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江王李瑗自從平定江南后,便一直幽居在府,凡是與朝廷的事,均不參與涉及。一直閉門在家,遂得此閑情。而他的堂弟李孝恭卻在朝中任職,二人自江南一別,也無牽念,更無鴻雁傳書所托。
李瑗還是廬江王這一爵位,自八年前的受封后,再無變動。他前半生功勛并不卓著,卻也因宗室子弟享盡榮華富貴。
李瑗好歌舞,在府中擺出舞臺,一日歌舞的配樂是《梅花三弄》,相傳是笛曲。但是笛曲之音,古奧意深,是常人所不及。李瑗精通樂理,對樂女進行培養(yǎng),吹出來的自是不一般。秋日昃西時分,雖然蕭索,臺上的笛聲里,讓李瑗的腦海中不斷游離。
臺上亦舞姿曼妙,衣袂相接,臺下眾人都拍手稱絕,李瑗說對旁邊的人說:“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p> 旁邊的人說:“老爺興致真高?!?p> 忽然間,《梅花三弄》到了高潮,其樂婉轉(zhuǎn)徐回,高低錯落,又時情真意切,大聲空靈,小聲激越,其曲泠泠然。
大概到了昃西的時分,李瑗看得盡興后,不覺慵倦,告訴下人說:“可以停了。”
下人皆唯諾是從。不一會兒,有個下人慌忙來報:“老爺,門外有人要見你,聽他說自己叫羅藝?!?p> 李瑗疑惑說道:“羅藝?他不是在涇州鎮(zhèn)守,來我這里是何意?!?p> “莫非是……”李瑗一時語塞,但又有所想。
“快請他進來?!崩铊フ辛苏惺郑_藝進來后,李瑗起身拜會。
李瑗看到羅藝臉上頗有憂慮。就問道:“天節(jié)軍那邊,一定相安無事吧?”
羅藝看了李瑗一眼,很是驚異,說:“天節(jié)軍在我的率領(lǐng)下,已經(jīng)是虎狼之師,但是涇州地處與突厥的接壤的地方。而且,現(xiàn)在還不能主動出擊,而且突厥能征善戰(zhàn),溫彥博溫侍郎不是軍敗被俘嗎?”
“現(xiàn)在,我的副將在軍中臨時負責(zé),此次來是希望你譜曲以慰勞邊軍。我?guī)Я藥讉€會樂理的人,交與你訓(xùn)練?!绷_藝又拿出了一張紙,上面有許多的古曲,比如《胡笳十八拍》。
李瑗看到后,有些哀婉地說:“胡笳故人情深,流離十年歸去。”
羅藝說:“為何如此感傷呢?”
李瑗說道:“胡笳十八拍本是蔡文姬所作,她的文章《胡笳十八拍》是多次觸動了我?!?p> 我以前常誦其文,常感其哀。比如:
十六拍兮思茫茫,我與兒兮各一方。日東月西兮徒相望,不得相隨兮空斷腸。
羅藝聽后,也是長嘆一聲,說:“這樣的曲調(diào)可以慰藉邊軍的思念。”
李瑗開始了對幾個人的培訓(xùn),很快就掌握了大概。羅藝對李瑗的傾心相助,使得羅藝甚是感激。
在羅藝要走的時候,李瑗對其說:“將軍心為大唐,望將軍不要失其本意?!?p> 羅藝說:“多謝廬江王提醒?!?p> 武徳九年,朝廷派李瑗出任幽州都督。但是并未讓其獨攬大權(quán),而是派右領(lǐng)軍將軍王君廓輔弼。李淵的意思是讓李瑗歷練歷練,成為一個獨當一面的主帥,而性格注定成為了一個障礙。
李淵的詔書來到時,李瑗嚇得哆嗦,心想幽州那個地方,是邊關(guān)烽火染著的地方,突厥勢力不衰,自己有可能會禍從天降。又想到王君廓能擔(dān)任副職,一個半哀半喜的念頭出現(xiàn)在心中。
王君廓來到幽州時李瑗在府門外等候,李瑗想探探王君廓的虛實,看看他的本事如何,王君廓一到幽州都督的轅門外。李瑗便說:“是王將軍嗎?”
