帳，等抓到他，我一定把他千刀萬剮！”
乙卯日，九鳳宮朝堂之上，楚王重懷當(dāng)堂宣旨：
貴妃斛律問雁，賢良淑德，兼具文韜武略，精通排兵布陣，欽命為楚國大將軍，統(tǒng)率三軍，全權(quán)掌管軍營事務(wù)。
王卒統(tǒng)領(lǐng)耿津，戰(zhàn)功卓著，忠勇可嘉，擢升為中軍統(tǒng)帥；羽林衛(wèi)左統(tǒng)領(lǐng)荀奕，兢兢業(yè)業(yè)、勤勞王事，擢升為左軍統(tǒng)帥；羽林衛(wèi)右統(tǒng)領(lǐng)容昊，忠君愛國，身先士卒，擢升為右軍統(tǒng)帥。俱在大將軍斛律問雁帳下聽用。
卿等當(dāng)思天恩，鞠躬盡瘁，為國盡忠，勿負孤王之托。
斛律問雁、耿津、荀奕、容昊跪倒闕下，“謝大王隆恩，我等定勤勉王事，英勇作戰(zhàn)，不負大王！”
堂下眾臣，一片唏噓之聲。有幾個大楚王族的議論聲越來越大。
“寸功未立，又非王族，何以居大將軍之職？”
“偌大一座軍營，交給一個后宮嬪妃，這怎生了得？”
“一個柔弱女子，如何能臨陣殺敵？”
……
楚王對這些議論置若罔聞，上卿甘盤的嘴角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大商武丁七年六月，豫州平原，遭受了一場百年未遇的大旱！
從三月至六月，滴雨未降。
太陽像個巨大的火球，火辣辣的懸在天空中，向外散發(fā)著灼灼氣息，就連僅剩的一絲遮蔽的白云，也在太陽的蒸騰中，灰飛煙滅。
大地被太陽烤成赤銅色，地上的蒸汽，順著太陽的光束往上攀爬，龜裂的土地，仿佛歷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人臉上的皺紋，那是痛苦的深刻、那是無奈的哀傷。
樹木軟弱無力地垂下長長的手臂，百草枯黃了，莊稼枯萎了，可憐的秧苗葡伏在火熱的土層上，等待著無可挽救的夭亡。
飛鳥苦熱死，池魚涸其泥。萬人尚流冗，舉目唯蒿萊。
村莊、曠野、山林，哀鴻遍野，萬民離散，背井離鄉(xiāng)，不安其居，天涯吟望，餓殍遍地！
朝庭下令，免除豫州百姓賦糧。武丁親率文武百官，連日告祭太廟，祈求甘霖。王后婦好帶頭，各路諸侯都把自己封邑的存糧捐獻出來，支援國家、賑濟災(zāi)民！宮廷之內(nèi)，嬪妃子嗣，朝野之中，王公貴族，均節(jié)衣縮食，以渡難關(guān)。
朝堂之上，武丁正與傅說諸臣商討災(zāi)情，侍衛(wèi)進報：“雍州侯沚瞂、冀州侯望乘、青州侯墨胎云逸、徐州侯禽瑟舞、兗州侯羽飛裳遣人將屯糧送至北蒙，以解豫州之災(zāi)?！?p> 武丁龍顏大悅，下旨：“將各州所捐之屯糧，悉數(shù)分發(fā)給百姓，共抗災(zāi)情！”
六月壬申，武丁攜婦好、婦妌、婦癸、子引、子躍、子載，親至北蒙南門外的通衢大道，武丁合家七口，親執(zhí)瓢斗，為百姓分發(fā)糧食。
婦好、婦妌、婦癸舉止從容、笑意盈盈?！按蠹遗藕藐犖?，依次上前領(lǐng)糧！”“人人有份，家家有糧，只要國庫有糧，就不能讓咱老百姓挨餓！”“領(lǐng)了糧食，回家養(yǎng)足氣力，等到天降甘霜，我們再搶種一茬莊稼！”
百姓們偷偷指點著，小聲議論著。
“你們知道嗎？那個雍容華貴的女子，就是鼎鼎大名的王后婦好，龍鳳令旗、黃金大鉞、承影神劍，現(xiàn)在已是華夏傳奇了??！”
“中間那個嫻雅端莊的女子，我識得，她就是當(dāng)朝大司農(nóng)婦妌，她還曾同我們一起耕田，還教我們唱歌呢！”
“左邊那個美麗活潑的女子，聞?wù)f是當(dāng)朝國老，專門負責(zé)貴族子弟的教化，才華可是一流的呢！”
子引、子躍、子載，均已長成英俊少年，這次離開深宮，真正體察到了民生疾苦，他們努力地分發(fā)著糧食，“大叔，您在多裝一些！”“大伯，到這邊來，我為您裝米！”“婆婆，您先把這些米背回去，一會再來一趟！”……
災(zāi)民們笑盈盈地看著這幾個孩子，心中無限溫暖。
“你看這幾個孩子，他們可是大商王族啊，竟能和我們這些窮苦人如此親近！”
“是啊，將來他們長大了，一定會珍惜民力，體恤民情！”
“大商王族都能和我們并肩戰(zhàn)斗，這點小小的災(zāi)情，我們一定能扛過去！”
……
大路上，走過來夫妻二人，妻子原地等候，丈夫上前領(lǐng)糧。武丁身著短衫，擼起袖子，為這個男子裝好米，笑呵呵地說：“這可是遠從冀州來的粟米呢，咱南方百姓也好好嘗嘗。”
就在武丁與那男子抬頭對視的一剎那，兩個人都愣住了！
“你——”武丁若有所憶。
