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夫人殺到大營,高首推著輪椅上的少爺,急急往大營外逃竄。
到了和州城前一看,黃觀心都涼了。
靠,這哪里是小縣城,分明就是標準的萬戶府城池。
按照元朝的城市規(guī)劃,通常大府城有八門,小縣城開四門。
和州地處要沖,至元十三年(1276年),置和州鎮(zhèn)守萬戶府,后又降為縣城。
雖然封了四個城門,可是人家那城池,是按照元朝標準的府城規(guī)劃來建設。
城墻有兩層樓那么高,最離譜的是,墻上還有修有環(huán)城馬路,遠遠可見一隊元軍,正騎著馬在上面奔跑。
在沒有重型拆遷設備的冷兵器時代,這樣的高度和厚度,其抗擊打能力足以令人放心。
此外,為保險起見,他們還在高大厚實的城墻外面,還挖了一條寬深壕塹,引入縣南歷水,成為一條護城河。
黃觀望著高首,正色問道:“高大哥,你不是坐船練習水上漂,自稱輕功高強嗎,能不能躍上那城墻?”
高大的城墻頂部,筑有連續(xù)凹凸的齒形垛墻,上有垛口。
無數元軍躲在垛口是后面,往城下瞭望,不時拉弓搭箭,射出幾支冷箭。
高首看了一眼,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馬上就慫了,苦笑著搖了搖頭,愁眉苦臉道:“少爺,城上有守城神風弩,護城河往后數十步,都在元兵強弓射程之內。恐怕我剛跳起來,他們就會把我射成刺猬?!?p> 唉,高大哥平時吹牛挺厲害,關鍵時刻還是靠不住。
黃觀翻著白眼,對高首深表失望。
你這身輕功啊,只能干些偷雞摸狗的事情,半夜跑去大戶人家的小姐閨房,禍害一下良家女子了。
黃觀為難地咂著嘴,望著和州城直愣神。
這玩意兒……怎么打?
真可恨啊,這年頭沒有挖掘機專業(yè)的高材生。
湯和帶領部隊,列陣在護城河之外,過不了河,連城墻都沒有摸到。
陣前有個罵陣兵,正扯開嗓門,對著城上破口大罵:“也先,你個膽小鬼,躲在城里當縮頭烏龜,算什么英雄好漢?有種出來和我們一戰(zhàn)……”
罵陣兵是一個專業(yè)性很高的特殊職業(yè),一般人干不了這份工作。
他們嗓門很大,口才很好,縱觀古今,以例說理,罵的頭頭是道,句句直戳痛點,而且一句比一句罵得難聽。
目的就是想把對方罵急了,沖出來為自己討個公道,于是雙方開打。
我們是文明古國,所謂禮儀之邦,凡事都講究溫良恭儉讓。
可令人莫名其妙的是,鼓聲動地喊聲震天的戰(zhàn)場上,兩軍對壘,雙方尚未交手,往往要先來一番罵戰(zhàn)。
罵人無罪,罵人有理,這種罵人的自由,自古就有,呂布罵張飛是“環(huán)眼賊”,張飛怒懟呂布“三姓家奴”。
黃觀記得,關二爺也罵過顏良,損他是“如插標賣首者耳!”
意思就是說,名將顏良像一個販賣自己首級的小商販。
何其損也,不氣得對方跟你拼命才怪!
我們歷史悠久,在罵人的技巧方面,積累了豐富的經驗。
其中集大成者,當屬第一罵陣高手諸葛孔明,以其深厚的文學功底,嘴炮一般的罵陣,什么蒼髯老賊、諂諛之臣,什么皓首匹夫、斷脊之犬,什么無恥老賊、二臣賊子,罵得對手王朗吐血三兩。
最后一句“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更是驚天地,泣鬼神,直接把王朗罵下馬去,活活氣死。
江湖人送外號……罵神!
