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扇門,它開開合合最終把對自己重要的人關在門內,不相干的人逐出門外。
對于小周恒而言,爸爸媽媽無疑是要留在門內牢牢守住的人,可是他看著他們進進出出,門上開合的彈簧也越來越松,最后在某一天,小周恒把自己的心房清理干凈,換了一個新的彈簧把門鎖上。
自此之后,他的爸爸媽媽的概念從缺一不可變成了可有可無。
所以關了那么長時間的門怎么會輕易因為一兩句感性的話而打開呢。
如果可以,周恒希望自己跑得遠遠的,一個人瀟瀟灑灑自由自在,不做那勞什子周總,也不做那兩個人的兒子。
可是他清楚的知道不行,哪怕他不想面對,他也必須承認那兩個人對他有生恩,也有一點薄弱的養(yǎng)恩。
爺爺臨終前拉著他的手不放,滿心掛念著沒來得及趕去的周父,那一雙眼里凝聚了渾濁的淚水,他抓著自己最疼愛的孫子,可一顆心還是掛在周父身上。
“阿恒,爺爺以后陪不了你了...我知道你爸爸不對...他糊涂,他不該...爺爺不放心,阿恒...別跟你爸爸置氣了,回去...回去替爺爺好好看著他...”
當年爺爺硬撐著精神跟周恒說的話仿佛還回蕩在耳畔,那羸弱的喘息一下一下敲打著周恒的心。
所以畢業(yè)之后周恒他接受了周母的股份,也沒有抗拒周父的安排進了周氏,只是因為不想辜負爺爺的苦心。
他守著這一切,讓時間幫自己和過去和解。
可終究還是差一點,馮陳的出現像是一個契機,敲碎了掩在無數裂縫下平靜的表面。
對著周恒冷漠的面孔,周父梗了半天緩緩說了出來,“阿恒,我和你媽媽決定復婚了,還有逢逢已經畢業(yè),你媽媽打算讓她來周氏上班?!?p> 周父說了什么周恒已經聽不清楚了,他滿腦子都是那句‘我和你媽媽決定復婚了’。
猶如平地驚雷在周恒的腦袋里炸個不停,饒是他再漠然,此刻的表情也出現了裂痕。
周恒在周父和周母剛離婚的第一個生日,對著蛋糕上的蠟燭許下一個愿望,希望爸爸媽媽和好。
作為一個無神論者,周恒過去的生日從來沒有許過愿望,他不相信,不相信愿望可以通過這種方式實現。
后來周父周母久久沒有和好,他又親眼目睹了周父的齷齪,經歷了周母的放棄,便再也沒有過一個生日,而那個被他誠心許下的愿望,也被掩藏在時光深處。
時隔經年,風吹散小木箱上的塵土,時間用它無形的雙手把小男孩的愿望從木箱中放了出來。
多像一個玩笑,周恒想著,這可真是太諷刺了。
“過去都是我的錯,你媽媽她也原諒了我,我們聊了很久,決定給你一個完整的家庭?!?p> 周父還在繼續(xù)說著,用盡全力的描述自己想補償父愛的心意,他把復婚當成了一件禮物送給周恒,沒想過他會不會接受,可內心卻因為這個決定而得到一些自我感動。
只是周父說的話多一句,周恒的心就下沉一寸。
像一個掉入海里的游人,放棄了自我掙扎,張開雙手任由波濤浮沉,最后慢慢跌入海底,等待著解脫的那一刻。
最后周父似乎是怕周恒不信,打開手機給周母撥了電話。
“嗯,是這樣的,我現在在周恒旁邊,復婚的事我已經跟他說了,你要不要跟他說兩句?!?p> 電話開了外放,周慧在電話那頭有些忐忑,之前因為馮陳的事情她一直在躲周恒,和周父復婚一部分也是想借此機會補償周恒。
最后周慧肅了肅嗓子,擦掉額頭上因為緊張冒出的汗珠,“阿恒,你爸爸應該都跟你說了,我和他準備這幾天去復婚,以后我們一家人再也......”
“他說你原諒他了?我要聽你說,你原諒他了,是嗎?”不復之前的冷漠,如果你仔細聽會發(fā)現這個男人聲音里的顫抖和脆弱。
那頭的周慧避重就輕的回答道,“阿恒,媽媽只是想給你一個完整的家,你能理解媽媽的心嗎?”
聽完電話周恒哈哈笑了起來,最后笑聲慢慢變小,周恒站起來走到辦公桌前拿起電話,眼睛里面一片赤紅,一雙好看的眼珠似要呲裂。
他捏起桌上小小的手機,忍耐到極限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從緊咬的牙縫中蹦出來,“我早就沒有家了,要給我一個完整的家,我踏馬稀罕嗎?”
緊接著手機在空中揚起弧度跟墻面來了一個親密接觸,剛才還認真?zhèn)鬟f著聲音的手機此刻被砸的粉碎,墻面上也連帶著留下一個凹陷。
一旁的周父此刻卻一點氣都生不起來,他已經太久沒有看到情緒這樣外露的周恒了,只有這一刻,他才覺得自己的兒子是個活生生有血肉靈魂的孩子。
這幾年的周恒在他面前沒什么表情,除了溫和就是冷漠。
那彎著的笑就像經過培訓的售樓部前臺,禮貌又疏離,而冷漠的眼神你仔細看會發(fā)現里面空蕩蕩,什么都沒有。
復婚是他提出來的,前妻周慧考慮了兩天給了他同意的答復。
雖然跟周慧離婚多年,但好歹還是在同一座城市,他雖然沒有去找過周慧,可周慧的生活他卻是一直都清楚的。
知道她離婚搬出家里在外面開了個小花店,知道她的花店沒多少顧客,他托朋友在店里訂花,周氏所有活動需要的花全部從周慧的店里訂。
知道她每日守在花店足不出戶郁郁寡歡,知道鄰居陳芳和她關系好,他腆著臉去找陳芳話里話外要她們多聯(lián)系。
再后來,知道她走出從前的不愉快每天開心的生活,他欣慰之余卻徒增惆悵。
如今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們兩人因為周恒總算可以和平相處,但周慧答應復婚的確是意料之外的。
只是周父已經過了凡事追根刨底的年紀,每天孤獨的生活身邊也確實需要一個老來伴,他也知道周慧這么多年也沒有新感情,當然他也不會自戀的認為對方是為了自己。
所以復婚的具體緣由究竟是什么,在此刻并不重要了,他們已經達成了共識,好好相處,給周恒一個完整溫暖的家。
只是周父和周母誰都沒有想到,對于他們復婚這件事,周恒的反應會是這么憤怒。
因為他們誰都不懂這種感受,就像是小的時候你想吃糖可是沒人理你,等到你長大了,他們拿著那顆糖走到你面前送給你,還拿著這顆糖說這是你最愛的口味。
此刻的你早已沒了想要那顆糖的沖動,拿著這顆糖,你清楚的知道它早已不是你想要的那一個,除了厭煩就只剩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