嘯月

　　諸事皆定，幻象周圍的百姓早已疏散，欽天監(jiān)的人一大早又清理檢查了一遍，葉家的人也前來協(xié)助。安雨鈴站在安月右邊，蕭嫣依舊在她半步之后。葉澄站的離她稍微遠了些，安雨鈴不喜歡她，她也不必自討沒趣。

　　卓雪和安雨非已經到了，卓雪披了件黑色斗篷，兜帽也好好戴著。安雨非低頭站的很遠，他顯然不想被認出來。安月和葉澄走上前去。安雨鈴心中好笑，她不動，就在原地遠遠看著。

　　安月可以感受到卓雪的暴躁，這大晴天的，他這一身堵的可真嚴實。原本白色的頭發(fā)也幻化成普通的黑色。

　　出門前為就這一身，他直接和安雨非打了起來。他本來想用妖形直接過來，安雨非怕他嚇到別人，非要他把耳朵尾巴收起來，卓雪收了耳朵，露出尾巴，收了尾巴，耳朵又顯了出來。安雨非氣的磨牙，化形的法術很難嗎？卓雪又擺出妖為什么學做人的理論。安雨非找出件斗篷讓他套上，卓雪拒絕。一人一妖動起手來，安雨非的木屋又一次被拆。最后安雨非道，“你不是說這次要低調行事嗎？為什么還要如此招搖？”卓雪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不情愿的接過斗篷。

　　“先準備九十九把劍，品質要大概相似，質量別太差。”卓雪道，說完他回頭看了一眼安雨非，安雨非給他比劃著手勢，“然后撤去壓制的法陣。嗯，那邊的大兄弟會用劍陣壓制，你們欽天監(jiān)和葉家的人只需要在稍遠一點的距離布好隔離的防御陣法就行，要是幻陣范圍外受到什么損失就是你們的責任咯，當然陣里的損失我們也不賠?！?p>　　安月連聲應下，葉家的人已經送上九十九把精鐵長劍。

　　“開始吧?！弊垦┑?，轉身向安雨非點點頭。

　　安月和葉澄撤去法陣，安雨非御劍而起，九十九把精鐵長劍沖上天空，明晃晃的劍光連成一片。卓雪身處幻象正中，失去壓制的靈力激蕩起來，掀起狂風，卓雪的斗篷被吹開，四周靈力很強，一些幻陣也慢慢顯現(xiàn)出來，卓雪習慣性的收掉幻形的靈力，耳朵露出來了，尾巴也露出來了，白色的發(fā)絲隨風而動。走前那一架白打了，安雨非的房也白拆了。

　　安月和葉澄聯(lián)手張開法陣，將激蕩的靈力收束在一定范圍里。

　　圍觀的人躲在陣法之后炸開了鍋，“真好看?！笔掓贪V癡的說。

　　“死花癡?！卑灿赈徢穆暳R了一句。

　　“陛下說什么？”蕭嫣沒聽清。

　　“我在想怎么給百姓解釋他的身份，離淵竟然需要外族援手?！卑灿赈彽?。

　　“說是那個劍客的手下不就行了。”蕭嫣道，“咦，那個陣法是斷劍山莊的耶，那個劍客是不是。。?！?p>　　“是。”安雨鈴答道，根本誰也瞞不過啊，一出手就會被認出來啊，避世而居的斷劍山莊只有一個弟子在世人之中晃悠啊。

　　卓雪閉上雙眼，釋放法力引導雜亂的靈力按照他定的規(guī)則流動，安雨非循著他的法力流動控制長劍落下，以劍為陣，將受幻象牽引的幻陣控制在原地，讓其不再受雜亂的靈力的影響。

　　等到周圍所有的靈力都在卓雪的控制之下，壓陣的長劍發(fā)出極強的劍氣，強行破除幻陣。防御陣法內，靈力陡增，激蕩的靈力瘋狂的四處沖擊，安月和葉澄死命壓著，這股力量足以毀掉整個硯京。圍觀的百姓被眼前的場景深深震撼，有人搬來板凳，有人掏出瓜子，有人開始批評這種簡單粗暴的破陣方式，一個一個慢慢解不好嗎，柔和點不好嗎？

　　卓雪和安雨非此前計劃過柔和的方式，但是這里的幻陣多是自然形成，太多，太亂，疏解不通，往往解了一個增強了另一個，倒不如將所有的幻陣一起壓制，然后同時破除。

　　防御陣法內的靈力在卓雪的疏導下慢慢歸于平靜，靈力的疏導是件繁雜的活，尤其這種天然的形成的，它們有不同的屬性，以不同的規(guī)律運動，它們混雜在一起又形成各種新的變化，安月光是看著頭就疼。不想卓雪那么暴躁的脾氣，竟也干的了這種活。