由此可見,罵陣似乎有深明大義,威懾對方之功效,說不定還能不動一兵一卒,就可以把對方老大干掉。
和州平章也先,抱著堅持長期抗戰(zhàn)的決心,縮在城里不出來,誰也拿他沒辦法,罵陣兵想激他出戰(zhàn)。
罵陣之辭,無奇不有,舉不勝舉,不受拘泥地即興發(fā)揮。
罵陣兵罵得很徹底,不但罵爹罵娘罵祖宗,甚至連也先的非直系女親屬都罵,可謂包羅一切。
罵陣還激勵了己方士氣,滁州軍提神解氣,一起為罵陣兵起哄鼓勁:“罵得好!罵得好!”
城上,一點動靜也沒有!
和州平章也先,心理素質很高,臉皮也很厚,也很沉得住氣,做到別人很難做到的罵不還口。
想激他出城開戰(zhàn),似乎不太可能。
罵人是個體力活,罵陣兵累出了一身汗,余音繞梁不絕于耳,如同打了勝戰(zhàn)搬師回朝,到陣中歇息。
黃觀哭笑不得,搖頭嘆氣:“口舌之爭,看來沒什么效果。高大哥,我們去前方看看?!?p> 湯和見高首推著輪椅過來,大吃一驚:“世侄,你怎么到這地方來了?還有,你拿著羽毛扇做什么?”
黃觀手執(zhí)雞毛扇,輕輕搖了兩下,衣袖獵獵作響,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笑嘻嘻道:“世伯,你看小侄這身戰(zhàn)袍怎么樣?像不像常山之龍,諸葛之亮?”
湯和愣了愣,聽得笑了,好心提醒道:“世侄,這冬天剛過,天冷風大,小心別著涼,先把扇子收起來吧。”
黃觀大汗,羽扇輕搖,大言不慚道:“不礙事,不礙事,小侄最后陽火旺盛,扇幾下正好降降火?!?p> 湯和搖頭苦笑:“……”
世侄,你又調皮了!
黃觀看見前方有一個人影,正指揮著士兵,扛沙袋冒著箭雨往前沖,疑惑問道:“世伯,你們這是在干什么,填河?”
湯和點點頭,無奈道:“和州城墻堅固,只有先把護河填平了,大隊人馬才能靠近城下,用云梯爬上去搶占城墻……”
黃觀瞠目結舌,差點暈倒。
靠,難怪七天都打不下和州,原來你們一直都在扛沙袋??!
不得不說,扛沙袋填河也是一項很危險的工作。
城上的元軍一看敵人靠近護城河,唰唰一陣箭雨射下來,扛沙袋的士兵慘叫連天,倒下了大半。
剩下士兵將沙袋往水里一扔,回頭拖著中箭的兄弟,轉身就往回跑。
靠,沖上就倒一半,這得有多少將士受傷?
黃觀嘴巴一咧,突然有點可憐劉丹溪。
這外科郎中,又要加班加點工作了。
那邊指揮填河的將領暴跳如雷,罵罵咧咧,湯和的搭檔,竟然是豬隊友張?zhí)斓v!
朱元璋給張?zhí)斓v下了死命令,這位老兄急得像鍋上的螞蟻,怒吼著催促道:“繼續(xù),繼續(xù),一定要把護城河給我填平了!”
黃觀四下看了一眼,拉著湯和道:“世伯,那邊不是有座吊橋嗎?咱們可以挖洞過去,把吊橋放下來啊?!?p> 湯和面色嚴肅,苦笑道:“花云和費聚他們,正是這么干的。不過護城河太深,昨日不小心挖塌了,河水倒灌過洞里,淹死了十幾個兄弟?!?p> 黃觀聽得白眼亂翻:“……”
這個……也太不專業(yè)了!
黃觀對防守森嚴的和州城,也沒有什么辦法,鬼鬼祟祟瞧了兩眼,笑道:“湯世伯,你們忙,我去吊橋那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