王君廓連忙指出自己的身份。王君廓的到來,是李瑗對最好的答復(fù),也是最壞的答復(fù)。李瑗對他無比的信任,但是最后的結(jié)果,使得李瑗看錯了這位副將。后來王君廓本無意做出那種事,只是李瑗沒有一種骨子里的果敢。
兩人茶余飯后,一頓交談,甚為快意。王君廓講著關(guān)于在幽州的現(xiàn)狀中,如何發(fā)展軍事力量,王君廓說:“突厥在動,我們在靜,而要以靜制動。突厥在暗,我們在明,因而要故作玄虛,誘敵深入。突厥勢強,我們勢弱,因而要保存實力,避其鋒芒?!?p> 李瑗聽得這番話很是驚異,看到王君廓的如此韜略,理論上是這樣的,但是……
王君廓看到李瑗的不放心,便說:“我定死志報國,與將軍同守此鎮(zhèn)。”
李瑗看到王君廓的言語如此激切,說道:“將軍的話確實是拳拳忠心,不觀賞一曲歌舞。”
王君廓早就聽說李瑗在音樂的領(lǐng)域中頗有水準,可是并未親眼目睹。
一會兒,盛裝出席的舞女,從兩個舞臺的方向上,迤邐展開,后面又有幾個吹笛的人,笛聲舞姿兩處相和。笛聲的音律中有些商調(diào),其聲哀切。王君廓聽得見這是李瑗心中的一紙蕭索。
此時,一封奏書呈到了李淵的案牘前,是廬江王李瑗上表所書的,對李淵任用王君廓的知人善任,做出一番奉承,他說:
陛下任人為賢,洞察秋毫,所用之人才德皆備,是大唐之福音。王君廓到任后,整飭軍務(wù),親身嘗驗,未有不通達。其心忠耿,其志不凡,不若古之大賢,也似今之良臣。
李淵看后知道這是廬江王的一番夸矜之談,對封德彝說:“廬江王主理幽州邊防,是不是大多靠王君廓?”
封德彝說:“廬江王李瑗只善音律,難以擔(dān)任戍邊之職?!?p> 陳叔達看了看李淵臉上的不滿意,說道:“此言差矣,李瑗曾隨軍討伐蕭銑,雖未立功,卻也看出其并未是毫無用處。假以時日,必可像秦王,趙郡王一樣?!?p> 李瑗不僅善音律,還通書法繪畫,屋中有一些書畫珍品,王君廓一日向他報告軍情時,他示意王君廓坐下,并問道:“聽說秘書監(jiān)虞世南的書法是大唐之無雙,虞世南與他哥哥都是書法之雄杰,自當不論。”
“我自幼時便鉆研書法,于今已然數(shù)十年,書法講求力道,筆法,心境,力道以雄,筆法以巧,心境以平?!?p> “鐘王是大家,我曾細細描摹,但是不及后塵,直到現(xiàn)在書法境界才有所突破,其勢趨于老成。”
此時的李瑗還沉浸在剛才的言語中。王君廓說道:“突厥人有行動,都督請登城一察。”
李瑗說:“突厥來了……”李瑗似乎還如夢初醒。
王君廓與李瑗登城一觀,發(fā)現(xiàn)突厥數(shù)百騎兵在距此十里外,逡巡不前,“這是怎么回事?”李瑗問道。
有人說:“不如出城迎敵。”
王君廓說:“不可,不明敵意,出擊是大忌。只需防守,沒我的命令不準出戰(zhàn)。”
李瑗說:“區(qū)區(qū)幾百突厥人,怎么能讓我幽州十萬大軍親巢而出呢?”
“還是王將軍顧全大局,思考縝密。”李瑗說完,看到突厥已經(jīng)離開。此后,李瑗更加敬重王君廓的兵法謀略,嘗與人說道:“得王君廓如得春風(fēng),沐澤幽州之軍民?!?p> 而此時的王君廓雖然效力于朝廷,但是對廬江王李瑗,他自有私心,他暗中拉攏軍心。對不忠于自己的將領(lǐng)皆一排擠。李瑗的不問世事,致使幽州都督一職,形同虛設(shè)。
李瑗也對此事稍有察覺,他對屬下說道:“王將軍是朝廷派來的,充當我的下屬,而今有不軌之謀,我應(yīng)該問罪于他嗎?”
屬下說:“我覺得王君廓這個人明里做事仗義,暗中私交諸將,是與都督你奪權(quán)啊?!?p> 李瑗說:“若真是這樣,就要對他有所防備,你把王立涉叫來?!?p> 這個王立涉是他的智囊,此時他對李瑗說:“欲制王君廓,首先不能讓他得到軍心,我們也要暗中拉攏自己的人。”
李瑗遲疑不定,只是說:“讓我再考慮考慮吧?!?p> 遲日春光如舊,李瑗已經(jīng)不能向曾經(jīng)一樣安然自若,敏銳的他又開始有所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