　　幻陣的威脅大概解除了，現(xiàn)在就剩下幻象。幻象是記憶的映射，墨色的鳳凰在法陣中飛舞著，羽毛紛紛落落。這其中至少有一件東西是實體，它是所有記憶的結點，而且本身具有一定的靈力，它的影像在幻象里，它的實體定在城內，但未必在陣法內，墨吟風的妖力激起了它的靈力，受它靈力的牽引，再加上硯京城里亂七八糟的東西，土木的記憶便被顯示出來。

　　卓雪和安雨非的目光落在陌刀上，刀劍是極易產生靈性的東西。卓雪逆著幻象的靈力釋放法力探尋，一路繞出安月和葉澄的防御陣法，他釋放的法力極少。而安月和葉澄的陣法只針對狂亂的靈力，是以毫無所覺。

　　繞過街巷弄堂，在一間當鋪的老庫房里，沉默的陌刀在塵土下沉睡。突然，一道極強的劍氣沖破防御陣法，落在老庫房里，上了年紀的木構建筑受不得這樣的沖擊——轟然倒塌。安月和葉澄差點又沒穩(wěn)住陣法，

　　“傻比?！比~澄在心里罵了安雨非一句。

　　“傻比?！卑苍铝R出了聲，不過也沒什么人聽到。

　　陌刀破空而起，墜落于卓雪腳下。刀柄上刻著它的名字，嘯月。

　　蕭嫣身影一晃，記憶又涌了上來。

　　“你父親的刀？”安雨鈴悄悄握住她的手，寬大的衣袖遮住了這個小動作。

　　蕭嫣輕輕點頭。

　　“我記得你父親的刀法很好，嫣兒一定也不差吧?！卑灿赈復撕蟀氩剑c她并排站著。

　　“我可以?！笔掓痰难劾镎凵涑鲆还煽駸帷?p>　　陌刀造價很高，打造過程極為復雜，使用也很難，加上離淵這些年很窮，所以放棄了陌刀隊。陌刀的殺傷力極強，據(jù)說一刀下去，人馬具碎，十分克制騎兵。但是比起一般軍隊使用的兵器更為沉重，普通人光是拿都費力，更別說靈活地揮舞著陌刀和敵人作戰(zhàn)。

　　嘯月刀本身就有靈性，蕭沉一人一刀斬殺的妖類不計其數(shù)，陌刀染血，刀主血祭，整把刀都縈繞著一股煞氣。

　　安雨鈴現(xiàn)在已經不是握著蕭嫣的手，她是拽著蕭嫣。嘯月沾染過蕭沉的血，蕭沉是蕭嫣父親，血脈相通，蕭嫣顯然受到了影響，仿佛一種召喚，如果不是安雨鈴拉著，蕭嫣此刻可能已經沖進陣里。

　　蕭嫣的父親是用陌刀的好手，蕭嫣自小練習陌刀。后來追隨安雨鈴戍守鄒邑，窮的竟連一把陌刀也造不出，而且鄒邑多河流，戍邊營多為水軍，蕭嫣再也沒有碰過這種兵器。

　　那是種狂熱，也是種思念，對兵器，對父親。嘯月刀靜靜佇立，刀鋒閃著寒芒，蕭嫣仿佛感受到一股召喚?？善幸还闪α坷?，不讓她接近那把刀。

　　蕭嫣很想掙脫，于是她開始掙脫。突然左臂傳來一陣刺痛，仿佛什么尖銳的東西刺穿了她的手臂。

　　蕭嫣回過神來，她看到笑瞇瞇的安雨鈴，以及她手里還在滴血的釵子，還有她左臂幾乎觸到骨頭的傷口和亂流的鮮血，侍從已經備好了傷藥和干凈的紗布。

　　“對不起?！笔掓痰吐暤?。

　　“沒事?！卑灿赈彽?。

　　“廢物！”安月罵的很大聲。

　　“你剛才差點破開防御法陣?！比~澄道，“一個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勁還挺大，十幾個人都拉不住你?！?p>　　“有東西不想被消滅，所以它通過嘯月的力量影響了嫣姐姐?！饼埱鸹玫?，她正站在安月旁邊幫忙。