“你——”那人對武丁也似曾相識。
“你是顧左！顧村的顧左！”武丁想起來了！
“你是大恩人，是你從戰(zhàn)場上把我背回了家！”顧左上前拉住武丁的雙手，故人重逢，不盛欣喜。
顧左忽覺失態(tài)，慌忙撤回雙手，施叩拜之禮，“大王在上，小民冒犯了！”
“哈哈哈……既是生死之交，怎么還能跟我如此生疏呢！”說罷，武丁一把拉起顧左，兩人并肩坐在長凳上。
“這些年怎么樣？伯母身體還好嗎？孩子該長大成人了嗎？”武丁一下子想起了很多。
“虧得大王還都記得我的家人！母親因病故去了，孩子已加入了豫州軍，為國效力。我夫妻二人耕種田園，本來略有積蓄，卻也都拿出來接濟鄉(xiāng)里鄉(xiāng)親。沒辦法，今天也來領(lǐng)賑災(zāi)糧，大王放心，我只領(lǐng)一點點，能熬過這幾日就行！”顧左覺得自己身強力壯的來領(lǐng)糧，十分愧怍。
“一點點也不能白領(lǐng)，這樣吧，這幾天，你們夫妻二人就在此幫我分發(fā)糧食，然后所領(lǐng)的米，就是你應(yīng)得的工錢，如何？”武丁調(diào)侃道。
“好啊，好??！能幫助到大王一點點，那可真是我們夫妻的榮幸?。 ?p> 于是顧左喊過自己的妻子，兩個人歡天喜地，擼起袖子，拿過瓢斗，開始為百姓們分發(fā)糧食。
遠遠的，站著一位蒼顏白發(fā)的老者，拄著拐杖，腰間掛著一個灑葫蘆，笑容可掬地看著這一切。
尋一個分發(fā)糧食的空隙，老者走到武丁面前，“青壯者能憑勞動領(lǐng)米，鰥寡孤獨廢疾者，又當(dāng)如何？”
武丁聞言，覺得似曾相熟，脫口而答：“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yǎng)?！闭f完，抬頭略一打量老者，“啊呀呀，我的救命恩人到了，老伯，你一向可好??！”武丁說著，跑上前去，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禮。
這老者，正是武丁行役在外時所遇的那位老人。那個冰冷的雨夜，子昭渾身泥濘，狼狽不堪，舉目無親，無家可歸，發(fā)著高燒，昏倒在山路上。正是這位老者，將他背到破廟之中，苦苦守了他一夜，總算從鬼門關(guān)把子昭拉了回來！
子昭喝了老者許多好酒，而且把老者的米吃光了，老者當(dāng)時還連聲抱怨呢……
“小哥兒，可還記得當(dāng)初的承諾？”老者依舊笑瞇瞇的。
“承諾？對，老伯，我有承諾，我答應(yīng)過您，請您靜心等待，將來必有朗朗乾坤，像您這樣的窮苦人，一定會衣食無憂，安居廣廈。
您當(dāng)時還教導(dǎo)我，社稷雖重，民為本，以民為親，以民為友，前路不孤。這些話，我一直都謹(jǐn)記在心頭，我每做一件事之前，都要重溫您的教導(dǎo)。
老伯，您不僅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更教給了我為政的根本，我要把您拉進宮里，像侍奉父親一樣地侍奉您！”說著，武丁緊緊拉著老者的手，生怕他會跑掉似的！
老者卻很平靜：“大王有心了，這些年來，您一直做得很好，您是一個稱職的大王，今天，我要送你一件禮物——”
武丁十分好奇，“老伯，當(dāng)年我喝了您的酒，吃了您的米，還沒有報答您呢，怎么還可以再接受您的饋贈？”
老者并沒有回答武丁的話，而是一轉(zhuǎn)身，走出幾步，站在通衢大道上高呼：“鄉(xiāng)親們，大王武丁，愛民如子，關(guān)心民瘼，體恤民情，愛惜民力，以民為親，以民為本。豫州大旱，親臨賑災(zāi)，與民同舟，共渡難關(guān)。我等小民，當(dāng)謝天恩，大王萬歲，大商必興！”
南來北往的百姓，全都跪倒在通衢大道上，向著武丁，叩首三拜，“大王萬歲！大商必興！大王萬歲！大商必興！大王萬歲！大商必興！”
武丁感動得熱淚盈眶，“鄉(xiāng)親們，快起來，快起來！”
老者微微一笑，語含深意：“我送你的禮物就是民心，好好珍惜吧！”老者的身影，在不知不覺間消失在大路盡頭……
商王武丁，集各鎮(zhèn)諸侯之力，振豫州災(zāi)民之心，筑成鋼鐵長城，共渡難關(guān)。
六月戊寅，天降甘霖，豫州百姓，歡呼雀躍！
武丁站在勤政殿廊下，凝望著霏霏霖雨，不禁以手加額，暗暗慶幸，蒼天護佑，神靈護佑，終于迎來了生機，迎來了希望！
然而，武丁意想不到的是，又一場災(zāi)難正悄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