　　葉澄旁邊也站了個綠衣姑娘，安雨鈴一直在看她。那姑娘長的算不上傾國傾城，明艷不及安雨鈴，端莊不如葉澄，至于卓雪，算了吧，好好的人為什么想不開和狐族比樣貌。

　　“嗯，柳眉星目，還算清麗。”安雨鈴低聲評價道。

　　“陛下怎么了？”蕭嫣聽道安雨鈴的自言自語，不由問道。

　　“葉若云，葉澄的侄女?！卑灿赈彽?，她看看安雨非，又看看葉若云，也算是，般配吧。

　　“蒼蒼梧桐，悠悠古風，葉若碧云，偉儀出眾?！笔掓探涌诘?。

　　“對。”安雨鈴道，“我覺得她還行?！?p>　　蕭嫣看了安雨鈴一眼，總感覺她又在憋什么壞主意，卻又猜不透，不覺嘆了口氣。侍從在她手臂上纏了厚厚一層紗布，蕭嫣嫌活動不便，又自己拆去好幾層。這些宮城的人就愛大驚小怪，她在鄒邑戍邊的時候，什么傷沒受過？

　　現(xiàn)在陣法只剩下幻象，按理說應該極好破除，但卓雪皺眉盯著嘯月，卻不動手。安雨非站在他旁邊，等他差遣。還有東西在阻攔，但未必是這刀里的，卓雪不能保證清除幻象后會發(fā)生什么，唯一能確認的是破除幻象會對這個東西產生極大影響。

　　這一點安月等人也都能確認，“事已至此，不得不破?！卑灿攴堑?。

　　卓雪應了一聲，抬頭與安月和葉澄交換了個眼神。安月葉澄會意，使了個眼色，欽天監(jiān)和葉家的人都圍了上來，一同維持整個陣法。靜默的術士毫不言語，面色凝重的走向防御陣法，氣氛突然緊張起來，喧雜的人群忽然安靜，人們屏吸目送術士們一步步走向陣法。卓雪握住嘯月，運起法力，幻象化作煙塵消逝不見，記憶總會隨著時間慢慢淡化，卓雪不過加速了這個過程，他徹底清除了嘯月以及周圍建筑的記憶碎片。那些深刻的，執(zhí)著著不肯散去的，最后都化為煙塵。

　　很寂靜，并沒有預想中的靈力激蕩，防御陣法內什么都沒有，靈力平穩(wěn)安靜的流動。欽天監(jiān)和葉家的人松了口氣，卓雪不可思議的看著安雨非，安雨非舒了口氣，道：“這樣不好嗎？看來我們的運氣。。?！彼捯粑绰洌`力突然爆發(fā)，卓雪反應最快，他一把拉住了安雨非，幻陣，他猜的沒錯，而且他和安雨非是最快被卷入的，他們暫時不能分散。安雨非第二個反應過來，在幻陣鋪天蓋地的將他和卓雪卷入之前，他將之前壓制其他幻陣的九十九把劍重新結陣，使得劍陣間法力可以自行流轉，同時還能借安月和葉澄那邊的法力，以為壓制。

　　安月和葉澄比安雨非反應稍慢，他們本來都打算撤陣了，結果靈力突然爆發(fā)，劇烈地沖擊著防御陣法，匆忙間，他們強行接下第一道靈力的大部分沖擊。

　　“傻比?！比~澄罵出了聲，嘴里泛起血腥味，“里邊到底在折騰什么？”

　　安月沉默不語，似乎新的東西被引了出來，那東西好像還透著股上古的氣息。

　　他和葉澄雖然抵擋了大部分沖擊，其他人也在反應過來后加入壓制陣法的行列。但還是有小部分靈力激蕩開來，一些不夠堅固的建筑崩塌，人群尖叫著四處躲避。

　　蕭嫣護住安雨鈴，安雨鈴一瞬間想了很多，房子塌了，需要錢，隨后還要和安措打，需要錢;跟著還要和金鍪打，需要錢;如果眼前的陣解決不了，估計還是需要錢;如果安雨非死在里邊，只能考慮把葉若云指婚給安盈，或者她自己隨便挑一個葉家的適齡公子，后邊兩個選項不到萬不得已她都不想選;最后，如果那小狐貍死在里邊，夜闌聽雨閣的人肯定要來討說法，說不定墨翼鳳族也要湊過來，怎么算，都需要財物打發(fā)。在慌亂的人群和激蕩的靈力中，安雨鈴長長的嘆了口氣——剛登基就增加賦稅，這是不是太失民心了。